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月昀子劈空便是一掌擊出去。


    修士們的身軀不如妖魔強橫——是指同境界。而一躍入真境便是天壤之別,真境修士的一掌結結實實地挨在身上,便是以強橫著稱的龍族也要吃虧。


    兩人此刻的距離如此之近,那一掌當真是避無可避。


    還未看得清那掌風如何呼嘯而至,月昀子的手便印在了李雲心的腰眼。


    而後月昀子借著這一掌飛身而起,直上天空。


    修士入了化境便可禦空。可人畢竟喜歡腳踏實地,飛在天空一則驚世駭俗,二則並不是時時方便。


    但如今月昀子已經意識到自己似乎落進了對方的陷阱——就連腳下踩著的那座台子都令他感到不安,隻怕還藏著什麽陰謀。


    他自認為擅謀略,如今卻遭遇強勁對手。穩操勝算的時候自然是對手愈強愈有趣,然而一但自己成了被消遣的那個人……可就沒心思再繼續玩耍下去了!


    既然沒心思玩耍了——那麽便一力降十會!


    他現在並不想分心去思索先前那種種琢磨不透的關竅與認知當中的矛盾之處。他隻想——以得道真人的境界、輔以他這陰靈法陣直接轟殺了那自稱渭水龍王的李雲心……管他李雲心還是龍子螭吻——然後再慢慢思量究竟哪裏出了岔子!


    他直衝半空之上,一柄金光四射的法筆便從袖中飄然而出。


    但見這得道真人靈力運作,身周頓時霞光大盛、直若真仙下凡一般!


    先是那輪玄光寶鑒現於背後、護住後方。再有從那玄光寶鑒中幻出的三十六青衣童子持劍列陣。或怒目而視、或恬然嬉笑、或麵沉似水、或愁苦困頓——他所渡的種種情劫皆被煉成了這護身靈童,罡陣一成,便是玄境真人要擊潰它也要費些力氣。


    此番護身手段在一息之間成形,月昀子便冷哼一聲,伸左手在身前一拂。


    立時有一金光燦然的長卷浮現在虛空之中,輕薄柔韌卻在順便便迫退了周圍的瓢潑大雨——形成一口金燦燦的光罩。


    隨後月昀子一把握住半空中的法筆,怒目直視李雲心:“小兒!今日便先將你斬成陰鬼,再將你煉成……”


    而地上的李雲心受了他剛才那狂怒一掌,竟是動也未動分毫。


    隻在漫天的豪雨中仰頭看那月昀子列出了周身陣法、待那金球成形,那月昀子口吐狂言之時,他才縱聲狂笑——


    “斬殺本王?!”


    “做你娘的清秋大夢!”


    這狂嘯聲一落,整個神龍廟的台基立成齏粉!便在那漫天的煙霧與水光當中,一條血角黑鱗雪白鬃毛的百丈龍身衝天而起,直撲半空中的月昀子!


    月昀子距離地麵也不過百丈而已——李雲心一現真身、身形暴漲,龍吻立時便撲到了他的陣前。


    正所謂風從虎、雲從龍——他的真身一現,百步之內豪雨頓成翻騰不休的濃雲。那雲中電閃雷鳴聲震耳欲聾,龍身上的鐵鱗每摩擦一次,便有一道粗大雪亮、光芒攝人的閃電轟向月昀子的護身罡陣。


    這龍吻與閃電一到,月昀子的身前立時瘋狂地閃爍起了一整片的金光——就仿佛無數顆小小的太陽在兩者之間破碎,一時間天空當中就隻剩下這耀眼的光芒與閃電爭輝了!


    得道真人書寫真符,身前三步之內的道法禁製可遠非當初淩空子可比!


    但即便是比那時候強大了百倍不止的禁製,在李雲心這真身麵前也仍舊形同虛設。


    因為他乃是同這世間斷絕了緣果的龍族!


    便在月昀子剛剛寫下三個字的時候,這龍身一頭撞上道士身周的護身靈童罡陣。一撞上這陣法,張口便咬。


    螭吻真身的巨吻一張便能吞得下一整個月昀子。然而此刻挾著風雷撕咬下去,那三十六靈童卻隻是被一口吞掉了半數而已——另外半數十八個立時再分身、補齊了三十六人的陣法,又將這巨吻抗住了。


    雖然抵擋了李雲心的凶悍一擊,但月昀子心中卻已是大駭——


    三步之障並不起作用!!


