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蘇苒之側臥在床上, 秦無待她呼吸平穩後才脫力的坐在腳踏上,將苒苒揪著自己衣袖的手鬆開, 小心翼翼的跟她十指相扣。


    蘇苒之似乎有所察覺, 睡夢中她摸著秦無麵頰的那隻手蓋在他眼睛上,為他遮住光,讓他也跟著小憩。


    秦無頭靠在床柱上, 雙眸半睜。


    光影從蘇苒之指縫間滑下, 映出秦無那雙眼眸裏極盡滄桑過後的欣喜。


    他又累又困,在苒苒給梟火祛魔氣的最後幾日更是緊張到連胡子都來不及打理, 更別提敢有絲毫放鬆。


    畢竟, 按照苒苒的想法, 將梟火身上所有的魔氣全都匯聚於離心口最近的那根肋骨上, 最後斬斷骨頭的時候, 魔氣定然會察覺, 並發出絕命一擊。


    若是魔氣衝破功德清氣的包裹,定然會先反噬給最近的生物。


    到時不僅梟火遭殃,就連連續操勞了四十九日的苒苒也會被魔氣侵蝕。


    這些魔氣對於全盛時期的苒苒來說, 自然可以阻擋。但她的精氣神已經連續被消耗了四十九日, 印刻在血肉之軀上的疲憊和困倦是實打實的。


    如果在這會兒, 魔氣直接破釜沉舟的一擊襲來, 會產生什麽後果, 秦無完全不敢想。


    他甚至已經做好時刻破門而入,為苒苒承受魔氣襲擊的準備。


    因此, 當秦無看到一切順利的時候, 那股劫後餘生的感覺, 甚至要勝於梟火本人。


    有時候,不知危險, 便少畏懼,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


    秦無現下累到一隻手都抬不起來,卻沒有絲毫睡意。


    ——自打他能掌控魔氣之時,就很難再睡著了。


    往常他打坐冥想一兩個時辰,就可以換來三日的精力充沛。


    但最近完全沒空去打坐,秦無隻能幹熬著。這會兒他渾身力氣盡失,身體沉重的像個普通人,靠在床頭聽窗外吵吵嚷嚷的喧嘩聲,心中驀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秦無想,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能陪著苒苒過平靜祥和、柴米油鹽的日子,也挺好的。


    但這注定是一個奢望,今日已經三月十九,王母蟠桃會在初伏日,也就是‘夏至’時節後的第三個庚日,於今年是五月廿二。


    隻剩下兩個月零三日了。


    秦無在心裏將每一日要修煉到何種程度都列了詳細計劃,簡直比為了考中科舉而挑燈夜讀的讀書人都要努力幾分。


    再加上他天賦異稟,修煉效率高,這麽修煉一日,抵天資一般的人修煉十日。


    秦無細細的做著規劃,未覺窗上樹影橫移,時間正悄悄流逝。


    過了大半晌,秦無猛地驚醒,他居然睡著了?!


    他一睜開眼睛,蘇苒之就察覺了,她小聲說:“吵醒你了?上床來睡。”


    秦無看著苒苒手中的薄被,她剛剛應該是要給他蓋被子的。


    蘇苒之鮮少見到秦無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她眼尾裏含了笑,看看被夕陽照得紅彤彤的窗紙,說:“我也才剛醒,你睡得應該更短,躺去床上,我先洗個澡。”


    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休息,將秦無接連數日精神緊繃的疲憊一掃而空。


    他站起身,跺了下微麻的腿腳,“不困了。”


    蘇苒之已經將薄被放在床上,她從衣櫃裏收拾出幹淨的衣裳,順手給秦無也拿出一套。


    她舉著秦無的衣裳,挑了挑眉,“那……洗澡?”


    秦無伸手扶了床柱,才穩住身形。


    眼看著秦無從耳垂蔓延到脖頸上的紅暈,蘇苒之感覺自己挑弄過頭了。


    她說:“你先洗。”


    秦無:“……”


    秦無猛地意識到苒苒並沒有那什麽鴛鴦浴的意思,是他自己猛浪了。一時間紅暈更甚,蘇苒之給他遞衣服的時候,隔著幾尺的距離,都能感覺到那燒意。


    蘇苒之想了想,又說:“一起洗……咱們浴桶不夠大。”


    秦無眉眼間的老成持重完全消散,重新充滿少年時期的青澀,他接過自己的衣服,給妻子放下垂簾,說:“苒苒先洗。”


    同時還很細心的扔了一個炎火訣進浴桶,這樣蘇苒之再凝水,就直接是溫的。


    蘇苒之說:“下回我們買個大點的浴桶。”


