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城,西南大世界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縣城,隻因靠近烏江而得名,算不得繁華,但人口卻過百萬,城中心有一府邸,名為唐府,是烏江城最殷實的大戶,家中最大產業乃是烏江口的貨運碼頭生意,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人家,但在這一方小城中也是使奴喚卑的,家中有三個兄弟,老二掌家,老大跑碼頭,老三因少時讀過些書在衙門謀了個師爺的職位,還有一個最小的妹子,好些年前嫁給了武宗城的一戶殷實人家,老太爺年過古稀,已經不管事了,每日養花溜鳥好不自在。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寒風刺骨,吹在臉上像刀子刮一樣生疼,烏江口是小港,冬季港口結冰,所以也是唐家一年中最清閑的日子。
“謝謝大爺。”夥計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從唐家大爺手裏接過紅包。
唐家大爺皮膚黝黑,身材健壯,一看就不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反倒像是地裏的莊稼漢,這時候唐家大爺聲音洪亮的喊了一聲:“下一個!”
“謝大爺!”碼頭的夥計們一個個興高采烈,唐家大爺也是滿麵春風。
唐家大爺道:“諸位夥計,大家這一年都辛苦了,到年根了,每人一個紅包,好好回家跟老婆孩子過個年,來年開春有趟大活,幹好了再給你們每人一個紅包!”唐家大爺站在貨倉頂上,指了指最後邊的幾個年輕人說到,“五鍋子!你們幾個小王八羔子,別把剛發的錢都花到春香樓的(女表)子身上,給爹媽買點好的,攢兩年錢正正經經娶個婆娘生個娃!”
“知道了大當家的!哈哈哈哈哈哈!”下麵的一群漢子也跟著起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
“行了!散了吧!老張哥,你過來一下。”
夥計們三三兩兩的散了,五鍋子幾個在討論著春香樓的小紅,“你們不知道,那小(女表)子一叫那叫一個騷……”
“嗬嗬,這群小崽子,啥時候能正經找個婆娘!”唐家大爺臉上露出了微笑。
此時,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漢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來到唐家大爺麵前,微微施禮道:“大當家的。”
唐家大爺轉過頭看向中年漢子道:“老張哥,來,拿著!”說著唐大爺又遞過來一個紅包。
“大爺這……”老張有點手足無措。“大爺您已經給過了,這是?”
“大嫂不是又要生孩子了嗎!算我的一份心意!拿著!”唐大爺一臉真誠。
老張心裏知道大當家的體恤自己,可是又怕其他夥計知道了心裏對大當家的不滿,於是道:“這……大當家的,我已經拿了一份了,拿雙份,咱碼頭沒這規律啊。”
“別婆婆媽媽的,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唐家大爺一邊說著一邊把紅包塞到了老張手裏。“趕快回家去吧,別讓大嫂等急了,再不走我讓你打掃倉庫了啊嗬嗬!”
老張出了倉庫,又回頭看了看,唐家大爺已經進去帶著幾個夥計做年終最後的清理了,走在街上,風刮的臉生疼,可是老張心裏卻暖洋洋的,“遇見這麽好的東家,是我張一江的福分啊!隻是……不知道這次生的是兒子還是丫頭,老天爺啊,給我張家個傳宗接代的吧,可別再是丫頭片子了!”老張心裏默默祈禱著,臉上有一些愁容,但是轉眼看見手裏的紅包,卻又不禁笑了起來,“嘿嘿,兩個紅包,可以好好置辦點年貨嘍!給大妮、二妮也買點麥芽糖,這倆饞嘴的丫頭片子啊!”張一江臉上浮現出了滿滿的父愛。
“大妮!快!快!燒水!你媽要生了!二妮呢!?”五嬸焦急向大妮喊著。
大妮站在門口,兩個小手緊緊抓著褲邊,有些不知所措,聽見五嬸的喊叫,趕忙回答道:“街上玩還沒回來呢!”