    三步之障還則罷了……他那護身靈童罡陣,怎的一個照麵便被破去了一半?!


    此時這龍子隻是化境——因為剛才這麽一場豪雨城內城外的百姓願力大增,集數十萬人的願力重新突入化境巔峰——可也還是隻是化境呀?!


    自己這玄境真人都要費些力氣擊破的陣法,怎的如此不堪一擊了?!


    心中已來不及細細思量,他迅速在那雲卷上寫成了最後一筆。他此時所書寫的這三個字,淩空子當夜對上自天空中直衝而下的九公子時也曾經用過——


    定風波!


    那一夜“定風波”三字一成,風雲立散,龍子螭吻的百丈金身頓時斂去,直直地跌落於地。


    然而到了此刻……


    這三字一成,再看那李雲心的龍身——


    一擊不成,立時直入雲霄,隨後攜著滾滾的雷鳴閃電,再次撲擊下來!


    道法亦不起作用了!


    月昀子呆滯了片刻,狂怒地大吼起來:“你這小兒到底使了什麽伎倆!?”


    雲霧與豪雨當中又傳來一陣囂張至極的狂笑:“等老子把你撕個七零八落,再燒紙給你細說!”


    話音一落,龍身再次撲到,又轟在月昀子的護身大陣之上!


    這一次那三十六個靈童又被吞去一半。雖然剩下的十八個再次幻化分身補全了,然而月昀子都能感到這真中靈力已越來越弱,眼看就不堪用了!


    而那百丈龍身也不戀戰,一擊得手便縱身而去,龍身上的鐵甲與強有力的尾巴在縱雲而去之時順勢一擊,直將那月昀子連同他的護身罡陣在空中擊出了十幾丈遠,顛了個七葷八素!


    至此為止,那月昀子的三步之障不起作用、道法真符不起作用。他所煉出的護身陣法更是因著某種奇怪的原因無法發揮全部的威力。而他本來還有借著那李雲心畫陣而成的陰靈大陣。可到了這時候再蠢的人也曉得自己的謀劃全被那李雲心料到了——哪裏敢再動用陰靈大陣的力量?


    雖然他本身毫發未傷。


    但身為得道真人的驕傲與尊嚴卻已被那可惡至極的龍子給碾碎了——被龍尾像是擊球一樣擊出十幾丈……這是何等的侮辱?!


    月昀子怒極反笑,大袖一招,將那玄光寶鑒、靈童罡陣、雲卷法筆皆收入袖中。手一抖,便從不知何處滑出一柄細劍來。在鋪天蓋地的豪雨與烈風當中怒喝:“道爺今日便以掌中這口青芒,將你這孽畜給斬了!”


    “也好叫你知曉這真境的人修之身,比你這妖魔之軀到底如何!”


    話音一落便合身化作一道青光,直撲向李雲心!


    月昀子動了真怒,隻想以硬碰硬。那李雲心似乎也並不畏懼,倒更像是很想試試自己這化境巔峰的身軀與那真人的百煉之身倒底哪一個更強悍些。


    細小的青芒與百丈的龍身擊在一處——濃雲當中轟地炸起一聲驚雷。一整片雲層都在刹那之間被光芒映照成了金色,仿佛天空之上的不再是雨雲,而是一整片即將壓垮渭城的黃玉了!


    這渭城當中的其他人再往天空看,卻絲毫感受不到其中的凶險。


    月昀子那屏障將數萬人同這渭城隔離開來,到這時候倒幫了李雲心的忙。那些因著大雨躲在家中出不了門的,自然無從知曉桃溪路與楊柳街上發生的慘案。


    此刻見了這麽一場豪雨,倒是在第一時間想起了神龍教。再想到“那位螭吻龍太子”要求雨的傳聞,然後向天空中看——


    看到的是濃重的雲團中,完全不同於常日裏那種閃電的金光。


    金光伴隨著驚天動地的連綿轟鳴聲,仿佛有一條無比巨大的金龍在雲層當中盤旋舞動、行雲布雨,為這渭城以及渭城之外的田地帶來人們期盼已久的甘霖。


    此乃實實在在的神跡。


    如此的神跡,可就不是一句“或許是龍王爺在行雨”能夠打發的了。


    李雲心的功力開始暴漲——要突破化境巔峰、直逼真境!


