十五日是花朝節,也是蔣太醫休沐回府的日子,可一直等到宮門落鈅,也沒見蔣太醫回府,李小幺緊擰著眉頭,出神的看著院子裏搖動不已的大紅燈籠,心裏煩躁而焦急,到太平府都半個月過去了,連吳皇的確切病情都沒打聽出來!李小幺煩惱的將手裏的紙條扔進化紙盆裏,端起茶,又煩躁的放回去,挺直著腰背,呆怔了片刻,揚聲叫著淡月吩咐道:“請大常、小寧和小安進來,有事商量。”淡月隔著簾子答應一聲,腳步急急的出去叫人了。


    不大會兒,長遠等三人跟著淡月急步進了屋,李小幺端坐在榻上,示意三人坐下,轉頭吩咐淡月道:“泡壺茶,叫上海棠,前後看著些。”淡月忙砌了壺茶,又取了三隻細瓷杯子,給長遠等人斟了茶,到東廂叫了海棠,兩人拿著針線,一前一後看起來閑閑的守著去了。


    李小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目光掃過長遠等人低聲說道:“今天蔣太醫又沒有回府,吳皇的病隻怕有反複,咱們到太平府也半個多月了,吳皇到底病的怎樣,竟然一絲實信兒也沒有!今兒咱們得好好商量商量,一定要想個法子弄清楚吳皇到底病的如何!”長遠慚愧中帶著惶然,忙站起來,拱著手就要請罪,李小幺煩躁的擺了擺手:“如今最要緊的趕緊想法子查清楚吳皇的病情,這事不是你的錯,也不是認錯的時候。”長遠臉色微紅,忙坐下來,轉頭看向西安,西安垂著頭想了片刻,看著李小幺建議道:“要不我潛進宮探查探查去。”


    “不行!這會兒宮裏必定戒備森嚴,不防咱們,也得防著大皇子呢!吳貴妃慮事周到,這法子不行,探查不到東西,說不定人倒陷進去了。”李小幺斷然拒絕道,南寧點頭讚同道:“姑娘說的對,這法子太冒險,再說,萬一失了手,倒泄了底。”西安垂著頭沒再堅持,長遠擰眉蹙額,努力想著法子,想來想去,簡直就是無處下口!李小幺挨個看著個個都是一臉苦思的三人,半晌重重歎了口氣,無奈的揮著手說道:“算了,我也是心太急了,慢慢想法子吧,囑咐下去,大家行事都要謹慎,做事用眼用耳用心,好了,你們下去歇著吧,西安明天去趟法華街藥市好好轉轉,打聽打聽有沒有宮裏的人出來買過什麽藥,死馬當成活馬醫,也許能尋出點信兒來。”西安答應一聲,和長遠、南寧一起退出正屋,三人出了垂花門,麵麵相覷了幾眼,歎著氣各自回去歇休了。


    苦惱著無從下口的,除了李小幺,還有梁地的水岩。


    水岩背著手、歎著氣,在山濤園的眺山院裏團團轉個不停,他是領了大爺的吩咐來的,來前,他可是滿口打過保票的!這門親事,大爺年前就和二爺提過了,二爺可沒說不行,也是默許了的,這過來請個期,商量商量過禮的事,原本想著極簡單、一句話的事,不過就是辛苦些跑一趟罷了,怎麽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就剛到那天提了一句,弄了個灰頭土臉,再往後,他就沒找著再提這話的機會,二爺冷著臉那麽陰測測的盯著他,他哪敢多說半句話!可這事不能再拖了,大爺那頭還等著話兒呢!水岩跺了跺腳,重重的連呼了幾口氣,拍著手裏的折扇,大步往明淨堂去了。


    明淨堂外麵的三間小小的倒座間裏坐滿了侯見的梁地官吏,水岩滿臉和藹的笑著,客氣的拱著手,急步穿過倒座間,也不走抄手遊廊,卻從院子裏直穿到明淨堂門口。門口的小廝揚聲稟報了,抬手恭恭敬敬的打起了簾子,水岩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抬腳進了明淨堂。


    蘇子誠端坐在長案後,正凝神聽俞遠山清晰流利的報著帳本,俞遠山眼角瞄見水岩進來,聲音頓了頓,蘇子誠不耐煩的訓斥道:“念你的!”俞遠山麵容平靜的欠了欠身子,翻著手裏的帳本,繼續報著帳。


    水岩陪著笑,眼角四下瞄了一遍,裝著若無其事的往邊上挪著腳步,一直挪到了東平上首垂手立著,俞遠山瞟了水岩一眼,仿佛比剛才念的快了些,沒多大會兒,俞遠山就念完了帳上高著的數目,抬頭看著蘇子誠說道:“王爺,從數字上看,沒什麽大出入,比去年少了兩成,也是常理,梁地去年到底經過兵事,好在去年一年風調雨順,不過減了兩成。”蘇子誠輕輕‘嗯’了一聲,落後俞遠山兩三步站著的安在海笑著接道:“臣附議,俞大人說的極是,不光這個,今年趕恩科的生員,也不過比往年少了不到三成,梁地日漸安穩,這都是王爺仁德所致。”蘇子誠又‘嗯’了一聲,麵色仿佛緩和了些,轉頭看著水岩問道:“找我有事?”


