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沉默半晌,神色複雜的看了李弋一眼:“這詛咒是燃燒我記憶編織的牢籠,配合我的幻術,可以將人困在過去的世界,於無形間殺死靈魂。”


    李弋微微皺眉:“那你,為什麽不動手?”


    在樹妖編織的記憶世界中,它明明有無數種辦法可以將李弋殺死在河邊,但這家夥就像是忘記了一樣。


    樹妖隻是看著天空上細密的裂縫,輕聲道:“在詛咒成立的那一刻,我也可以共享你的記憶,我看到了她。”


    “她?”


    李弋先是一愣,而後迅速反應過來,樹妖口中的“她”指的應該是秦小蓮。


    “你幫過她,你現在也在想辦法救她,”


    樹妖的嗓音蒼老而嘶啞,沉默片刻,眼中幽綠色的冥火驀然大漲:“別以為我會就這麽放過你,我要將詛咒種在你的靈魂深處,直到你讓她重現世間,這詛咒才會消失。”


    李弋深吸口氣,認真地點點頭:“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嗬,哈哈,哈哈哈哈哈!”


    樹妖聞言頓時大笑出聲,隨著笑聲逐漸變大,這個回憶世界頓時爬滿了漆黑的裂縫,它像是無法逆轉的恐怖黑線,將整個世界分為數個大小不同的碎塊。


    它轉過頭,將那張滿是裂痕的樹皮麵孔對著李弋,在開口的同時,還有一塊塊灰色的碎皮從它的臉上、身體、四肢分解掉落而下,看起來極為瘮人。


    就在這時,半空中突然浮現出一縷幽綠色的冥火,宛如一盞豎立在黑暗中的燭火。


    “這是什麽?”


    看著冥火飄到自己麵前,李弋皺起了眉頭。


    死亡、絕望以及恐懼……


    這道冥火傳遞出無數的負麵情緒,仔細看去,隱約間還能在搖曳的幽綠色冥火中看到一張怨毒的嬰兒臉頰。


    樹妖陰惻惻道:“這是契約,如果你能幫助那孩子凝聚魂魄,重現人間,這詛咒就會自動消散,但如果你沒能做到,它就會吞噬你的性命。”


    李弋抬頭看向樹妖:“我要怎麽做才能簽訂這個契約?”


    如此果斷的回答頓時令樹妖一愣:“這契約可是會吞噬你的生命啊?”


    李弋點點頭:“我知道。”


    樹妖用幽綠色的瞳孔緊盯著麵前的人類:“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李弋搖搖頭,麵色平靜:“當然在意,但秦小蓮不止是你的朋友,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去救,所以這契約對我來說,和白賺的沒什麽區別。”


    樹妖的眼中帶著懷疑,試探道:“隻要把手伸入詛咒冥火中,契約自然會成立。”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李弋將手探入了冥火之中。


    “啊!”


    指尖傳來了無比驚人的痛苦,那道冥火像是一根無比尖銳的針,徑直刺入了李弋的手指。


    隻見幾道細密的黑線從他的指尖朝著心髒部位延伸,黑線遊走,像是有千萬根針隨著血液在他的身體中流淌,可怕的痛苦令他瞬間慘叫出聲,跪倒在地,蜷縮成了一團。


    “為了一隻孤魂野鬼,你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樹妖瞳孔微縮,眼中幽綠色的火焰震動不止,它忽然想到若是當年有個人,像李弋這樣對妖怪沒有偏見,願意真心幫助它和秦小蓮……


    或許,結局會有所不同?


    黑暗中,樹妖的聲音中已經沒有此前那樣令人脊背發寒的恨意了,它的聲音很輕,宛如夢囈:“契約成立,吾之詛咒將如影隨形,如你所願,一命換一命。”


    樹妖就這樣站在天空與大地的黑色裂縫之中,整個身體逐漸被黑暗分食、吞沒,唇齒不動,但它的聲音卻是被無限放大,滾滾而來。


    它瞪著一雙幽綠色的瞳孔,看著李弋,仿佛要將目光刺入他的心髒。


    “喂!”


    李弋忍著痛苦,咬牙道:“你、你還沒告訴我後麵發生了什麽。”


    秦小蓮人生中最重要的變故,他還沒有看見呢。


    樹妖嘴角一抽,但這一刻,它的聲音似乎在隨著回憶的世界崩解而變得支離破碎:“沒時間了,後麵的事,需要你自己去查。”


    話音落下,黑暗頃刻間淹沒了整個世界。


    “唔!”


    李弋痛哼一聲,捂著幾乎要被撕裂的額頭在昏暗的房間中醒來,看了眼窗外透進來的和煦陽光,忽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你醒了?”


    “你沒事吧?”


