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這是?”月娘迷茫。哪有送香囊給人作成親賀禮的?


    李畫敏朝房門瞟一下,確信無人撞進來,方輕聲告訴:“母親,這香囊裏裝著幾味藥材,是三叔特意為母親開的。我三叔信中說了,像母親這種年紀的人,若是有身孕是十分凶險的......”


    李畫敏沒有將話說完,月娘已經心領神會:像自己這樣四十有幾的婦人,是不合適懷孕的,為了安全起見,得避孕。月娘扭怩地轉頭不看李畫敏,無意中望見吊掛著紅帳的新床,更是困窘,忙低頭看地麵,別扭了半晌才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話語說:“我明白了。從明天起,我天天佩戴這香囊。”


    月娘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樣,讓李畫敏偷偷抿嘴樂,在絕大多數人家是兒媳婦向婆婆低眉順眼,在自己家變成婆婆向兒媳婦低眉順眼了。


    李畫敏很有成就感。


    記得當初,自己剛到趙家時,月娘對自己是看不順眼的,更看不得丈夫對自己好,經常挑唆丈夫壓製自己,好在丈夫是個有主見的人,一如既往地疼愛自己。在鏟除胡家幫並替趙家撈到大筆銀子之後,月娘對自己態度開始改變,不滿意時隻是背麵抱怨,不再當麵訓斥。特別是鏟除秋峰賽之後,月娘連背麵的抱怨都沒有了,將精力都放在照料孫子孫女上。月娘在自己麵前現出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樣,是確定了裕叔入贅趙家之後的。


    看來,支持月娘和裕叔的親事是明智之舉,不僅月娘有個伴兒,對自己也是有益無損的。


    李畫敏想得出神。


    月娘等了半晌不見有動靜,忍不住抬頭看,見李畫敏看自己傻笑,一時心中發毛,輕喚:“敏敏?”對這個法術高強的兒媳婦,月娘是心存畏懼的,盡管這個兒媳婦從來沒有將自己折騰得半死不活。


    李畫敏醒過神,馬上露出親切隨和的笑:“母親,外麵還有許多客人,我不能在這裏陪你了。你好好歇息。”說罷,又衝月娘微微一笑,才轉身離開。


    就月娘本人曾經對李畫敏的態度,是不值得李畫敏親近討好的,但是憑月娘是趙世宇的母親,就值得李畫敏親近了。成親多年李畫敏摸索得出的經驗:自己跟月娘絆嘴,丈夫便皺眉歎氣;自己跟月娘有說有笑,丈夫就眉開眼笑;當自己照料月娘或送物品孝敬月娘時,丈夫的目光總是不自覺深情了許多,那段時間的擁抱總是特別的溫柔。因此,聰明的李畫敏,很注意與月娘保持和諧的。


    回到酒席上,李畫敏露出得體的微笑,與眾客人周旋,將酒宴繼續下去。


    婦人和小孩子吃得不多,太陽慢慢下墜的時候,內庭院裏的酒宴就散席了。農家人除了逢年過節外難得吃上肉,此時人人都吃得肚子圓溜溜的,小孩子放下筷子便去玩耍,婦女們卻自覺地收拾碗筷洗刷幹淨,然後將剩菜、糕點分了,打包拿回家。大庭院外的男人們,一直喝到天黑才散席。


    客人散盡。喧鬧一天的趙家安靜下來,懸掛的大紅燈籠在北風中散發出紅光,映照得整個趙家紅彤彤的。


    李畫敏坐在房間裏,圍著大銅爐取暖,她手托下巴看銅爐出神,她心中所惦記的不是已經入睡的三個孩子,而是布置在西院的新房。身為新娘的兒媳婦,李畫敏是不合適躲在新房外偷聽的,小鬼什刹討厭鞭炮聲和紅燈籠,躲到別的地方去了,要不李畫敏就可以問小鬼什刹,西院新房裏的那兩位,是什麽情況?


    房門從外麵打開,趙世宇伴隨著一股寒風進來,房門重新關上將寒意阻隔在外,房內仍舊暖烘烘的。


    “宇,人都走光了嗎?小心有人偷偷留下聽房。”本地可有聽房的習俗,喜歡八卦的人們愛躲在新房外偷聽新人的動靜。為了聽房有人可是想盡花招,防不勝防的。


    “你放心,我親自帶人每個角落都巡查過的,重重大門層層守衛的,不要說外人就是一隻老鼠都休想躲在我們家裏。”趙世宇信心滿滿的,緊靠著李畫敏坐下取暖。


    李畫敏想起什麽,吃吃地笑。


    “笑什麽呢?說來聽聽。”趙世宇轉頭注視嬌妻,燈光下的她笑靨如花,湊過去,便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獨特的幽香。


    “我在想,這洞房花燭夜......”李畫敏想跟丈夫說說西院裏的八卦。


    趙世宇明明知道妻子想說什麽,故意扯到一邊去:“敏兒,母親和裕叔成親,令你想起了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有什麽好想的,我忘記了。”


    “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值千金,敏兒,你居然忘記了。不行,我們得好好來溫習,省得你真的忘記了。”


    李畫敏沒來得及提出異議,趙世宇已經將她抱起,朝大床走去。置身在丈夫溫暖的懷抱裏,耳邊回響著他喃喃的情話,李畫敏徹底地沉淪了,她忘記了一切,包括西院那邊的兩位,隻想與心愛的人度過甜蜜的良宵。