“這二丫頭!趕緊的!叫去!”
“哎!”大妮答應一聲,轉身風也似的衝了出去,轉眼到了大院門,卻一頭撞上了正進門的張一江。“哎呦!”大妮捂著頭,蹲在了地上。張一江也被大妮撞的不輕,捂著胸口,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不由得有些惱怒道:“這妮子!幹啥呢!風風火火的!”
大妮看見是爹回來了,頓時有了主心骨,心裏也不再像先前那麽慌亂,也顧不得頭痛,趕忙道:“爹!爹!娘要生了!”
張一江聽大妮這麽一說,急忙將買來的東西放在門內說:“要生了!怎的現在就要生了!?”
“我哪知道啊爹!”
“你這是幹啥去?”
“找二妮啊!”
張一江一跺腳道:“找二妮做什麽!快叫你五嬸去!”
“五嬸來了!在屋裏呢!”
張一江聽見五嬸已經在屋裏了,心裏不再像剛剛那麽慌亂,趕忙對大妮說道:“哦!哦!那你快!快進屋幫忙!我去找二妮子去!”
“哎!”大妮答應一聲,又回身飛也似的向屋裏跑去。
夜裏,月亮已經悄悄的上了屋簷,似乎在這幽靜的夜晚一切都顯得那麽悠閑,但是老張家此時的氣氛卻是緊張而又忙碌的,老張在院子裏焦急的來回踱著步子,屋裏不時的傳出五嬸叫喊的聲音:“大妮!再燒水!二妮!布!布!他大嫂!使勁!使勁!沒事啊!再放鬆……”
“一定要是個男娃啊!老天爺!”老張不斷的乞求著!
就在這時,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從屋內傳出,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張一江聽見嬰兒的啼哭聲整個人就是一震,一顆心就那麽懸到了嗓子眼,似乎不再跳動,全身像是瞬間凝固了一樣,一動不動。
張一江覺得,似乎自己就那麽凝固了一個世紀,變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再也感覺不到時間、空間、晝夜、四季和天氣,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間似乎聽見一個還略顯稚嫩卻清脆動聽的聲音叫喊自己:“爹!爹!是弟弟!是弟弟!”
一秒......兩秒......張一江似乎是凝固了太久,早已經不知道如何驅使自己的四肢和關節了,隻有淚水無聲的流滿了臉龐。
“謝謝老天爺!謝謝老天爺啊!我張家有後了啊!有後了啊!三娃!我張家的三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寂靜的夜裏,張一江的笑聲傳出去了很遠很遠,惹得村中一片片此起彼伏的犬吠,也不知吵醒了多少人的美夢,更不知招來了多少人在問候他張家的祖上,可是他顧不得,因為張家有後了!
又是一年的冬天,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把烏江城裝扮的銀裝素裹,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站在院子裏,伸手接著雪花。
“二少爺,你還是快回來吧,讓夫人瞧見了又該罵我了!”這是一個十五六的小丫鬟,一身翠綠的棉襖,襯著雪白的肌膚,像是一朵美麗的荷花。
“春草,母親說每一片雪花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我們每個人一樣,可是我怎麽看著這雪花都是一個樣子啊?”
“這我哪知道啊?少爺你總是問這些奇怪的問題,不過我知道少爺你再不回來我是肯定要被夫人罵了!”
