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爺心裏道了聲鬼知道,他能知道的也隻是陽界的事,冥界,把活物防得死死的。


    嘶,如此說來,他還真羨慕那個自由進出陰陽的小丫頭。


    茶爺與他道:“你別問這個問那個了,連我都不知道,你問再多人也枉然。”


    來人便眯著眼看他。


    茶爺眉頭高高聳起:“你還真是誰都懷疑。”


    “習慣了。”


    茶爺低頭伸手衝洗茶具:“既然來了,陪我喝一壺。”


    接下來兩人沉默,一個沉默著泡茶,一個沉默的看著,氣氛漸漸沉悶。


    熱水衝入茶壺,又從茶壺衝入茶杯,兩人相對抿了口,捧著茶杯發呆。


    良久。


    茶爺:“越來越看不透了,這世道。”


    他說的是,以前條理分明的秩序,有了混亂的跡象,不,是已經開始混亂。


    “在末始分身回來前,已經有變化了。”


    來人抬眼看他:“所以,你沒對他動手。”


    茶爺:“不得不謹慎。”


    來人輕聲一歎,似問他,又似自語:“什麽原因呢?”


    半天,猶疑:“那個叫夜溪的女娃——”


    茶爺搖頭:“我探過她的骨齡,時間不對。與她無關。”


    夜溪:不好意思,骨齡?請問我的新身軀對外顯示的年齡是幾歲?


    “對了,月狐他——”


    來人煩躁:“早說弄死他了,偏——”


    說不下去了,嫌惡的一扭頭。


    茶爺歎:“他也可憐。不過你多留意些,別真讓他做出不可彌補的錯事來。”


    來人怒了:“我跟他又有什麽關係!明明是月神剽竊我家主神的靈感,他就是個盜版!”


    茶爺也替他覺得冤枉,但仍是提醒他:“因為你家的神和他家的神關係匪淺?還因為你們長得太像?”


    “像個屁!”一想到這個來人便忍不住狂暴:“明明我好看得多。我有翅膀的!”


    唯美有力的翅膀,那個人有嗎?有嗎?


    “客觀公正的講,你是比月狐陽剛,月狐更符合女子的眼光。”


    “哼,創造我們的手不一樣。”


    “但,你不能否認的是,月狐真做出什麽,你家的神也不得安穩。”


    來人又煩躁不已:“弄死他就好了。”


    什麽玩意兒,月神也是,諸神創世,她弄了個神經病出來,還得別人來兜著。


    忽然心中一動:“我聽說,有個丫頭,是那神經病撒下去的種子長出來的一個,很有性格——”


    “你拉倒吧。”茶爺毫不客氣打斷他:“幸虧那丫頭走運,父係血脈與獬豸有些關聯,如今人家已經是正正經經獬豸的子弟,你拿她去填坑?”


    你膽兒真肥。


    來人訕訕:“其實若是以大禮相聘——”


    茶爺睜大眼睛,跟獬豸講“禮”,你怕是瘋了。


    “唉,我就是想著,有個像樣的,不定能治好他的瘋病。”


    茶爺無語:“你糊弄誰呢,病因在哪兒你不清楚的?再相像也不行。”


    一陣靜默。


    “嗬。”忽然來人笑出聲:“那麽巧,末始轉世,半路子獬豸,龍子,鳳子,還有一個神秘的‘冥子’,湊到一塊了。莫不是天意?”


    茶爺飲了口茶:“天意你又不是不能看,你倒看出什麽了?”


    他都看不出來這天意要怎麽走,多少萬年前已經開始不對,現下去看,誰知準不準。


    長籲短歎,走了,背影寂寥。


    人走後,茶爺看天,也寂寥。


    還有一個人,也覺得有點兒寂寥。


    養好傷的竹子竟平生頭一回感到無所事事,他能幹的徒弟自己走了門路組團下凡投胎了,他先前已經把目前能報的仇出的氣全做過來,眼下,不知能做什麽了。


    明明差點兒困死在竹陣裏的時候都沒這樣子過。


    竹子思索,難道...生病了?


    這種時候,是該找個朋友之類的說說人生感悟,但——朋友?他從沒那種玩意兒。


    唉,該把刎攔住的,那麽老那麽老的一個老頭子了,下凡不是白白糟蹋名額嗎。


    刎:我有你老?


    思來想去,還是找不到一個可和平敘舊的人,竹子搖了搖頭,順著感應掐指一算,臉色頓時精彩,他那個不省心的徒弟,這會子正被人給戴了環保帽!


    這可真是師門之恥啊!


    忽然好興奮,果斷將自己氣息壓製了再壓製,化為一縷空氣,熟門熟路的直下三界,把自己掛在柳梢頭上。


    柳梢頭,黃昏後。


    貌美的男子臉黑如鐵,對麵女子心虛慌亂直著脖子虛張聲勢。


    “姓楊的,你該很清楚我家招你上門為了啥,你自己不能生可不能讓我家斷了根兒。”


    柳梢兒一晃:不能生?入贅?這是給他徒弟安排了什麽銷魂的命?


    姓楊的俊小子麵無表情,眼底風起雲湧,看了會兒那跋扈女,又看了會兒那女子身後身材倍健的男人,眼底的風和雲倏的散了。


    開口,暗啞低沉:“我感念你父親的救命之恩...事已至此,我們和離,我淨身出戶。”


    “你當然淨身出戶。”女子猶嫌不足,叫囂:“是我休你,我不將你不能生的秘密說出去已經是開了恩。”


    一陣風起,柳條晃動,在夏夜裏有些涼。


    楊小子沒有多想,開口:“好。”


    他痛快答應,女子反而一怔,看著那張俊美的顏,忽然瘋癲:“你從沒喜歡過我!從沒!你隻是感念我爹的救命之恩!”


    楊小子看著她,笑了:“我真心在寵你。”


    喜歡是什麽?愛是什麽?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對你好,雖然不是因為你。


    女子崩潰,嚎啕大哭。


    就是這樣無微不至卻偏偏不是出於喜愛的好逼瘋了她,哪怕他打她罵她可心裏有她呢...


    柳梢兒上的竹子歎氣:這下凡沒用啊,還是沒開情竅。


    楊小子繞過女子,俯視坐在地上的男人,眼底寒光閃爍,讓精壯的漢子不寒而栗。


    “我答應了恩人,讓其子嗣綿綿富貴得保,哪怕不是由我親自做到,我也會督促別人做到,你——懂?”


    連連點頭。


    “我不用你!我不要你再插手我的生活!你滾!滾!”


    在女子的歇斯底裏中,楊小子揮一揮衣袖離去,隻帶走一縷風。


    竹子跟著他,眼看他聲名起,眼看他功勳建,眼看他位極人臣富貴榮華。


    很好,又是完美的單身狗的一生。


    自己是一隻單身狗卻把給他腦袋塗綠的女人一家護得周全,那叫一個蒸蒸日上子孫繁茂啊,弄得那女的經常在半夜哭啊笑啊罵啊咒啊,都不知道自己這一生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了。


    很好,達成恩人意願,也優雅的報複了對自己的不忠。


    就是這個情竅...


    竹子覺得不能白下凡一回,不行自己這個做師傅的便犧牲一下吧。


    跟著她來到下輩子,呱呱墜地,怎麽又是個男的?


    為了徒弟!


    竹子硬是讓隔壁鄰居有了孕相大了肚子產下一女,順理成章,他成了他徒弟的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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