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他已經變成小李昱。


    人生際遇就是如此奇妙,當你經曆了某種大苦難後,若能堅持不被擊垮,往往都會得到與之相應的珍貴收獲。


    經曆了黑暗中的大痛苦,大恐怖,大絕望,李昱的意念力變得極為敏銳和強大,記憶中一貫調皮不聽話、難以駕馭的那一小縷真氣變得相當乖巧,在意念引導下很快便按照記憶中行氣線路走了一圈,體內漸漸生出一股暖意,先前的寒冷一掃而空,腦門甚至微微見了些許汗意。


    李昱滿意的站起身,這次行氣比記憶中的效果好了很多,不僅速度快了不少,真氣也粗了一絲,盡管隻是那麽一點點,也讓他小小高興一下,終究他還是一個樂觀開朗,隨遇而安的人啊。


    清晨,第一縷晨曦刺破黑暗,不過片刻,初生的朝陽將光芒灑滿整個山穀。昨日的陰雲早已徹底散盡,雨後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


    李昱推門而出,深吸一口氣,隻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沉浸在重生的喜悅中。


    自此刻起,他徹底融入新生。


    新的一天開始了。重生後的頭等大事便是老道士的身後事。好在老道士早已做了交代,他隻要依照囑咐行事即可。


    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李昱才在穀中北麵的小坡上挖好一個五尺深的墓穴,山居簡陋,道觀清貧,老道士亦是灑脫之人,連一口棺木也未準備,隻囑咐他將一席用了多年的竹席卷了屍身下葬即可。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老道士的遺體移入墓穴中,待要填土時又出了狀況,原來老道士身材頗為高大,竹席本就陳舊,方才拖拽之下又有些破損,竟無法將老道士的臉和雙腳同時遮住,這在本地風俗中是大為禁忌的,傳說中人入土時若不能將全身蓋住,裸露的部分便會消失,到了陰曹地府就要變成殘缺之鬼。


    對於老道士,李昱有種近乎本能的敬愛和依戀,相當程度是來自於這具小身體中的玄妙感覺。也算是一種小小的執念。


    自然無論如何也要送好老道士最後一程,略一思索,便有了計較,道觀中有兩床鋪蓋,小李昱那床是棉的,老道士的一床則是單的,如今之計唯有將老道士的夾被蓋在屍身上。


    一路小跑來到老道士的臥房,忙了大半個上午的李昱通身大汗、氣喘籲籲,心中不禁暗暗抱怨:這副小身體還是太弱了,老道士不知為何,除了那套引氣術外,從未傳授過任何拳腳武功,亦不曾在小李昱麵前顯露過任何本領。


    就連唯一次小李昱鼓足勇氣提出要修煉武技和法術,亦遭到堅決拒絕,那次也給小李昱留下極為深刻的記憶,老道士對小李昱一向和藹慈祥,那一刻臉色卻沉得如要下雨的雲,緘默許久才長歎一聲,聲稱自己不過是個沒本事的老道士,根本不會什麽武技法術,反過來告誡小李昱不要想那些打打殺殺、刀光劍影的事,平安是福,平安是福啊!若有什麽願望,在神像前上一炷香,誠心禱告,定能心想事成。


    小李昱將信將疑,乖巧的天性讓他輕易屈服了。李昱卻知道,這老道士絕非等閑之人,結合自己前世的知識經驗,親眼見到老道士已死了超過十二個時辰,麵目依舊栩栩如生,即未僵硬,更無屍斑和屍水,這豈是尋常之人。他毫不懷疑老道士對小李昱的關愛之情,不肯傳功,其中定然另有緣故,心中更隱隱揣測怕是老道士有極親近之人命喪於爭鬥中,內心有大傷痛,唯恐小李昱重蹈覆轍,才不肯傳授他武功道法。


    對老道士的好心,李昱既是感動又頗有微詞,平安是福!沒有強大力量做保障的平安如積石累卵,經不起半點風波擾動。


    強者自當最大限度將命運掌握於自己手中,豈能寄希望於他人,更勿論虛無縹緲的神靈保佑了。經曆了前世浮沉的李昱不知不覺間已有了一絲強者心態,不肯再一味聽任命運的擺布,這種心態默默改變了他的處事原則和風格,讓他此生劃出與前世截然不同的軌跡。


    將老道士的藍布夾被提起的一刹那,李昱驀然停住雙手,同時平靜的心湖波瀾激蕩。


    手中,洗得發白的藍布夾被裏子赫然缺了一尺寬、尺半長的一角,仔細看去,邊緣極為整齊,分明是被什麽利器割去。記憶中直到老道士離世前一日這藍布夾被還是好好的,現在卻突然變成這副模樣。


    心中猛然冒出一個念頭來,小穀中隻有自己與老道士二人,這被角是老道士臨終前自己割去的,老道士為什麽要割去被角?夾被是用了多年的舊物,當然不會是什麽寶貝。


    唯一可能便是,老道士一定是用它包了什麽東西,那樣東西必定非比尋常,大有可能就是自己孜孜以求的武技法術的修煉法門,也許還可以解開老道士的身份之謎,說起來老道士真是古怪,不僅不肯傳授小李昱功夫,就是自家來曆也諱莫如深,到現在,小李昱甚至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不過這亦側麵證實了老道士必定是大有來曆之人,無名之輩,何需遮掩。


    聯想起老道士先前的態度,心中隱隱生出一種明悟,老道士的刻意為之,也許便是道家所說的機緣吧,若是找到了,便說明自己與此物有緣,找不到則正合老道士的心意,平平淡淡過此一生,平安是福啊。


    隻是這樣的平安真的非我所願。


    心思轉動,李昱便能感受老道士內心的糾結,若真是不願留下東西,自有大把的時間和機會銷毀一切。


    留下如此明顯的提示,又何嚐不是希望小李昱能靈心慧質,福緣深厚,有資格繼承他留下的東西,獲得一番大成就呢?