伴著春草不滿的聲音,又一個小丫鬟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少爺少爺!老爺叫你去前廳呢。”
春草大喜道:“春香你來的太是時候了,我跟少爺說了半天他都不聽我的非要站在雪裏!這下老爺叫,我看他怎麽辦嗬嗬。”
“就你話多!”小男孩嘟著嘴,一臉的不高興。“不知道父親找我什麽事,不是又讓我背書吧?”小男孩一邊揣測著父親的用意,一邊不情願的向前廳走去,到了走廊的拐角,還不忘向正在嘰嘰喳喳的兩個女孩做個調皮的鬼臉,卻隻招來兩個丫鬟一臉的鄙視。
唐府前廳,唐家大爺正在和一個坐在下手位置的中年漢子交談。
“妹夫你說的可是真的?”唐家大爺一臉的驚訝,聲音也不禁提高了些許。
“大哥!這我能騙你嗎!前些天我二弟特意回來通知家裏,明年開春武魂宗就要招收新弟子了,這可是二十年一次啊,而且還都要求是十歲以下,我們家也就隻有紫姍一個孩子年歲合適,因為我二弟是五魂宗宗內門弟子,可以帶兩個族內後人進宗門參加選拔,即使資質不行也可以做外門弟子,大哥你要知道這武魂宗收弟子的標準可是相當嚴格啊,能趕上參加二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已經是天大的機遇了,更何況還能成為外門弟子,大哥啊,我們就算再努力也不過是一屆凡人,武魂宗那可是出過好幾位仙人的修仙大派,娃們即便是成不了仙人,在五魂宗有我二弟照應,修煉幾年也是頗得官府賞識的啊,前途不可限量,咱家天晧今年七歲正好可以跟紫姍做個伴。”說完,中年漢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唐家大爺。
唐家大爺拿起茶碗,思索了片刻道:“要是真能拜在仙人門下,到也是我唐家的福氣啊!”旋即看向下手,微微一笑,卻將話題岔開了:“哈哈哈,對了不知我妹妹近來可好啊?”
正說著卻聽見一個稚嫩但明亮的聲音響起,“爹!”隻見小天晧走進前廳,垂首站立,然後向唐家大爺和中年漢子施禮。
唐家大爺看向天皓,寵愛之情浮現在臉上,微微招手道:“天晧啊,過來,這是你姑父,宋宗豈,你還沒見過,快見禮!”
“姑父。”說著,天晧又向宋宗豈深深施了一個禮,然後才仔細打量這個未曾謀麵的姑父,隻見此人中上等的個頭,體型微胖,穿戴華麗,氣質儒雅,雙目炯炯有神,不同於父親黝黑的皮膚,宋宗豈皮膚白皙,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達官貴人。
宋宗豈微微頷首,笑嗬嗬的看著小天皓,甚是喜愛。“好孩子,嗬嗬,真俊啊,隨大嫂,不像大哥你五大三粗的哈哈哈。”看著小天皓宋宗豈不由得調侃起唐家大爺。
唐家大爺也是一陣大笑,然後才說道:“宗豈啊,你難得過來一趟,多住幾天,你剛才說的事情我得跟老爺子還有你大嫂知會一聲,你大嫂肯定舍不得,但我想她也會同意的,畢竟這是大機遇啊。”
“好的大哥,那我就叨擾了。”宋宗豈微微抱拳道。
“哪裏哪裏。”
唐天皓不知道爹和這位第一次見麵的姑父說的是什麽,他更加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會因為姑父的這次到訪而發生巨大的轉變,命運,有時就是這樣的不可預測。
夜裏。唐府內宅。唐家大爺把天皓叫進屋,向小天皓說明了宋宗豈的來意。
“天晧啊,事情都跟你說了,你可願意跟你姑父走啊?”
小天皓一臉的興奮,畢竟這個年級的孩子對於新的事物都是充滿了好奇。“孩兒願意!隻是……”
唐家大爺看小天皓欲言又止隨即道:“隻是什麽?”
小天皓略一猶豫便道:“孩兒能不能把三娃也一起帶上?”
唐家大爺微一皺眉道:“這……你也知道,三娃是你張叔家的根,怕你張叔舍不得啊。”
小天皓崛起了小嘴,可愛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心疼,略微賭氣的說道:“可是孩兒從沒去過姑姑家,誰也不認識,爹爹你就放心我一個人嗎?父親你就答應孩兒吧,答應孩兒吧!母親!”天皓見父親為難,轉頭紮進了母親的懷裏,搖晃著母親的身子。
“他爹啊,這進武魂宗可是天大的機遇,估計老張哥也能明白,要不你明兒去說說試試?”
