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上,一片清亮亮的,距太陽出來還有一段時間。勤勞的莊稼人,早早地湧向田野,在這個農忙的時節,誰家都想盡快把秧苗插上。


    趙世宇吆喝著強壯的水牛,走在前麵,月娘挑著幾麵秧箕和一些農家肥料,走在中間,李畫敏提一葫蘆的開水,跟隨在後麵,一家三口夾雜在出工的人群中,走向村外的田野。在出村子的路上,遇到了阿森,趙世宇跟阿森談論耕牛的使用問題,幾個人站在路邊交談。


    村上以出工遲著名的羅家人,今天一反常態早早出工了,人人肩上都扛一把鐵鍬去翻地,羅振貴、羅振榮走到村中大路,仍是睡意朦朧不斷地打嗬欠。這是財叔、財嬸昨天被月娘一番奚落後,狠心把幾個兒子早早從床上揪下來,一頓臭罵趕出了家。


    在出村子的路上,趙家人跟羅家人不可避免地相遇了。月娘、趙世宇都當羅家人不存在,隻顧跟阿森談話,羅家人更不會理睬趙家人。羅振榮既害怕阿森,又害怕李畫敏和趙世宇,繞得遠遠地走路,瞟過來時恰遇上李畫敏看他,心中一驚差點要摔到路邊的水溝裏。財嬸過去是不把趙家人放在眼裏的,然而今天情況特殊,拉低了鬥笠快步往前走。


    難得的報仇機會,李畫敏不肯輕易放過,她看到財嬸鬥笠下露出傷痕累累的下半臉,特意提高聲音,驚訝地叫嚷:“哎喲,財嬸,你怎麽了?瞧你這臉麵,瞧你這嘴唇,我差點兒認不出你了。”


    這一叫嚷,引得趕路的人紛紛看財嬸。一時間,財嬸成了大家注目的焦點。


    財嬸氣惱,對李畫敏怒目而視:“關你什麽事?喊什麽你!”她這一抬頭,恰好把臉上的風光盡都泄露在李畫敏和行人眼中。


    哎,原本黝黑的臉龐上,是青一塊,紫一塊,紅一塊,黑一塊的,傷痕累累慘不忍睹,嘴唇腫得老高,若是晚上行路遇到這副嘴臉,準會以為遇見鬼嚇得魂飛魄散。這光天白日的,路上又有許多的人,大家就感覺到滑稽可笑了,特別是平日被財嬸中傷過的年輕媳婦,趁機說一句半句嘲弄的話。看得最開心的人,是李畫敏了。


    李畫敏盡情欣賞自己的傑作,故作詫異:“財嬸,你咋變成這樣?難道是你昨天發的毒誓應驗了?記得你昨天說,要是說過我的壞話,就走路被絆倒摔死,幹活被累死,吃東西被嗆死,上山摔下懸崖不得好死,下水被淹死.....你等一會兒幹活時,可要小心了,一不小心就會死人的。”


    “去你的烏鴉嘴!我不過是挑水時不小心摔一跤,什麽應驗不應驗的。”財嬸因為嘴唇痛,不複往日的大嗓門,說話沙啞而吃力。


    月娘高聲說:“幸虧昨天沒有說天打五雷轟的話,否則有人被雷電轟成焦炭了。”


    羅振榮不敢停留半步,匆匆溜走了。羅振華跟羅水秀沒有參與到這種紛爭中,自顧去稻田幹活。財嬸不能大聲說話,有心跟李畫敏爭辯是心有餘而嘴巴不行,阿富嫂子憋半天都說不成一句話的,不用指望她幫忙,而財叔、阿富、阿貴害怕別人嘲笑不好意思跟女人吵架,財嬸忍痛說了幾句不甘示弱的話,與財叔帶領家人灰溜溜地走了。


    李畫敏目送財嬸離開的背影,拉長了聲音:“財嬸,以後說話要注意,別隻顧自己說得痛快,有的沒的編出一大堆。再搬弄是非,小心嘴巴又變長。”


    在場的人哄然大笑。


    晨風輕拂,李畫敏被幾個小媳婦簇擁著向田野走去。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媳婦嘰嘰喳喳地,互相訴說對財嬸的不滿。有了共同話題,李畫敏跟她們很快就親近起來。


    耕耘過的稻田,平整而柔軟,淺淺的水剛好漫過肥沃的土地。月娘挑來幾擔秧苗,放在秧箕裏,順水在稻田中推動,毫不費力。李畫敏手捧綠油油的秧苗,在月娘的指導下開始插秧,悠然想起曾在網絡上開辟的牧場。現在,腳下踏的是實實在在的土地,手中捧的是活生生的秧苗,辛勤勞動後將會有金黃的收獲。


    小心翼翼地把秧苗插到水田中,唯恐秧苗插歪了,或者少了一株兩株。插了三四行後,李畫敏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整整齊齊的,煞是好看。往月娘、盧二娘她們那裏看去,哎喲,她們插的那兩大行秧苗延伸到稻田中央了,把李畫敏遠遠甩在後麵。李畫敏自我安慰:剛剛入行的新手,是不能跟幹了幾年十幾年的老行家相比的,沒有把秧苗插得亂七八糟的,就不錯啦。


