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聽了蘇苒之這話, 秦無除了起初有些微微驚訝外,很快就釋然。


    畢竟, 對於妻子的天賦, 他從來不抱任何懷疑。


    此前,炎火訣苒苒一學就會,凝水訣她雖然最開始釋放不出來, 但自己嚐試一晚上後, 便找到了適合自己體質釋放靈訣的脈絡圖。


    而且蘇苒之凝出來的水,與普通水的差距真的很大。


    因此, 秦無覺得, 苒苒這會兒被風一吹, 冒出來創造除塵訣的靈光。雖在意料之外, 卻又在情理之中。


    蘇苒之見秦無的眼神中沒有絲毫‘我覺得你在異想天開’的神色, 她信心大增, 眉梢眼角都泛著笑。


    “晚上歇息的時候我來試試。”


    “好。”


    對於除塵訣,秦無此前在天問長書院聽課時,記得先生們有講:“法訣一途, 非術法大成者不可改、不可創;我等修士, 大多借助符咒、法器來溝通天地, 強化自身。”


    意思就是說, 已有的法訣不能隨意修改, 術法修行不精的修士也沒機會創造出新的法訣。


    當時有人問:“先生,那怎麽才算術法大成, 您……”


    “術法大成, 少說也得真仙境界以上。那都是傳說中的境界了, 我自然不算。”


    “可我們也都學過凝水訣與炎火訣啊……”這都是爛大街的術法了。


    先生說:“此術法由來已久,如何流傳出來已不為人所知。應當是上天給予我們普通修士的恩賜。”


    他們修行中人, 經常要遊曆在外,捉妖擒鬼。


    有了這兩個法訣,自身安危就有了一個最基本的保障。


    秦無一直對書院先生講的課保持仔細聽,但卻不全信的態度。


    因此,他並沒有以先生所講的內容來反駁苒苒的想法。


    再說,此前苒苒自己修改凝水訣,不也成功了麽?


    更別提,先生對於修行教導時說過,靈力積累到‘靈滿則溢’的地步,就可以突破踏仙途境界,進入內門。


    但秦無在十七歲那年即將突破時,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告訴他——‘靈力修為與心境修為不等的突破是沒有意義的’。


    這樣突破踏仙途的話,實力隻能提升很小一部分,甚至有時候還打不過沒有踏仙途的弟子。


    這才有了秦無在外曆練五年,尋求心境突破契機的事情。


    一個多月前,秦無在淮明府,心境修行到位,水到渠成的突破踏仙途,實力翻了一倍不止。


    要是把他放到天問長內門,單論武力,絕對比那些突破了十幾年的弟子們還要強。


    想到這裏,秦無提了下韁繩,讓馬兒速度降下來,跟著苒苒的身影,去官道旁有水窪的地方讓馬兒歇一歇。


    休整片刻後,兩人再次出發,往府城趕去。


    —


    剛過午時,蘇苒之和秦無就到了長川府。


    把馬匹歸還到馬市後,兩人拿回了二兩銀子,準備找家店吃飯。


    不得不說,長川府這邊因為方言就是官話,語言條件優渥。


    再加上地勢平坦,山水繞城,蘇苒之走在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和小販,感覺這裏比淮明府還要更繁華些。


    她和秦無都沒有什麽忌口的,恰逢飯點,便進了附近一家生意最為興隆的酒樓。


    “狀元樓,這名字夠吉利。”


    小二熱情的招待著:“咱們雅間已經沒了,兩位客官可要堂食?”


    “可。”


    正巧有一桌人剛吃完走了,小二手腳麻利的擦幹淨桌子,給兩人倒茶。


    “最近剛科考完,咱們長川府還有一陣子熱鬧呢。旁邊大半都是秀才老爺,聽他們說話,我自己現在都能背兩句詩了。”


    話音剛落,小二也收拾好了,笑著上報了自家菜單,“二位客官,想吃些什麽?”


    蘇苒之看向秦無,道:“你剛說的那兩個招牌菜,鬆鼠桂魚和黃金獅子頭都來一份,再來兩碗飯,一份時蔬。”


    “好嘞!客官稍等。”


    他這邊聲音一停,旁邊吃飯人的說話聲便直接湧了過來。


    大半都在討論此次鄉試的策論該如何立意,有人直接搖頭歎息:“三年後我再來!”


