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傑看到的,是一具屍體。


    迄今為止,李傑敢說他什麽屍體都見過了,當然,這裏專指人的屍體。


    活著跑著的屍體,支離破碎的屍體,腐爛爬滿蛆蟲的屍體,被吊鉤掛起來風幹當肉吃的屍體,單個的屍體,成千上萬堆在一起擠在一起的屍體,各式各樣的屍體……從最開始在煤棚裏見到的半腐爛的屍體的時候那種好像胃都要吐出去的感覺,到後來聞不到屍體的腐臭味反而覺得不安的賤賤的感覺,已經沒有什麽屍體會讓李傑覺得意外了。


    所以,當李傑看到一具被捆在一根木樁上的屍體時,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唯一讓他感覺到意外的,是當他走到屍體麵前,蹲下去仔細觀察之後,發現這是一具幹屍。奇怪就奇怪在,這地方比較潮濕,雨水也很多,按理是不應該出現幹屍的。其實也不能說是幹屍,更準確的說,這具屍體留給他一種被榨幹了水份的感覺,但是這個人真正死去,也並沒有太長的時間。


    這是個男人,體格高大,目測至少也有185公分,但是很瘦,瘦得就像隻剩下一張皮搭在骨骼上一樣。他的皮膚很白,但不是正常的白,而是一種長期見不到陽光,尤其缺乏血色的白。男人的雙手被綁在木樁上,而雙腳則被鐵釘釘在了地上,他的眼睛已經腐爛,臉上的皮膚緊緊的貼在頭骨上,頭頂的頭發稀稀拉拉的。他的四肢都是自然攤開的,看得出死前並沒有特別的掙紮,但是他的頭一直努力的抬著,那沒有眼珠,緊繃的皮膚上寫滿了兩個字


    恐懼。


    而且,是長久的恐懼和絕望。


    人都怕死,但有的時候,死亡肯定不是最可怕的。


    從這具幹癟了的屍體的臉上,李傑讀出了一個信息,那就是這個人很早就渴望著自己快點死掉,可是這個死亡的過程,卻很漫長。


    也許,是很多天。


    李傑並不害怕,看到屍體對他來說沒什麽新鮮的,不過他有種背脊骨發涼的感覺。但是當他猛然轉過身的時候,他的背後什麽也沒有。隻有風吹過幾滴清冷的秋雨。


    李傑站了起來,再次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是最裏麵的一棟樓,樓房有4層,除了看上去年代久遠,牆壁斑駁而且爬滿了爬山虎以外沒有什麽特別之處。而這個木樁,是釘在樓房前麵的一個花壇裏的,不過花壇裏沒有花,隻有平整的泥土,泥土的顏色有深有淺,那具屍體下麵的泥土顏色就接近黑色,估計是滲了很多血的緣故。而這個木樁顯然也不是隨意釘在這裏的,木樁很結實,上麵橫著釘了一根木條,那個男人的手就被綁在橫木上,就跟耶穌似的。


    怎麽說呢?


    李傑覺得,這個地方就像個行刑架,專門設計的。


    但是他有點搞不懂這個男人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時候雖然是白天,但是天空陰沉著,時不時的飄過幾滴雨,讓人覺得光線晦暗,空氣也很凝重和冰冷。那種晦暗讓人模糊了清晨和傍晚,好像天永遠都是這麽暗;而那種冷,不是冬天的冷,卻浸入骨髓,就像踏進了地下深處一樣,而周圍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非常的可疑,它們既像是荒廢了幾十年上百年,又像是,根本就不是真實的存在……


    李傑突然在想,梅靜顏這個人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是真的,真有她這樣一個女人生活在這裏,不是很詭異嗎?如果她根本就沒有存在過,那麽自己昨夜的一場歡好,究竟是和什麽人?不,是和什麽東西呢……


    一陣風吹過,李傑聽到旁邊的樹葉嘩啦嘩啦的響,有種鬼氣森森的感覺。忽然間,他看到眼前的樓房冒出一陣青煙,露出了裏麵的一塊石碑,上麵儼然寫著“蘭若寺”三個字!


    ……靠!這是在末世,不是拍鬼片,末世是很嚴肅的。


    李傑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他在心裏給自己提了個醒,告訴自己不要想偏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嗎?李傑從來就不信神,當然也不信鬼。不過,就算有鬼魂,對於他們這些本來就掙紮在地獄的人來說,也無求所謂了?喪屍和鬼魂誰更可怕,這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但是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本質上也都一樣。李傑的心理素質是很強大的,雖然眼前這個環境太過於詭異了一點,但他手裏有刀,那把隻剩下3顆子彈的hkp7現在也正好掛在了腋下,他對自己說,怕個毛,了不起梅靜顏就是個女鬼,專門吸他的陽精,那就讓他那啥盡人亡而死好了,反正一個男人能那樣死掉不也很爽嗎?