宋宗豈思索了片刻才道:“好吧!”
第二天,宋宗豈來到了張一江的家,帶著不少的禮物,這讓張一江有些受寵若驚。
張一江給唐家大爺端過一碗熱水,猶豫片刻,這才道:“大東家,這大冷的天,你咋來了?”對於唐家大爺的來訪,張一江既驚喜又有著一絲疑惑。
“老張哥,是這樣的,我妹夫前些天來拜訪,跟我提到武魂宗將在明年開春舉行二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唐家大爺將來意一一表明。
張一江聽完,略微沉默了一會,看向唐家大爺,拍了下大腿站起來道:“大東家!你看得上我們家三娃這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沒說的!沒說的!我明兒個就把三娃送到您府裏去!”張一江幹脆利落的答道。
“他爸......”張嬸在旁邊聽了有些不舍,叫了張一江一聲,可是卻被張一江一個眼神瞪了回去,便沒有再說什麽。
唐家大爺見張一江答應的利落,又怕過會兒會改變主意,便起身道:“成啊,老張哥,那咱們就說定了,放心,那邊有宗豈他二弟,兩個孩子受不了什麽罪!”唐家大爺邊說著邊往門外走去,“那我就先告辭了,你們也給三娃收拾收拾行禮。行了,別送了,回去吧老張哥。”唐家大爺上了門口的馬車,隨著馬車的噠噠聲,慢慢消失在了一片銀白色的世界裏。
張嬸見唐家大爺已經走遠,再也忍不住,拉著張一江的手便問道:“他爹?你舍得?三娃可是獨苗!”張嬸多少有些怨氣,畢竟,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兒子了。
“你懂啥!”張一江看向媳婦道:“我也舍不得啊!可是,我不想讓三娃像我一樣。這孩子從小聰明,我盼著他出息啊,這樣的機會哪找去,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張一江望著唐家大爺馬車消失的方向,似乎愣愣的有些出神,“你看這馬車多好啊,在碼頭幹一輩子我也買不起......”
夜裏,張嬸在給三娃收拾著行李,眼中含著淚,卻沒有讓三娃看見。張一江把三娃叫到了身前,摸摸三娃的頭道:“三娃!過來,明天要跟天晧少爺走了,怎麽還沒個正行!爹跟你說的可都記得了?”
“記得記得!我一定好好照顧天晧少爺不讓少爺受一點委屈。”三娃乖巧的說著。
“嗯,唐家待咱們不薄,這些年沒少接濟咱們家,你大姐的婆家也是大爺給找的,咱得知恩圖報!”張一江欣慰的看著兒子。
“爹!孩兒知道的!”三娃狠狠的點了下頭,一臉的鄭重。
張一江笑了笑,“嗯,雖然天晧少爺比你大一歲,可是你得像你姐姐照顧你一樣照顧他,知道不?”
“知道的爹!”
“嗯,武魂宗,那是出仙人的地方,天皓少爺帶著你是你的福氣!”
三娃隨即笑了起來,“哈哈,那將來少爺成了仙人,我是啥?”
“你?你還是三娃,還是我張一江的張三娃,嗬嗬,你個混小子!”張一江笑著,眼中隱有淚花,然後又說道:“你小子可別像在家裏一樣,有屁給我憋著點,聽見沒!”