    “是。”水岩陪笑答道,目光瞄著俞遠山和安在海,卻沒再往下說,安在海忙轉頭看著俞遠山,俞遠山正小心的看著蘇子誠,安在海也忙移目光過去,也看著蘇子誠等他發話,蘇子誠斜著水岩,淡淡的說道:“有話就趕緊說,本王事情多得很。”水岩無奈的看了看蘇子誠,又轉頭看了看垂著手,一聲不響站著的俞遠山和安在海,又重重咽了口口水,爺這簡直就是故意的!水岩心底腹誹不已,可話卻不敢多耽誤,長揖過半,陪笑說道:“就是大爺讓問二爺的那樣,這都二月過半了,實在是時候緊得很,二爺??????得了話,還得趕回去吧,都三月裏了。”水岩在蘇子誠冷厲的目光籠罩下,話越說越含糊。


    “你沒看到本王正忙著?”蘇子誠錯著牙般狠狠的責備道,水岩重重咽了口口水,一直不知道接什麽才好,蘇子誠抬手重重拍著麵前長案上堆的高高的折子、文書,帳冊等等叫道:“爺忙成這樣,你倒閑,還有功夫跟爺說這兒女情長的事!?”水岩艱難的咽著口水,這怎麽成了兒女情長了?沉默片刻,水岩陪起滿臉笑容,幹笑了幾聲,看著俞遠山誇張的玩笑般說道:“二爺說話就是有趣!二爺也不小了,成家立業,也不算兒子情長,哈哈,啊,你們說是吧?這哪算兒女情長?也是大事不是。”安在海衝水岩陪起滿臉笑容,笑的仿佛他極讚成這話,眼風卻緊盯著蘇子誠,俞遠山嚴肅著一張臉,拱了拱手,梗直的有些呆怔的說道:“水二爺這話在下不敢置評,在下覺得,男子大丈夫,當先立業,後成家,若不能立業,要家做甚?”


    水岩聽的不知道說什麽好,瞪著俞遠山,隻覺得這口氣憋的不知道怎麽噗出來才好,安在海滿眼愕然,連眨了幾下眼睛,垂頭垂手,王爺沒問到他,他是不準備說一個字了。蘇子誠倒舒了口氣般,似笑非笑的斜著水岩,揮了揮手吩咐道:“好了,我沒閑功夫陪你聊這閑事,後天呂豐來了,你跟他正好一對,你們兩個這趣味投合的很,好了,我也成全你倆這交情,去接接呂豐去。”水岩苦惱的看著蘇子誠,不敢多說,更不敢逆了他的意思,垂頭泄氣的拱手答應了,遝拉著肩膀告退出去了。


    俞遠山和安在海告退出來,出了山濤園,安在海忙一把揪住俞遠山,拉著他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裏,低低的問道:“你怎麽多上話了?那水二爺,咱們怎麽得罪的起?你可不是莽撞的,到底怎麽回事?”俞遠山目光悠深的看著安在海,安在海推了推他,不耐煩的說道:“你、我,錢謙,還有唐公孫,咱們四個,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梁地十幾個俘官,就咱們四個降了,在梁,唉!不提了,在北平,咱們到底不是北平人,咱們四個再不你幫我、我幫你抱緊了,別說往後的前程,就是性命??????”安在海抬手在脖子上利落的虛劃了一下,嘴裏低低的配了個‘咯嚓’的聲。


    俞遠山警惕的四下環顧了一遍,俯身到安在海耳邊,低聲說道:“安兄一時糊塗了不是!那水二爺跟王爺說的什麽事?是成親的事!王爺若是成了親??????五爺這會兒還在外頭沒回來!”安在海眼睛飛快的眨了半晌,咽了口氣,看著俞遠山苦笑道:“你也想得太好了!五爺怎麽能??????身份地步兒在那裏,這門第??????”


    “門第怎麽啦?寒門就飛不出金鳳凰?五爺要什麽有什麽,我看也就五爺配得上王爺!”俞遠山眼神帶著絲傲然,幾句有些激憤的話說完,俞遠山垂下眼皮頓了頓,聲音緩和下來:“若是旁人,這門第??????可王爺,隻要王爺願意,這天下,誰能改了他的主意?”


    “還有寧王爺??????”


    “嗬!”俞遠山嗤笑道:“寧王爺若能做了咱們王爺的主,那水二爺還用跑這麽一趟?”安在海撚著短的幾乎撚不住的胡須,恍然大悟的連連點著頭笑道:“若能這樣,咱們往後這前程??????還愁什麽?咱們可是正正經經出自五爺門下!走,叫上老錢,還有唐兄,到我那裏喝酒去!咱們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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