    伴隨著臉上一股連死都不怕的淫蕩的笑,李傑提著刀,繼續搜索眼前的這棟樓。


    很快,李傑就發現類似的花壇還有3處,圍繞著這最裏麵的一棟宿舍樓,總共有4塊花壇。全部都一樣,釘著十字架木樁,而木樁上,無一例外的都掛著一具屍體。不同的是,和李傑最開始見到的那一具屍體相比,後來他見到的屍體腐爛程度就高得多,基本都隻剩下一點殘存的皮肉和骨架了。看起來這些屍體基本都是男人,不過也有一具應該是個女人。也就是說,這個殺人的人或者鬼魂,是不挑食的。


    回到最初的那一具屍體,李傑再次進行了仔細的觀察,發現屍體上有很多傷口,都是用刀割的,都是割的血管,不過手法談不上很專業,割得深淺不一。有的刀口似乎還包紮過,這就更奇怪了,難道這個凶手僅僅隻是割著好玩,還擔心被害者死得太快了,所以又幫他止血?


    那麽,這棟樓裏又有什麽呢?


    李傑現在有點猶豫,拿不準是繼續去看,還是回去。他不相信梅靜顏是什麽女鬼,那種身體的溫熱濕潤的感覺是不會騙人的。那麽,她在這裏住了這麽久,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屍體是怎麽回事。


    李傑突然明白為什麽梅靜顏放著生活區不住,寧可住在辦公樓裏了。要不是末世裏已經無處可去,一個單身的女人見到過這樣的場景,還敢住在這裏,那她不是鬼,也是個瘋子了。


    但是很明顯,她不是。


    李傑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一直覺得梅靜顏有點怪異,又說不出怪在什麽地方。現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他隻是想,這真是難為她了。換做是他的話,就不隻是住在辦公樓裏,應該要跑到河邊搭個棚子來住才對。


    但是那樣有很不安全,畢竟這個世界有沒有鬼魂還很難說,但是有同樣會吃人的喪屍卻是千真萬確的事情。住在這裏是很恐怖,但是跑出去的話,沒兩天就被喪屍吃掉了。好,毛爺爺告訴過我們,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紙老虎,隻要接受過無產階級革命教育的人,都會堅定的相信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那麽,屍體又有什麽好怕的?


    李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給自己找理由,還是在給梅靜顏找理由。他有很多問題,但如果梅靜顏什麽都不想說的話,他也什麽都不打算問。這些人是什麽人?李傑估計應該是梅靜顏的老公的那些背叛了的同事,但是他們又怎麽會被這樣處死的?李傑不相信梅靜顏一個人有這麽強大的能力,如果有,她就已經逆天,變成黑山老妖的級別了。那裏麵可是有185公分的大漢,不要說她身懷絕技什麽的,那樣的話她老公也不會死了。


    或者有人幫她處理過那些叛徒,後來走了?除非那是個女人,比如女飛俠女超人什麽的,換個男的,如果不把她帶走,那至少也會留下來。這個女人可是有那種魅惑天下的實力的,穿越到古代,一定不比什麽妲己啊褒姒啊之類的美女差。注意,妖孽和美女並不能完全畫等號,季憶的美貌就是幾乎無可挑剔的,但她就沒那種魅惑天下的本錢。


    或者有的人境界很高,不像他李傑那樣猥瑣和好色,做了好事之後默默的走開?比如蕭峰,比如胡一刀,他們絕對會這麽幹,而且連梅靜顏給他們煮碗粥來感謝都不會要。但是李傑以己度人,認為蕭峰和胡一刀在現實生活中都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不管怎麽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李傑雖然有很多疑問,但是,還是等到日子長了,慢慢的給梅靜顏做心理輔導的時候給她疏通。他雖然是個沒有執照的心理醫生,但是他很清楚,一個人真正有什麽心理問題,你如果硬要追問他,那你的生意鐵定做不成了。


    這是經驗。


    李傑沒有耽擱太久,回到他們的住房的時候,梅靜顏還沒有回來。這讓他鬆了一口氣,畢竟他雖然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但既然梅靜顏不讓他進去那裏麵,讓她知道了總是會惹她生氣的。李傑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是徹底的色迷心竅了,隻要能和梅靜顏抵死纏綿,其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也不想去追問。


    世界都已經湮沒了,他不死在這裏,轉眼也會死在喪屍嘴裏,何必去在乎那麽多呢?


    梅靜顏采了不少蘑菇回來,她臉上蕩漾著一個飽含春情的女人幸福而滿足的笑容,世界都已經沉淪,而她至少還有一個伴侶,一個雖然給人感覺不很踏實,內地裏卻很溫暖的懷抱,在這樣的境地裏,難道她就不該滿足嗎?


    李傑靜靜的看著梅靜顏清洗蘑菇,她還真的抓到了幾條魚,他就這麽看著她像個家庭主婦一樣有條不紊的打理著他們的晚餐,真心的覺得,這樣很幸福。


    晚上,還是一次次的抵死纏綿。李傑發誓,在肉欲這方麵,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像這兩晚上這麽滿足過,他是真正的體會到了什麽叫欲仙欲死。


    隻是,昨晚已經鏖戰了一夜,今天他覺得自己的體力差了很多。也就來了兩三次,他就覺得自己越來越沒力氣了,而且,還困得有些厲害。他覺得自己這樣很對不起梅靜顏,但是最後他還是抱著她,吻著她,漸漸的睡熟了過去。


    臨睡著前,李傑還在想,如果這隻是一場春夢,那麽,就不要醒來了。


    但他還是醒來了。半夜,被冰冷的雨水淋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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