“知道了爹!哈哈哈哈!”三娃也笑著,卻不由自主的想著,“仙人?仙人是什麽樣子呢?管他呢,我隻要照顧好少爺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宋宗豈帶著天晧和三娃離開了烏江城,唐家大爺和張一江約好了沒有去送,他倆怕到時候舍不得,再把倆孩子給弄哭了,此時的他們,隻是兩個為孩子擔憂的父親,兩個望子成龍的父親,和所有的父親都一樣,作為父親,他們對孩子的心,都是一樣的。唐天皓和張三娃在馬車上興奮的看著遠去的烏江城......“白茫茫”,這是他們兒時對烏江城最後的印象。命運,在一片潔白的景象中發生了轉折。前路,茫茫……仙途,未知……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寒風刺骨,吹在臉上像刀子刮一樣生疼,烏江口是小港,冬季港口結冰,所以也是唐家一年中最清閑的日子。
“謝謝大爺。”夥計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從唐家大爺手裏接過紅包。
唐家大爺皮膚黝黑,身材健壯,一看就不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反倒像是地裏的莊稼漢,這時候唐家大爺聲音洪亮的喊了一聲:“下一個!”
“謝大爺!”碼頭的夥計們一個個興高采烈,唐家大爺也是滿麵春風。
唐家大爺道:“諸位夥計,大家這一年都辛苦了,到年根了,每人一個紅包,好好回家跟老婆孩子過個年,來年開春有趟大活,幹好了再給你們每人一個紅包!”唐家大爺站在貨倉頂上,指了指最後邊的幾個年輕人說到,“五鍋子!你們幾個小王八羔子,別把剛發的錢都花到春香樓的(女表)子身上,給爹媽買點好的,攢兩年錢正正經經娶個婆娘生個娃!”
“知道了大當家的!哈哈哈哈哈哈!”下麵的一群漢子也跟著起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
“行了!散了吧!老張哥,你過來一下。”
夥計們三三兩兩的散了,五鍋子幾個在討論著春香樓的小紅,“你們不知道,那小(女表)子一叫那叫一個騷……”
“嗬嗬,這群小崽子,啥時候能正經找個婆娘!”唐家大爺臉上露出了微笑。
此時,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漢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來到唐家大爺麵前,微微施禮道:“大當家的。”
唐家大爺轉過頭看向中年漢子道:“老張哥,來,拿著!”說著唐大爺又遞過來一個紅包。
“大爺這……”老張有點手足無措。“大爺您已經給過了,這是?”
“大嫂不是又要生孩子了嗎!算我的一份心意!拿著!”唐大爺一臉真誠。
老張心裏知道大當家的體恤自己,可是又怕其他夥計知道了心裏對大當家的不滿,於是道:“這……大當家的,我已經拿了一份了,拿雙份,咱碼頭沒這規律啊。”
“別婆婆媽媽的,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唐家大爺一邊說著一邊把紅包塞到了老張手裏。“趕快回家去吧,別讓大嫂等急了,再不走我讓你打掃倉庫了啊嗬嗬!”
老張出了倉庫,又回頭看了看,唐家大爺已經進去帶著幾個夥計做年終最後的清理了,走在街上,風刮的臉生疼,可是老張心裏卻暖洋洋的,“遇見這麽好的東家,是我張一江的福分啊!隻是……不知道這次生的是兒子還是丫頭,老天爺啊,給我張家個傳宗接代的吧,可別再是丫頭片子了!”老張心裏默默祈禱著,臉上有一些愁容,但是轉眼看見手裏的紅包,卻又不禁笑了起來,“嘿嘿,兩個紅包,可以好好置辦點年貨嘍!給大妮、二妮也買點麥芽糖,這倆饞嘴的丫頭片子啊!”張一江臉上浮現出了滿滿的父愛。
“大妮!快!快!燒水!你媽要生了!二妮呢!?”五嬸焦急向大妮喊著。
大妮站在門口,兩個小手緊緊抓著褲邊,有些不知所措,聽見五嬸的喊叫,趕忙回答道:“街上玩還沒回來呢!”
“這二丫頭!趕緊的!叫去!”
“哎!”大妮答應一聲,轉身風也似的衝了出去,轉眼到了大院門,卻一頭撞上了正進門的張一江。“哎呦!”大妮捂著頭,蹲在了地上。張一江也被大妮撞的不輕,捂著胸口,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不由得有些惱怒道:“這妮子!幹啥呢!風風火火的!”