    秦無回頭看她,他眼眸像是潑了濃墨一般漆黑,臉上紅潮漸退,重重點頭。


    門開了又合上的聲音很是明顯,卻遠不如主人急促的腳步聲牽動人心。


    那邊梟火一直守在院子裏,隻等著蘇苒之醒來,先鄭重的道謝。


    此刻,她見秦無麵色潮紅,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梟火對秦無還是有點忌憚,微微後挪了幾下,整隻鳥崩的死緊,似乎秦無再靠近她一步,她就跑路。


    秦無未察梟火的動靜,他隻是在院裏就著冷水洗了把臉,緩緩讓熱血上頭的自己冷靜下來。


    —


    不多時,蘇苒之洗好澡出來,等候了一天的梟火疾步向前,她每走一步,火紅的羽毛便消散一分,同時身體也有一部分化為人形,等走到蘇苒之麵前的時候,已經徹底是一位五官精致,眼中飽含銳氣的姑娘了。


    但斷翅依然存在,梟火人形也是斷了一臂的。


    她對著蘇苒之跪下,肅穆道:“梟火多謝大人出手相助,日後大人吩咐,梟火隕首結草,萬死不辭。”


    蘇苒之這回受了她的一拜,卻在梟火再拜之時,用靈力托起她。


    “不必多禮,如今你身上魔氣已除,也該回巢鞏固修為。”


    梟火眼睫顫動,果然,她身上魔氣消散,大人便不會再留下他們了。


    她聽著後院噠噠的馬蹄聲,莫名開始羨慕那匹馬。


    蘇苒之道:“那根肋骨上如今滿是魔氣,我用了些手段才封印住,暫時不能歸還於你。”


    梟火趕緊說:“大人就算將其交給我,我也不敢接,那根肋骨雖出自我身,但現在已然不算我的東西。全憑大人處置。”


    “不用這麽嚴肅。”蘇苒之沒束頭發,垂落的發絲讓她顯得格外溫柔,讓梟火發自內心的想要親近。她的目光落在梟火斷臂處,說,“魔氣應該不單有侵蝕銷毀之效,這根肋骨放我這兒些時日,指不定有朝一日它能助你斷翅再生。”


    梟火一雙鳳眸瞪大,她很快意識到,這句應當就是之前大人給她說兩種選擇時,猶豫了一下沒有告訴她的話。


    不然她肯定當場就選擇這危險係數更高的法子。


    梟火留下一根心口的絨羽給蘇苒之,鄭重道:“大人,這根羽毛受我心頭血浸潤,您要找我時,用火……普通凡火燒它,我就能感知到,並且盡快出現在您身邊。”


    敖慶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他目光想落在鳥哥胸口,也要一根這樣的毛。


    但現在的鳥哥是人形,他掃了一眼就趕緊撇開目光。


    敖慶的目光還是被梟火捕捉到了,在梟火盯過來的時候,敖慶心虛極了,張口就是:“大人,別、別用九味真火燒,不然就燒成灰了。”


    蘇苒之心中微動,心道,這九味真火便是三昧真火強化後的稱呼嗎?


    還是說,上輩子她就用的是九味真火?


    她的思緒已經跑偏,但麵上依然沉穩,頷首:“嗯,用凡火。”


    梟火聞言,顧不得揍敖慶,說:“原來大人用的是九味真火!我祖上曾有鳳凰大人,傳承記憶中曾見過涅槃之火,但依然不及大人所用之火的威力。”


    梟火又說:“傳聞中,九味真火在六丁神火與三昧真火之上,但世間無人可用。因為此火甚至淩駕於天道規則之上……”


    她吞了吞口水,上麵那句說出口她才意識到九味真火到底有多厲害。


    梟火整隻鳥被‘九味真火’震撼到大腦一片空白,結結巴巴的將自己知道的往外抖:“鳳凰的涅槃之火尚不及三昧真火,卻也是世間頂級神火之一了。作為祖上有‘涅槃之火’的種族,我對神火榜略有耳聞……”


    “願聞其詳。”蘇苒之誠懇道。


    梟火說:“世間六大神火,排第六的是幽冥鬼火,往上便是涅槃之火,三昧真火,六丁神火,第二是那超越天道的九味真火。”


    敖慶滿腦子都是‘大人最厲害’,聽到這話一雙龍目:“大人的九味真火怎麽會才排第二?”