    “詛、詛咒消除了?”


    九叔、秋生和文才本就待在不遠處守著,在李弋醒來的瞬間,就圍到了他的身邊。


    李弋的目光越過九叔,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抬到了義莊的房間之中。


    “我……”


    他想說些什麽,但此刻喉嚨幹涸,渾身都像是被抽幹了力氣。


    九叔不敢怠慢,頓時瞪了秋生一眼:“去,拿水來!”


    秋生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沒過一會兒,手中就端來了一碗清澈的水,任李弋大口喝下。


    九叔看著他,有些遲疑:“你是怎麽擺脫那樹妖詛咒的?”


    李弋咳嗽幾聲,吐出已經被染黑的血,將自己被拖入記憶世界後的事重新說了一遍。


    “契約?”


    九叔目光微凜,頓時想伸手去扒拉李弋的上衣。


    “師、師傅,你想幹嘛?”


    “別動,讓我康康!秋生,文才,過來幫把手!”


    “啊!”


    三個大漢,男上加男,李弋根本不是對手,在慘叫聲中,被硬生生地扯開了衣服。


    “果然如此!這樹精早就已經修出了魂體,成了木魅!”


    九叔的瞳孔中爆發出驚人的殺意,三人看見李弋的胸口處纏繞著幾根細密的黑線,仔細看去,倒像是從他的心髒延伸出來。


    “黑血凝線,穿心刻骨,永世銘記,詛咒契約……”


    長長地歎了口氣,九叔像是瞬間蒼老了好幾歲:“契約詛咒,作用於雙方靈魂,基本上無法靠外力解決,你到底答應了它什麽?”


    李弋猶豫片刻,沉聲道:“我答應它,救秦小蓮的魂魄,一命換一命。”


    “唉……”


    九叔搖搖頭,長歎口氣:“孽緣,真是孽緣啊!”


    他在屋子裏連續踱步了好幾圈,連文才都看不下去了:“師傅,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九叔狠狠咬牙,用力敲了敲文才的腦袋:“馬上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去查秦小蓮的身世!”


    話音一落,文才和秋生立馬“騰”地站起,手忙腳亂地趕去收拾家夥。


    李弋眉頭微皺,剛想坐起身,就被九叔給按了下去,頓時有些發愣:“師傅?”


    九叔認真道:“你就待在義莊裏休息,我和秋生、文才一定會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可是……”


    李弋微微皺眉:“隻有我看過樹妖的回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要是不去,可能沒法在三天內查到她的身世。”


    他可是還記得,替秦小蓮招魂這事,是有截止日期的;三天內,必須招魂成功。


    好在樹妖的回憶世界隻像大夢一場,折去聚仙樓中浪費的一日,現在李弋還剩兩天的時間。


    “這……”


    九叔也犯了難,他此刻已經將李弋當成了自己的徒弟,有心不讓他冒險,但正如李弋所說,現在的情況好像並不允許。


    猶豫許久,九叔終於鬆了口:“好吧!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去,但是記住,盡量不要動用你體內的陽氣。”


    “陽氣是邪魅的克星,你有陽氣護體,那詛咒或許也拿你沒什麽辦法。”


    李弋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道:“謹遵師命!”


    秋生和文才在忙碌地收拾東西,而九叔則是拿出了朱砂和毛筆,展開了一張張符紙。


    他要畫符!


    “你且看好,符籙乃是我道家對敵的重要手段,若是能夠學會,日後就算師傅我不在了,你也能憑著這一手,混口飯吃。”


    九叔並未避諱李弋的目光,反而要教他畫符的法門。


    不愧是九叔,對徒弟那是沒的說,入門第一天就傳下了真本事。


    李弋點點頭,但還是有些疑惑:“師傅,你說憑借畫符就能吃飽飯,那我們為什麽這麽窮啊?”


    他可還記得,九叔為了讓他還上三塊大洋,那是煞費苦心,威逼利誘。


    更別說,連徒弟下山調查都沒有給夠經費,害得他和文才隻能去哄騙聚仙樓掌櫃。


    聞言,九叔的身體微微一僵。


    臭小子,揭人老底是吧!


    “你到底學是不學?”


    九叔氣急敗壞,手中畫符的動作也是一停,咬牙切齒地瞪著李弋。


    “學,當然學!”


    李弋連忙點頭,他拜入道家的目的,就是為了從這妖鬼橫行的亂世中活下來。


    此刻能學到保命的本事,他當然不會猶豫。


    “哼!”


    九叔還是生氣,但人就怕對比,李弋這求學的態度和文才、秋生那逃避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想到這裏,他心中的火氣也消失了大半,哼哼道:“好吧,既然你自己想學,那我就勉強教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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