大妮看見是爹回來了,頓時有了主心骨,心裏也不再像先前那麽慌亂,也顧不得頭痛,趕忙道:“爹!爹!娘要生了!”
張一江聽大妮這麽一說,急忙將買來的東西放在門內說:“要生了!怎的現在就要生了!?”
“我哪知道啊爹!”
“你這是幹啥去?”
“找二妮啊!”
張一江一跺腳道:“找二妮做什麽!快叫你五嬸去!”
“五嬸來了!在屋裏呢!”
張一江聽見五嬸已經在屋裏了,心裏不再像剛剛那麽慌亂,趕忙對大妮說道:“哦!哦!那你快!快進屋幫忙!我去找二妮子去!”
“哎!”大妮答應一聲,又回身飛也似的向屋裏跑去。
夜裏,月亮已經悄悄的上了屋簷,似乎在這幽靜的夜晚一切都顯得那麽悠閑,但是老張家此時的氣氛卻是緊張而又忙碌的,老張在院子裏焦急的來回踱著步子,屋裏不時的傳出五嬸叫喊的聲音:“大妮!再燒水!二妮!布!布!他大嫂!使勁!使勁!沒事啊!再放鬆……”
“一定要是個男娃啊!老天爺!”老張不斷的乞求著!
就在這時,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從屋內傳出,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張一江聽見嬰兒的啼哭聲整個人就是一震,一顆心就那麽懸到了嗓子眼,似乎不再跳動,全身像是瞬間凝固了一樣,一動不動。
張一江覺得,似乎自己就那麽凝固了一個世紀,變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再也感覺不到時間、空間、晝夜、四季和天氣,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間似乎聽見一個還略顯稚嫩卻清脆動聽的聲音叫喊自己:“爹!爹!是弟弟!是弟弟!”
一秒......兩秒......張一江似乎是凝固了太久,早已經不知道如何驅使自己的四肢和關節了,隻有淚水無聲的流滿了臉龐。
“謝謝老天爺!謝謝老天爺啊!我張家有後了啊!有後了啊!三娃!我張家的三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寂靜的夜裏,張一江的笑聲傳出去了很遠很遠,惹得村中一片片此起彼伏的犬吠,也不知吵醒了多少人的美夢,更不知招來了多少人在問候他張家的祖上,可是他顧不得,因為張家有後了!
又是一年的冬天,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把烏江城裝扮的銀裝素裹,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站在院子裏,伸手接著雪花。
“二少爺,你還是快回來吧,讓夫人瞧見了又該罵我了!”這是一個十五六的小丫鬟,一身翠綠的棉襖,襯著雪白的肌膚,像是一朵美麗的荷花。
“春草,母親說每一片雪花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我們每個人一樣,可是我怎麽看著這雪花都是一個樣子啊?”
“這我哪知道啊?少爺你總是問這些奇怪的問題,不過我知道少爺你再不回來我是肯定要被夫人罵了!”