    蘇苒之對於排名不怎麽看重,但對於那第一的神火挺好奇的。


    恰好秦無洗澡出來,他胡子刮好了,頭發也用簪子固定好,眉目間盈著點水汽。他邁著四方步走過來,眼神也略帶好奇,想知道第一的神火究竟是什麽。


    梟火見在場三位實力都高於她的大能齊齊看著她,心裏更緊張。


    額角甚至都沁出了虛汗。


    “我、我不知道這是否準確,這些隻是我那少之又少的傳承記憶中提到的,”梟火頓了頓,說,“排名第一的火稱之為混沌業火,我也隻知道這個名字,剩下的一概不清楚。”


    梟火見秦無走近,身體略微有些緊繃。


    雖然敖慶沒有告訴她秦無的身份,但敖慶曾說過‘世俗中有大能,一劍就劃破了我的鱗片,我覺得這兩位大能能治好你的魔氣’。


    剛開始梟火沒放在心上,但後來見敖慶那傷處三月未痊愈,並且最後還請大人祛除魔氣的。


    顯而易見,敖慶是被魔氣所傷,而蘇大人能祛除魔氣,自然不是她動的手。


    那麽能操縱魔氣的人,隻剩下秦仙長了。


    曾經的梟火對魔氣恨之入骨,在察覺到大安國內魔氣波動時,恨不能挺身飛出,與那魔氣鬥個你死我活。


    若是遇到能操縱魔氣之輩,曾經的梟火就算是身死道消,也不容那沾染了魔的人活下來。


    但現在……


    梟火看了看蘇大人,蘇大人身負九味真火,還能祛除魔氣,身邊為什麽要帶這麽一位大魔呢?


    梟火不明白,倘若將這解釋為愛情的話,她覺得太過偏頗。


    而且,敖慶是數萬年前的真龍轉世,他也經曆過三千年前的魔氣暴增,可他對秦無也沒有絲毫敵意。


    ‘與魔有關的就該毀滅’這個根深蒂固信念在梟火心中驀然鬆動了起來。


    她腦海中突然浮現蘇苒之之前說的話——‘魔氣浸潤的這跟肋骨,指不定以後有助你斷翅再生。’


    那這意思是不是魔氣並非完全代表了毀滅與侵蝕?


    夕陽的餘暉像是一把火,燃燒在梟火心田,將她固有的認知層層焚毀。


    —


    可能因為‘混沌’兩個字讓蘇苒之想到了‘清氣’和‘魔氣’的由來,她甚至忘了給敖慶糾正現在的自己隻會用三昧真火。


    晚上躺在床上,蘇苒之枕著秦無的胳膊,手搭在他腰上。


    這會兒春天都過去一半了,這人身上還是那股冬雪和鬆香交融的味道,平白泛著一點冷意,可他身上是熱乎的。


    蘇苒之想起秦無上次給自己按壓肩膀,把她渾身癢癢肉幾乎都要按出來了。


    她起了壞心眼兒,手指落在秦無腰側,在他腹肌照顧不到的地方來回打著轉。


    她的指尖是溫暖的,但絕沒有秦無身上燙,這樣的撩撥沒人受得了,秦無默念《清心經》都不起絲毫作用。他抓住苒苒的手腕,纖瘦,有點硌手。


    這個想法一出來,秦無腦海中立刻回憶起在瑩白的積雪上,苒苒掛在他肩上,湊在他耳邊一本正經的說‘你硌著我了。’


    秦無的手滾燙的像是著了火,掌心出了細汗。


    他伸手一帶,輕而易舉就把蘇苒之帶到了自己身上,緊接著雙手錮著她的腰。


    蘇苒之額頭磕在秦無下巴上,臉完全埋進他頸窩裏。


    她昂起頭,在秦無下巴上親了一下,道:“說正事呢。”


    秦無在這方麵害羞內斂的緊,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仿佛打算就這個姿勢聽苒苒‘正事’是什麽。


    蘇苒之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靠著,果然談起了正事,說:“我最近隱隱感覺三昧真火在進階,本來我心裏還沒有章程。今兒個聽了梟火的話,突然意識到,進階就該是六丁神火了。”


    秦無低聲“嗯”,連帶著他胸腔都在震動,蘇苒之跟著晃了幾晃。


    他繼續說:“說起六丁神火,田慎寧先生有次說書講過,天上那個煉丹的太上老君就在用六丁神火。”


    但他不知這是田先生編撰的,還是他夢中所得。


    “我也想到了這個。”蘇苒之雙手撐在他胸膛上,跟他對視,說:“三昧真火由觀灶神之火得來,那麽六丁神火……我最近應該去學著煉丹。”


    說不定會從中得到啟發。


    既然六丁神火是九味真火之下最強的神火,那麽如果她在五月廿二之前能掌握六丁神火的雛形,參加蟠桃會時,也會更有底氣。


    隻剩下兩個月了,蘇苒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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