    鄉試三年一次,這次名落孫山後,確實得等三年了。


    旁邊有人寬慰他:“兄台不必如此喪氣,咱們是科考大府,錄取人數會更多一些。”


    “這話沒錯,我聽說隔壁康寧府每次隻有兩三位舉人。咱們一年少說也有三十多呢!”


    “康寧府才那麽點?我家先生此前是興陽府的,他說他們那裏有一年隻出了四位舉人,他都覺得少了。”


    蘇苒之也沒有刻意去聽,但秀才們的說話聲實在太大,情緒也都頗為激動。她等餐無聊時便聽了幾句。


    聽到‘興陽府’三字,蘇苒之稍微來了些興致。


    根據她和秦無估計,從這裏去興陽府,直接跨過了一個大州,少說還有二十日的路要趕。


    當然,這是建立在他倆腳程快的情況下。


    之前他們剛成親,蘇苒之因為喪父難過,一路都是走官道坐馬車。


    秦無也頗為照顧她,遇到驛站必停下來休息。


    結果,從興陽府到天問長,他倆足足走了三個月的時間。


    到最後就算蘇苒之有習武底子在身,趕路到最後也是蔫兒噠噠的。


    蘇苒之想到了什麽,笑著給秦無說:“我們興陽府前些年出的舉人確實少。但可能因為地方比較偏,秀才老爺們對之後要趕路去皇城參加貢試和殿試也沒多少執念,考一兩次不中,就回各自的縣城寫話本或者教書謀生。”


    那些話本,簡直都是她童年的樂趣。


    蘇苒之眼睛裏像是粹了光:“小時候因為看話本,疏於練劍,爹爹沒少罰我。”


    秦無小時候是被苒苒親爹收養過一段時間的,在他記憶中,嶽丈大人外冷內熱,為人嚴肅,確實是會動手教育孩子的樣子。


    但蘇苒之話鋒一轉,道:“但他又很好,把我罰哭後,又會搜尋一堆新的話本來哄我。”


    之前她說的那些妖死時的煞氣、河伯被殺、土地神沒有信仰會慢慢神性消散、仙長出行縮地成寸等故事,都是親爹找來的話本裏寫的。


    蘇苒之自己拿錢偷偷跑出去買的話本大多都是偏兒女情長、家長裏短的。


    前者讓蘇苒之對神仙的世界有一個大概框架和認知,知曉神仙雖然很強,但也不是永遠不會死的。


    後者則豐富了她的人倫、是非觀念。


    畢竟有些書生覺得妖就該殺,有的卻覺得妖也分善惡。


    蘇苒之多相對比下,自己的是非觀也在漸漸成型。


    正好這會兒飯菜都上來了,兩人吃完結賬時,小二看著他們的行囊,笑著問:“客官可還要住店?咱們家還有幾間空房,就在酒樓後麵。近日不少舉人老爺們退房,屋子裏安靜著呢。”


    蘇苒之跟秦無確實有住一晚的想法。


    秦無需要打坐修煉來穩固境界,蘇苒之則想嚐試著怎麽凝出除塵訣來。


    他們倆從來沒想過走符咒一脈,畢竟大多符咒都得用指尖精血為引才能用。


    而且還得把符咒保存完好,不能沾染汙穢或者稍有破損,不然符咒就算是毀了。


    更別提畫符時必須沐浴焚香,凝神靜氣,不然無法溝通天地法則。


    蘇苒之個人覺得符咒比較雞肋,在真正的搏命時刻很難發揮出用場。


    不過,這也是因為術法基本上沒人能凝出來。


    除了一些祖上曾出過真仙的仙道門派,其他門派基本上沒有術法傳承。


    所以大多數鑽研此道之人才退而求其次,研究起了符咒來。


    既然小二態度如此熱情,蘇苒之和秦無也懶得再找其他客棧,就下榻在了狀元客棧中。


    這裏的價位與淮明府頗為接近,但房子卻比淮明府要大了三分。


    掌櫃的應該也是不愁客源,所以才降低了價格。


    不得不說,長川府上行下效,從知府大人到小老百姓,都很有生意頭腦。


    蘇苒之和秦無把行李放下,隻帶著裝了地圖和銀票的竹筒。


    他們打算在府城走走,畢竟來一趟也不容易。


    “長川府這麽多賣東西的店鋪,真能叫人看花了眼。”