伴著春草不滿的聲音,又一個小丫鬟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少爺少爺!老爺叫你去前廳呢。”
春草大喜道:“春香你來的太是時候了,我跟少爺說了半天他都不聽我的非要站在雪裏!這下老爺叫,我看他怎麽辦嗬嗬。”
“就你話多!”小男孩嘟著嘴,一臉的不高興。“不知道父親找我什麽事,不是又讓我背書吧?”小男孩一邊揣測著父親的用意,一邊不情願的向前廳走去,到了走廊的拐角,還不忘向正在嘰嘰喳喳的兩個女孩做個調皮的鬼臉,卻隻招來兩個丫鬟一臉的鄙視。
唐府前廳,唐家大爺正在和一個坐在下手位置的中年漢子交談。
“妹夫你說的可是真的?”唐家大爺一臉的驚訝,聲音也不禁提高了些許。
“大哥!這我能騙你嗎!前些天我二弟特意回來通知家裏,明年開春武魂宗就要招收新弟子了,這可是二十年一次啊,而且還都要求是十歲以下,我們家也就隻有紫姍一個孩子年歲合適,因為我二弟是五魂宗宗內門弟子,可以帶兩個族內後人進宗門參加選拔,即使資質不行也可以做外門弟子,大哥你要知道這武魂宗收弟子的標準可是相當嚴格啊,能趕上參加二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已經是天大的機遇了,更何況還能成為外門弟子,大哥啊,我們就算再努力也不過是一屆凡人,武魂宗那可是出過好幾位仙人的修仙大派,娃們即便是成不了仙人,在五魂宗有我二弟照應,修煉幾年也是頗得官府賞識的啊,前途不可限量,咱家天晧今年七歲正好可以跟紫姍做個伴。”說完,中年漢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唐家大爺。
唐家大爺拿起茶碗,思索了片刻道:“要是真能拜在仙人門下,到也是我唐家的福氣啊!”旋即看向下手,微微一笑,卻將話題岔開了:“哈哈哈,對了不知我妹妹近來可好啊?”
正說著卻聽見一個稚嫩但明亮的聲音響起,“爹!”隻見小天晧走進前廳,垂首站立,然後向唐家大爺和中年漢子施禮。
唐家大爺看向天皓,寵愛之情浮現在臉上,微微招手道:“天晧啊,過來,這是你姑父,宋宗豈,你還沒見過,快見禮!”
“姑父。”說著,天晧又向宋宗豈深深施了一個禮,然後才仔細打量這個未曾謀麵的姑父,隻見此人中上等的個頭,體型微胖,穿戴華麗,氣質儒雅,雙目炯炯有神,不同於父親黝黑的皮膚,宋宗豈皮膚白皙,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達官貴人。
宋宗豈微微頷首,笑嗬嗬的看著小天皓,甚是喜愛。“好孩子,嗬嗬,真俊啊,隨大嫂,不像大哥你五大三粗的哈哈哈。”看著小天皓宋宗豈不由得調侃起唐家大爺。
唐家大爺也是一陣大笑,然後才說道:“宗豈啊,你難得過來一趟,多住幾天,你剛才說的事情我得跟老爺子還有你大嫂知會一聲,你大嫂肯定舍不得,但我想她也會同意的,畢竟這是大機遇啊。”
“好的大哥,那我就叨擾了。”宋宗豈微微抱拳道。
“哪裏哪裏。”
唐天皓不知道爹和這位第一次見麵的姑父說的是什麽,他更加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會因為姑父的這次到訪而發生巨大的轉變,命運,有時就是這樣的不可預測。
夜裏。唐府內宅。唐家大爺把天皓叫進屋,向小天皓說明了宋宗豈的來意。
“天晧啊,事情都跟你說了,你可願意跟你姑父走啊?”
小天皓一臉的興奮,畢竟這個年級的孩子對於新的事物都是充滿了好奇。“孩兒願意!隻是……”
唐家大爺看小天皓欲言又止隨即道:“隻是什麽?”
小天皓略一猶豫便道:“孩兒能不能把三娃也一起帶上?”
唐家大爺微一皺眉道:“這……你也知道,三娃是你張叔家的根,怕你張叔舍不得啊。”
小天皓崛起了小嘴,可愛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心疼,略微賭氣的說道:“可是孩兒從沒去過姑姑家,誰也不認識,爹爹你就放心我一個人嗎?父親你就答應孩兒吧,答應孩兒吧!母親!”天皓見父親為難,轉頭紮進了母親的懷裏,搖晃著母親的身子。
“他爹啊,這進武魂宗可是天大的機遇,估計老張哥也能明白,要不你明兒去說說試試?”
宋宗豈思索了片刻才道:“好吧!”