    太陽漸漸發出威力,熱辣辣地炙烤著大地。“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義,李畫敏切身體會到了。不過,月娘、盧二娘沒事一般,談論著村中的有趣之事,雙手不停地扯下秧苗,飛快地插到水田中,讓李畫敏看得佩服。海海小朋友赤裸著上身隻穿小褲衩,到附近的稻田裏捉泥鰍,結果是發現一條又一條的泥鰍,一聲聲的歡叫後,又是一陣陣的歎息,沒有捉住一條泥鰍,自己摔到稻田中滾了滿身的泥巴,成了條滑不溜秋的小泥鰍。


    天近晌午的時候,月娘吩咐李畫敏先行回家做飯菜。李畫敏洗幹淨手腳,站在田埂上看自己插的那一小截秧苗,自我安慰:“沒辦法,重在參與啦。”


    海海跟隨李畫敏回家。


    做好飯菜,月娘、趙世宇和盧二娘都沒有回來。海海吵嚷餓了,李畫敏先盛了飯菜給這位小朋友吃,自己坐在廳堂的竹床上,不覺腦袋沉重、兩眼發澀,吩咐海海兩句,走回東廂房躺下。


    這一躺下,李畫敏很快迷糊過去,她做了許多夢,夢見自己掉地冰冷的雪地裏,夢見自己不小心撲到熊熊燃燒的大火中,身體時冷時熱,極不舒服。


    海海走進東廂房,站在床邊叫喚,李畫敏不知道。


    月娘、盧二娘收工回來了,聽海海說李畫敏在睡覺,月娘不滿地埋怨,盧二娘趁機說李畫敏的不是,李畫敏不知道。


    趙世宇走進東廂房,撫摸李畫敏的額頭,擔心地呼喚,李畫敏不知道。


    趙世宇領來郎中,郎中給李畫敏把過脈,留下一包藥材,李畫敏也不知道。


    李畫敏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夢見許多奇異的事情,感覺到身旁有許多奇怪的事在發生,似幻似真,真假難辨。


    李畫敏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近傍晚了。趙世宇坐在旁邊,一看到李畫敏睜開眼睛,急不可耐地叫:“敏敏,敏敏。”


    “阿宇,你在這裏呀。”奇怪呀,自己的話,輕悠悠的,軟綿綿的,虛浮得似不存在。


    趙世宇將大手按在李畫敏的額頭上,又按在他自己的額頭上,反複幾次,不太確定地:“好像是退燒了。敏敏,現在你感覺到怎樣?頭還疼不?”


    經趙世宇的告訴,李畫敏才知道自己中暑了,曾經渾身發熱燙得厲害,請郎中來喝過藥。難怪,夢中掉進一片苦海中,原來是被人強灌藥湯,現在還滿嘴的苦澀。李畫敏扭頭看天窗,太陽紅通通的,夕陽西下了。


    李畫敏問坐在床邊男子:“阿宇,你不去給盧二娘耕田麽?”


    “你呀,一直昏迷不醒,我哪敢離開。終於醒來了。”趙世宇攙扶李畫敏坐起來,端來一碗稀粥,要喂李畫敏。


    此時,李畫敏除了覺得困乏,沒發現自己哪不對勁,她接過碗自己喝粥。一碗稀粥喝下去,靠在床邊聽趙世宇說話,因覺得困倦又躺下了。


    “阿宇,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理我,忙你的去。”自己這病,來得真不是時候,不僅自己沒幫上忙,反連累趙世宇不能去耕田。


    趙世宇沒離開,拉了竹床到木床外麵,躺下舒服地舒展身體,說連續忙碌了一段時間,正好歇息半天。李畫敏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若不是自己病了,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呆在家中的。


    李畫敏、趙世宇一個在木床上,一個在竹床上,時斷時續地說話。後來,李畫敏迷糊過去了,趙世宇到木床上,替李畫敏擦幹淨身體的汗水,試探她的額頭一番,方放心地回到竹床上躺下。


    李畫敏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深夜。小油燈散發出淡淡的光,映照在木床外的竹床上,趙世宇躺在竹床上,仿佛他一直就躺在裏,從來沒有離開過。李畫敏翻身的微響,驚動了趙世宇,他坐了起來。


    “敏敏,你感覺怎樣?”趙世宇到木床上來,觀察李畫敏。


    李畫敏感覺全身舒暢,伸了個懶腰,便覺得餓了。趙世宇端來預備的稀粥,李畫敏很快喝光了,這下子,真是舒服透了。緩過神後,李畫敏才發覺,自己身上所穿的,不是白天那套衣服,且渾身舒爽,她茫然地追憶,想不出自己什麽時候沐浴過。她自言自語地說:“奇怪,我啥時候起來沐浴了?”沒有一點印象。


    “哦,我看你睡得香,又出一身的汗水渾身都濕透了,就幫你擦身,換上幹爽的衣服。”趙世宇說得若無其事的,似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汗顏!豈不是被他全身瞧個遍了?李畫敏馬上臉頰發燒,恨不能把腦袋瓜子縮到脖子裏去。


    憨哥,你有必要服務這樣周到麽?端藥端水端粥已經盡到你的責任了,沒有必要替沐浴的,熱情太過了,會燒死人的。


    李畫敏要埋怨趙世宇,到底說不出口,人家可是放下重要的工作來照料自己的,要是自己回報的是一頓抱怨,也太不識好歹了。李畫敏躺下蒙住腦袋,羞愧地告訴自己:“沒關係,就當是醫生給檢查身體好了。”


    趙世宇看到李畫敏用被單包裹身體,扯下被單撫摸她的額頭:“敏敏,你仍是覺得冷?要不,讓我摟抱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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