    蘇苒之說著,腳下步伐不停,沿街緩緩走過,看到有合適的東西都會買一點。


    走完一條街下來,秦無這邊得到了一個顏色偏深的玉質發冠,蘇苒之也給自己買了兩條束袖的綁帶。


    正要去第二條街,蘇苒之看到百姓們匆匆往一個地方湧。


    他們嘴上還不斷說:“城隍老爺那邊好像出事了啊……”


    蘇苒之和秦無:“??”


    城隍爺不是七日前還好好的嗎?


    這麽想著,兩人也朝著那邊走去。


    城隍廟前已經有府衙官差圍著了,不準任何人進入,“全都回去,回去,別在這堵著。”


    蘇苒之和秦無站在路邊的樹後,她碰了碰秦無手背,秦無立刻會意,抓住她的手。


    然後蘇苒之閉目,去‘看’城隍廟內的場景。


    知府大人烏紗帽都沒帶,靴子好像也穿反了。


    但他絲毫不覺,站在大殿中詢問那看守城隍廟的道士:“你何時發現城隍爺手上沾了泥土?”


    蘇苒之聞言把視線投向神像的手指間,果然,上麵有已經幹涸了的土漬,指縫中尤為明顯。


    有匠人正爬高了去仔細擦拭這些泥土。


    但因為泥土已經幹涸,而且神像不能有絲毫損壞,匠人門擦的很是小心。


    道士跪在地上,一臉的害怕,哭嚎:“小人今日午時在這裏打掃功德箱,整理香灰,就感覺看到城隍爺的神像上往下掉東西。湊近了一看,才發現那是幹掉的土啊!可小人一直都守在這裏,白日裏並無人趕做這等事。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居然敢在大晚上對城隍爺不敬,請大人明察啊!”


    那邊同知大人也順著梯子爬上去一看,湊在知府耳邊小聲說:“大人,城隍爺指縫、指甲蓋縫隙上都有泥土,您看……”


    這根本不像是人能做到,更像是城隍爺自己跑出去玩泥巴了。


    知府趕緊把自己這個大膽的念頭刨除到一邊,說:“嚴查!近三日城隍廟先關門吧,待本官查出賊人再說。”


    蘇苒之視線回收的時候‘看’到了園中角落裏那顆樹樁。


    樹樁似乎也有所感應,發出一堆鋸木、刨木花的聲音來給蘇苒之回應。不過這回它知道收斂了,聲音很小。


    蘇苒之能從它的動作中感受到快樂。


    現在劉木匠沒事了,它自己也能在陰氣十足的地方生長,樹樁這是在感謝蘇苒之。


    蘇苒之凝出一隻看手拍拍它作為告別。


    她心道,樹樁最應該感謝的是城隍爺才對。


    這位神仙當日看著她和秦無把樹樁挖出來,抱在懷裏帶回城隍廟,又自己辛辛苦苦挖土埋下去……


    現在指縫中還有泥土呢。


    長川府城隍爺自然感知到了蘇苒之的視線,他出現在蘇苒之和秦無麵前,麵上還帶著些尷尬與為難。


    他那不是幾百年都不用洗手,就把這茬子事兒給忘掉了麽。


    蘇苒之這邊本就是在樹後,沒多少人,突然多了一個人也沒百姓察覺。


    秦無從旁邊借了個木盆,蘇苒之給城隍爺凝水洗手。


    畢竟那樹也是從他們院子搬來的,城隍爺太不容易了。


    隨著這邊城隍爺洗幹淨了手,那邊匠人們突然驚呼:“幹淨了,幹淨了!”


    同知大人剛上去看過,說:“怎麽會這麽快?仔細清理。”


    匠人爬下來,連拜知府大人都顧不上,跪拜在城隍爺神像前:“城隍爺顯靈了!”


    知府和同知大人都不信邪的爬上去,果然看到幹幹淨淨的一雙手,沒有絲毫損毀。


    “果然是顯靈了!立刻開門讓百姓進來祭拜!”


    經此一役,長川府城隍廟的香火又鼎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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