    他的真身與合身肉搏的月昀子在滾滾濃雲當中互拚了六個回合,隨後雙方迅速拉開距離。


    那月昀子掌中一柄青芒已碎裂了,發髻有些散亂,但仍舊不失體麵。


    他浮空在身下的濃重雲層之上——腳下是電閃雷鳴的肆虐豪雨,身周卻是湛藍晴朗的天空。鉛灰色的雲層仿佛一眼望不到頭的大地,到此時不僅籠罩了渭城,更是將渭城附近的一大片野原林、野原山也都攏在其下了。


    心中駭然。


    道統要與妖魔打交道,自然要了解他們。


    關於妖魔的身軀——同境界,人修比不上妖魔。但高出一個境界,則完全沒有可比性。


    然而這一結論是針對普通的妖魔。天下龍族隻有十個,已經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沒人與龍族交手了。


    到如今月昀子意識到,要麽就是自己的力量受到了可怕的限製,要麽就是龍族身軀的強橫已經比道統最大膽的假設還要大膽狂放些。


    他一個得道真人,鞏固此境界已有數十年。修煉道法淬煉身體,而今對上一個化境巔峰的龍子……竟然六擊都沒能斬殺他!!


    月昀子長出一口氣,瞪眼觀瞧他對麵的螭吻真身。


    百丈的龍身在雲層之上盤旋,但一雙凶悍的金眸卻死死地盯住了自己。


    如雪的鬃毛被染得金黃了一片——那是他第二擊的成果。青芒劍刺入龍子耳下,那本該是最脆弱的部位。然而即便如此那劍也隻刺進了一半,便被收攏起來的鱗片崩碎了——那可是一件以鋒銳著稱的法器!


    龍子真身上另有三處傷,皆向外滲著金黃色的龍血。


    但那三處傷對這長達百丈的巨獸似乎全然不構成影響——他仍在準備發起下一輪攻擊!


    月昀子意識到……不可再做纏鬥。事情不對勁。


    之前因為驕傲被碾碎,他狂怒著想要以肉身將其斬殺了。


    但如今看來纏鬥上三天三夜倒是可能殺了這龍子,然而對方的謀劃可不會給自己三天三夜的時間!


    最明智的選擇是立即遠遁。


    那龍子傷不了自己,自己該去找那位劍宗的真境修士。兩人匯合之後,再回來報此大仇!


    心思一定,月昀子便沉聲喝道:“好、好、好!好你個渭水龍王李雲心!”


    “先前我一再小瞧了你,倒是令我自己吃了個大虧。如今既然一時斬殺不得你,我便認栽了。”


    “不過我殺不得你,你亦殺不得我。今日之事,你且記在心裏——我亦不敢忘!”


    “我這一去,總還會回來找你了結今日之事。到那個時候,嘿,就看看你我的手段,究竟誰更高明!你今日這陣法沒能將我殺死——我便會叫你知道什麽叫做,功虧一簣!”


    他說完這話,再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李雲心的真身,轉身就要飛遁而去。


    卻聽見那裹挾著雲霧的李雲心發出一陣狂笑:“打不贏想跑?蠢貨。你難道不曉得被我李雲心盯上的人,沒一個跑得掉的麽?!從你走進這座渭城那天開始……就別想再活著走出去了!”


    月昀子已隱約曉得了之前李雲心所說的那句怪話——“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因而並不與他逞一時意氣鬥嘴,隻冷笑一聲:“就讓你今日得些口舌的便宜。等本座再來此地,便抽了你的筋、拔了你的舌!你盡管放馬來追,瞧瞧你一個化境妖魔,追不追得上本真人?!”


    作為一個得道真人實在不該說後麵的那些話——就好像是小孩子賭氣、又或者市井間的地痞鬥毆撂狠話。


    然而這時候他的的確確很需要這種的“優勢”——哪怕僅僅是逃跑上的優勢——來令自己好受一些。


    但說了這話之後,他便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


    聽到——


    那裹挾著濃重雲霧的李雲心再次狂笑三聲。


    隨後發出震天的呼嘯——


    “鄴帝何在?!”


    “此時不來助我,更待何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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