    西院的新房裏。


    月娘穿戴整齊坐在喜床上,低垂著頭看地麵。裕叔穿著大紅喜服站在床邊,呆呆地看月娘。很久以前,月娘和裕叔都曾幻想著成親,可真的置身在這洞房中,他們一時不知所措。


    紅燭搖曳,紅帳低垂,關心疼愛自己的人近在咫尺,這一切就像夢一樣的美,像夢一般讓人難以置信。


    月娘終於抬頭,凝望裕叔。就是這個男人,在自己孤獨無依的時候,默默在身旁相伴、相助;在自己陷入險境的時候,挺身而出。他無權無勢,也不英俊,憨厚得有些傻氣,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最在意、最關心自己的人是他。


    真好,今生還可相伴。


    月娘凝望的目光變得迷蒙。


    “月娘。”裕叔低喚。


    月娘的目光變回澄清,臉熱熱的,收回目光不再望裕叔,繼續看地麵。


    裕叔走近,坐在月娘身邊,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月娘。”


    月娘抬頭看裕叔,羞澀地:“阿裕。”將頭靠在男子強壯的肩膀上,輕輕閉上眼睛。裕叔不再說話,抱起自己的新娘子放到床上,笨手笨腳放下紅帳......


    天亮的時候,仍在酣睡的李畫敏被趙世宇拎出被窩。李畫敏痛苦呻吟要重新鑽回被窩,趙世宇揪住她的胳膊不放。


    “敏兒,別睡了。今天是母親成親後第一天,咱們首次帶孩子拜見母親和裕叔,可不能遲到了。”


    “急什麽,早著呢,再等一會兒。困得很,讓我再躺躺。”


    “敏兒,時間不早了。這個時候母親和裕叔早就起床了,讓他們久等不像話。”這時候起床還嫌早,趙世宇和欣欣已經練武回來,家裏的奴仆早就起來忙活了。


    李畫敏嗬欠連天,叫小丫環到西院打聽老太太和老太爺情況。不久,小丫環回來說,老太太、老太爺還未起床,房門仍是緊閉的。李畫敏讓小丫環繼續去打探消息,老太太、老太爺起床後再來稟報。


    “如何?我沒猜錯吧。”李畫敏重新鑽進被窩裏。雖然已無睡意,這溫暖的被窩總是讓人眷戀。


    趙世宇搖頭,走出房去。


    月娘和裕叔起床了。月娘坐在梳妝台前梳頭,裕叔坐在床邊看。後來,裕叔過來拿木梳要替月娘梳頭,這是他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了,可是笨手笨腳梳不好,最後還是月娘自己梳理頭發。裕叔在梳妝匣裏翻找,在眾多的金簪玉鐲中拿出一支簡樸的銀簪,這是裕叔唯一替月娘買的首飾,在許多精美昂貴的首飾中它是這樣的寒磣。裕叔拿著銀簪遲緩,不好意思遞給月娘。月娘笑著從裕叔手中取走銀簪,插到烏黑的頭發中。裕叔咧開嘴笑了。


    月娘拿起一個精美的香囊,要掛到腰間,猶豫著又放回梳妝台上,望裕叔欲言又止。


    “月娘,怎麽了?”裕叔看出月娘在掙紮。


    “阿裕,這輩子,我不能為你生兒育女了。敏敏的三叔來信說,像我這把年紀的人,生孩子是凶多吉少的事,就送了我這個香囊。”


    “月娘,沒關係的。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經心滿意足了。這輩子,阿宇就是我的兒子,欣欣、燕兒他們就是我的孫子。”裕叔不是在安慰月娘,他真的很滿足,他早就將趙世宇、李畫敏和欣欣、燕兒、浩浩當作親人了。並且,他們也都當自己是親人,裕叔能夠感覺到。


    月娘和裕叔洗漱完畢,李畫敏、趙世宇也帶領孩子來到西院的倒朝廳。


    趙世宇不顧裕叔和月娘反對,堅持依照風俗習慣給裕叔和月娘行禮。趙世宇認真地跪下,舉茶托到裕叔跟前:“父親,請用茶。”裕叔激動捧起茶杯,輕呷一口,請趙世宇起來。趙世宇接著恭敬地給月娘敬茶。


    李畫敏不敢馬虎,從丫環手中接過小茶托,高舉香茶到裕叔跟前,恭敬地說:“父親,請用茶。”裕叔也是激動地喝過茶,請李畫敏起來。李畫敏同樣給月娘敬過茶。


    這是李畫敏、趙世宇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稱裕叔為父親,也是李畫敏、趙世宇第一次、最後一次向裕叔跪下,這兩聲父親兩次下跪,是趙家的兩個當家人鄭重其事地承認裕叔從今以後是趙家的主人。後來,李畫敏和趙世宇仍像過去那樣喚裕叔,叫習慣了順口,裕叔也不介意。


    欣欣、燕兒和浩浩三個小家夥在父母的指導下,恭恭敬敬地給爺爺奶奶叩頭。


    一家七口在西院用早餐。


    在來西院之前,李畫敏已經從小鬼什刹的口中,知道月娘和裕叔昨夜及今天清晨的種種,她邊用早餐,邊留意月娘、裕叔間的交集。


    到底是中年人,與年輕人就是不同,先極盡親密之後,再情話綿綿。


    嗬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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