    如此煞費苦心安排一切,既希望小李昱能遠離爭鬥,如常人般平安一世,又不願自家的傳承就此中斷,說起來還真是一種矛盾的心態。


    可人真的能擺脫爭鬥嗎?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強者與宿命抗爭,弱者為生計掙紮,各有各的鬥法罷了。


    想通這一切,李昱的心變得無比火熱,抓起夾被,以遠超來時的速度趕回墓穴。墓穴中,老道士靜靜的躺在那裏,麵容慈祥,嘴角帶笑,一如生前。


    默默向老道士告了一聲罪,手上毫不遲疑,將老道士身上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搜尋了一遍,卻一無所獲。


    一連三次,翻遍老道士全身,結果卻沒任何不同,李昱才無奈的確信藍布絕不在老道士身上,眼見天將正午,記起過午不葬的古訓,使出吃奶力氣,木鍁飛舞,總算及時將老道士入土為安。


    回到茅屋,李昱顧不得吃午飯,又是一番搜索忙碌,從老道士的臥房到供奉神像的正堂翻了個遍,連角落的幾個鼠洞也未放過,驚起無數蟲飛鼠竄,依舊徒勞無功。那塊藍布便似憑空消失了一般,沒半點蹤跡。


    李昱頹然坐在地上,想起入土前老道士嘴角一絲高深莫測,不可捉摸的笑意,不由自主生出強烈的挫敗感。眼見寶山不得入,空手而歸的感覺真是讓人沮喪。


    這一刻,穿越帶來的優越感蕩然無存,縱然是萬中無一的幸運兒,麵對機緣也無奈的敗下陣來,何謂機緣,強求不得。


    直到傍晚時分,腹中饑腸轆轆的李昱,才無精打采的起身,心中自嘲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灶台旁,打著火石,點燃幹柴的刹那,無意間目光落在灶台內側靠近牆壁的陰暗角落,一點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灰燼靜靜的躺在那裏,李昱猛然身軀一震,仿佛被定身咒定住般停住所有動作,心也隨之猛烈的顫抖起來。


    灰燼便是尋常灰燼,沒有半點神奇之處,隻是它不應出現在這裏,除非是有人故意將它遺落在此。不消說這又是老道士的一個提示,也是最終的提示,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同時生出強烈的後怕,若是自己稍不留神,點燃了灶台,裏麵的東西不消片刻就將變成同樣的灰燼。


    強製壓抑內心的激動,李昱將手伸進灶洞,殘餘的樹枝灰燼中,一片苦苦搜尋的柔軟觸上指尖。


    小心翼翼的抖落沾染的灰燼,打開藍布,裏麵是一本薄薄的青皮冊子、一塊暗青色小鐵牌和一封信箋。


    展開信,正是老道士的手筆,隻見信中寫道:


    昱兒吾孫,很高興你能見到此信,知道你一心想修習武技和法術,得償心願你一定滿心歡喜,爺爺也為你高興,唉,其實你看不到此信,爺爺也一樣高興。平安才是福,善水者多溺死,不過既然你有緣見到此信,此乃天意,爺爺也隻能順天行事,你既與修行有緣,便將過往經曆告知於你。吾俗家本姓李,名守餘,師承於仙岩宮,乃陳國五大宗門之一,地位崇高。


    吾資質愚鈍,性喜靜定,不善爭鬥,隻是宮中一名普通的弟子。不過吾的兄長李守榮乃是難得一見的修煉之才,天資聰慧,道心堅定,又勇猛精進,身為平民子弟一躍成為門中嫡傳,依然苦修不綴,以大毅力,大機緣,拜入道門仙宗,後竟成為內門弟子,可謂名動陳國,光宗耀祖。


    兄長一直想將吾也引入仙門,為此出生入死,積累不少功勳,不料六十年前驚變發生,兄長在一次門派任務中得罪一位不知名強者,不久便隕落了。


    吾不願你修行武技術法,參與爭鬥便是此故。


    吾劍術道法皆是了了,沒什麽可傳給你的。


    唯有包中留下的書籍是兄長留下的仙門不傳之秘,乃正統道家練氣之法,唯仙宗內門弟子方可修習,此物書原本一直由兄長隨身攜帶,最後一次見麵之時才秘贈於吾,想來已存不測之念,可笑吾當時還渾然不覺,得此秘籍,暗自竊喜。


    此書你要妥善保存,不可現之人前,否則必有大禍。修煉此書至開辟氣海之後方可去仙岩宮,持包中鐵牌去宮中天樞閣,轉去雲蕩山青霄宮,直接添為外門弟子。此後的修行之路便看你造化了……。


    尋仙路上諸多磨難……。


    吾在穀中還有幾處布置……。


    吾亦有兩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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