第二天,宋宗豈來到了張一江的家,帶著不少的禮物,這讓張一江有些受寵若驚。
張一江給唐家大爺端過一碗熱水,猶豫片刻,這才道:“大東家,這大冷的天,你咋來了?”對於唐家大爺的來訪,張一江既驚喜又有著一絲疑惑。
“老張哥,是這樣的,我妹夫前些天來拜訪,跟我提到武魂宗將在明年開春舉行二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唐家大爺將來意一一表明。
張一江聽完,略微沉默了一會,看向唐家大爺,拍了下大腿站起來道:“大東家!你看得上我們家三娃這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沒說的!沒說的!我明兒個就把三娃送到您府裏去!”張一江幹脆利落的答道。
“他爸......”張嬸在旁邊聽了有些不舍,叫了張一江一聲,可是卻被張一江一個眼神瞪了回去,便沒有再說什麽。
唐家大爺見張一江答應的利落,又怕過會兒會改變主意,便起身道:“成啊,老張哥,那咱們就說定了,放心,那邊有宗豈他二弟,兩個孩子受不了什麽罪!”唐家大爺邊說著邊往門外走去,“那我就先告辭了,你們也給三娃收拾收拾行禮。行了,別送了,回去吧老張哥。”唐家大爺上了門口的馬車,隨著馬車的噠噠聲,慢慢消失在了一片銀白色的世界裏。
張嬸見唐家大爺已經走遠,再也忍不住,拉著張一江的手便問道:“他爹?你舍得?三娃可是獨苗!”張嬸多少有些怨氣,畢竟,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兒子了。
“你懂啥!”張一江看向媳婦道:“我也舍不得啊!可是,我不想讓三娃像我一樣。這孩子從小聰明,我盼著他出息啊,這樣的機會哪找去,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張一江望著唐家大爺馬車消失的方向,似乎愣愣的有些出神,“你看這馬車多好啊,在碼頭幹一輩子我也買不起......”
夜裏,張嬸在給三娃收拾著行李,眼中含著淚,卻沒有讓三娃看見。張一江把三娃叫到了身前,摸摸三娃的頭道:“三娃!過來,明天要跟天晧少爺走了,怎麽還沒個正行!爹跟你說的可都記得了?”
“記得記得!我一定好好照顧天晧少爺不讓少爺受一點委屈。”三娃乖巧的說著。
“嗯,唐家待咱們不薄,這些年沒少接濟咱們家,你大姐的婆家也是大爺給找的,咱得知恩圖報!”張一江欣慰的看著兒子。
“爹!孩兒知道的!”三娃狠狠的點了下頭,一臉的鄭重。
張一江笑了笑,“嗯,雖然天晧少爺比你大一歲,可是你得像你姐姐照顧你一樣照顧他,知道不?”
“知道的爹!”
“嗯,武魂宗,那是出仙人的地方,天皓少爺帶著你是你的福氣!”
三娃隨即笑了起來,“哈哈,那將來少爺成了仙人,我是啥?”
“你?你還是三娃,還是我張一江的張三娃,嗬嗬,你個混小子!”張一江笑著,眼中隱有淚花,然後又說道:“你小子可別像在家裏一樣,有屁給我憋著點,聽見沒!”
“知道了爹!哈哈哈哈!”三娃也笑著,卻不由自主的想著,“仙人?仙人是什麽樣子呢?管他呢,我隻要照顧好少爺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宋宗豈帶著天晧和三娃離開了烏江城,唐家大爺和張一江約好了沒有去送,他倆怕到時候舍不得,再把倆孩子給弄哭了,此時的他們,隻是兩個為孩子擔憂的父親,兩個望子成龍的父親,和所有的父親都一樣,作為父親,他們對孩子的心,都是一樣的。唐天皓和張三娃在馬車上興奮的看著遠去的烏江城......“白茫茫”,這是他們兒時對烏江城最後的印象。命運,在一片潔白的景象中發生了轉折。前路,茫茫……仙途,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