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蘇苒之:“……”


    她剛剛頷首隻是想要敖慶快點走, 意不在他的‘雙修’秘籍上,更不想多做糾纏。


    但沒料到龍神是個實誠的性子, 溜走前將這麽多書一股腦全留在地上。


    蘇苒之攔他都沒來得及。


    小二看到後深知不該多嘴客官們的私事, 他努力把脖子撇正,放下新換上來的酒後,端著托盤正欲退下——


    客棧窗戶驟然被從半開掀至完全開, 一顆不大不小的龍頭出現在外麵。


    與此同時, 百姓們在街道上頻頻驚呼:“龍!”


    “龍神啊!”


    “快跪下跪下,龍神顯靈了!咱們有福了!”


    敖慶探腦袋進來, 鼻孔裏呼出雲煙一般的白氣, 說話時語氣卻小心翼翼的。


    “那個, 我、這些書裏麵還有龍身的……我剛剛著急, 忘了分類。”


    隨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 書頁又嘩啦啦的翻動起來。


    上麵的圖……蘇苒之看了一眼就趕緊瞥開, 說:“多謝龍神好意,這些都是您的珍藏,奪人所愛非君子所為, 您收好便是。”


    “不不不, 剛剛我出言不遜, 這些權當賠禮, 我隻拿一本走。”


    敖慶見蘇苒之和秦無對剛剛他的‘出言不遜’, 絲毫不放在心上,反而禮數周全的給自己答謝, 仿佛已經把那件事揭過去了, 心中對蘇苒之和秦無更是佩服。


    在龍族以強者為尊的觀念裏, 如果一對強者伴侶遇到像敖慶這樣‘沒眼色’的,湊上去要跟其中一位雙修, 少說得打得他半年飛不起來。


    其實不管是龍還是人,沒誰會心甘情願的跟別人分享自己的伴侶。


    除非不喜歡。


    因此,別看敖慶破了點鱗片,但他心裏十分感激秦無的寬宏大量。


    不然瞧著蘇仙長對秦仙長的喜歡,敖慶想,他們倆夫妻要是聯手揍自己,那他恐怕真的得半年都飛不起來。


    敖慶鄭重的甩了臉上的須須,給蘇苒之和秦無道別。


    臨走前,看著小二呆滯的麵色,敖慶給他吹了口氣,登時小二便暈了過去。


    待小二醒來,他隻能大概的記得自己遇到了龍,但對於龍說了些啥,他將會覺得好像籠罩了一層雲霧,怎麽都記不清了。


    —


    那一地的書不用蘇苒之說,秦無自覺的收了起來。


    兩人付了酒錢,便繼續往前趕路。


    這裏距離落神嶺太近,他們倆不便久留。


    敖慶回去山裏後,隔壁那個斷了一個翅膀的鄰居——鳳鳥,站在山頭盯著他。


    “大老遠我就聞到龍血的味道,你怎麽回事?”


    “技不如人而已。”


    鳳鳥打量了他一下,見他修為沒降,眯了眯眼睛,順口譏諷道:“喲,技不如人都沒被打死,算你命大。”


    一般情況下,能破開龍族的護身鱗片的人,不說屠龍,抽他幾根龍筋可能都是隨手之事。


    現在敖慶修為沒變,那麽就證明刺傷他的人當真什麽都沒做。


    鳳鳥鬆了口氣。


    她的一隻翅膀在當年除魔時被真魔斬斷,到現在都接不起來不說,那些深入骨血的魔氣還沒除幹淨,依然在沒日沒夜的侵蝕她的修為和妖身。


    “你放心,刺傷我的人不是魔,等我這塊鱗片蛻下去,傷口自然就恢複了。”


    鳳鳥聽到‘魔’這個字,臉色不善,冷哼一聲。


    “那你命可真硬。”


    說完後,她渾身毛都炸起來,“你說誰擔心你?!”


    他們倆在這落神嶺相依為命數千年,雖然經常互相看不慣,但彼此還是惺惺相惜的。


    就跟江安府的沈知府與同窗田慎寧有點類似,互相欣賞對方的文采,希望對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活得精彩。


    敖慶是一條比較懶的龍,一覺睡上百年都不成問題。


    往常若是被鳳鳥嘲諷、反問,他都當沒聽到,繼續睡大覺。


    但現在……敖慶說:“我見到一位人族修士,身上有清氣溢出,你……你不如出去走走,萬一遇到他們,指不定有機會消除你那魔氣。”


    鳳鳥見他不提那一茬,臉色緩和了點,但依然冷笑:“你的意思是,讓我帶著魔氣去人族的城鎮?”


    敖慶:“……”


    他投降,說不過鳳鳥,“當我沒說。”反正他沒本事將蘇苒之和秦無仙長請回來。


    鄰居願意耗,就讓他耗著。


    鳳鳥不願意提自己的傷,她最愛麵子,斷了一個翅膀對鳥而言是很慘的,導致她飛起來都歪歪扭扭的。


    斷然不願意聽到別人說起這件事。


    但說到清氣,鳳鳥道:“在你睡覺的這幾年裏,確實偶爾有清氣溢出,我覺得是有什麽隱世大能出現了。”


    可就算是隱世大能,也沒資格跟魔氣叫板。


    鳳鳥踩著細長的腿,自覺很優雅走了兩步,道:“數千年前,魔氣已經嚐試著凝聚成人形,而且還具備最基本的說話、吃飯等能力,要不是不會說話、思考,也不會遮掩身上氣息,咱們也不可能盡早發現、除去他。現在幾千年已過,誰也不知道魔氣還有沒有後招,你出去時小心點吧。”


    說完,她慢慢走遠,回去抵抗這怎麽都清除不掉的魔氣了。


    敖慶看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口,到底沒說出什麽來。


    他百年百年的睡,卻是錯過了不少大事,多虧了這位鄰居。


    再說,鳳鳥說得沒錯,她現在身負魔氣,若是出現在人世間,恐怕所有修士人人自危,都想著勸他回去,避免將魔氣沾染給普通百姓。


    若是鳳鳥不從,人族修士們可能會真的下殺手。


    可這麽一直耗著,鳳鳥遲早得把自己耗死。


    敖慶最近吃飽喝足,勁頭很大,他頓生一個新想法,趕緊叫道:“老鳥、老鳥。”


    “老娘姓梟!”鳳鳥怒氣衝衝。


    敖慶撓撓腦袋:“啥?”那個字不是念‘niao’嗎?


    鳳鳥氣急,她掏心掏肺的對自己鄰居,這貨卻連自己名字都能叫錯,當真不能忍。


    而且他要麽整天睡覺,要麽醒來就提餿主意——


    也不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去人族的城鎮,就讓她出去找人。


    鳳鳥忍無可忍,撲棱著斷翅飛過來,在敖慶身上一頓亂啄。


    她這幾年修為退步得厲害,敖慶這邊沒有魔氣侵蝕,睡覺都在增長修為。


    鳳鳥的啄對他而言就跟撓癢癢一樣,敖慶甚至開始指揮起來:“左邊,再下麵一點點,誒對,就是這兒……”


    鳳鳥和敖慶這會兒都是原身,她尖尖的喙正好抵在敖慶腹部偏下的地方。


    敖慶對她根本不設防,驟然被人抵住命脈,魂都嚇沒了一半。


    “鳥哥!鳥哥!你別這樣!我害怕!我還沒雙修過呢!”


    “鳥哥?!”


    “那……鳥爹!”敖慶能屈能伸,一張龍臉說不要就不要。


    鳳鳥:“……老娘姓梟!”


    一陣鳥飛龍跳,旁邊蒼翠的葉片被帶下來不少,一鳥一龍都冷靜下來。


    敖慶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反正我現在鱗片還沒換,龍血也止不住,把這些血塗抹在你傷口上,那些修士就感知不到魔氣。咱們隻要注意點,不讓魔氣沾染上百姓就成。如果能找到兩位仙長,你說不定就不用再受這種苦了。”


    鳳鳥不答應。


    “萬一沾染上百姓,我們幾千年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這是最明事理的決定。


    敖慶盤在鳳鳥旁邊,沒好氣地說:“可是老鳥你當年也是為了救人才成這樣的,幾千年來,那些百姓已經全部都忘記你……”你為什麽還要替他們著想?


    最後一句敖慶問不出來,他將頭耷拉在地上,哼著氣。


    畢竟幾千年來的百姓已經全都重入輪回了,現如今還是不是人都說不清。


    他犯不著跟他們滯氣。


    可敖慶又沒由來的很氣。


    他就這麽一直盤在鳳鳥的地盤上,兀自發呆。


    大概三個月後,鳳鳥都快要以為敖慶在自己山頭睡著了。


    敖慶這幾個月一動不動的,身上落了雪、爬了藤蔓植被上去也沒搭理。


    就在冰消雪融,春日重臨的一刹那,他突然福至心靈,知道自己為什麽氣了。


    ——敖慶在氣自己的無能。


    他很想幫老鳥啊。


    可他又無能為力。


    鳳鳥修為越來越低,誰能想當年一個渾身欲火的大妖,如今過冬都要在窩裏盤樹枝和稻草來取暖了。


    她探出脖子看睡在自己地盤上的敖慶,不知道這龍到底在想什麽。


    —


    蘇苒之和秦無在這幾個月裏走了不少地方,巧的是年關臨近時,不知不覺又回到了長川府附近。


    撲簌簌的雪天,蘇苒之長睫一抬,有雪花掛在她眼睫上。


    這清麗的眉眼讓世間萬物都成了陪襯。


    “回家嗎?”


    秦無擲地有聲:“回。”


    都到長川府附近了,回去不過幾日的功夫,他們還能學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


    追雪靈性十足,早早的自己跑回老家,而了卻一樁心事的李老爺子也從淮明府回來了,得知蘇苒之和秦無還沒回家後,有事沒事就跑過去喂追雪。


    “這都快過年了,你說先生們會不會回來?”


    李老爺子給追雪搭理著身上的毛,冬季冷,不適合洗澡,但梳理毛發還是有必要的。


    追雪打著響鼻,它也不知道能不能聽得懂,反正說不了話。


    李老爺子樂嗬的繼續笑:“我今年又學了些其他做飯手藝,還等著給仙長們做頓飯。”


    前麵一直沒給李老爺子回應過的追雪突然抬起前蹄,李老爺子手上動作頓住。


    追雪立馬撒開蹄子就往外跑,噠噠聲配合著街上喜慶的鑼鼓樂,讓李老爺子渾身都激動起來,他麵上欣喜更甚。


    ——先生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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