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鸞的聲音尖利又突兀,一下子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白靈鸞頂著眾人的目光略有些瑟縮,但還是堅持道:“大少爺從小體弱,如今還受了這麽重的外傷,怎麽能在這個關頭吐龍丹?挖龍丹無異於挖心,這得多痛啊。”


    淩顯鴻和宿儀芳依然沒有說話,看神情,竟然有些隱隱讚同。洛晗都氣笑了,她隔著幕籬,慢悠悠道:“白夫人這話說的,仿佛您的親兒子會痛,其他人就不會一樣。我知道白夫人為了兒子著想,不想歸還龍丹,能就此昧下便更好了。但是,這畢竟是偷來的東西。”


    在場之人都沒想到洛晗會說話。她自從進場後就如隱形人一般,淩重煜和宿儀芳感應到這個女子修為不高,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裏。誰也沒想到,洛晗會突然開口,還直接衝著上首這三人而來。


    “親兒子”這三個字把白靈鸞和宿儀芳都刺痛了,淩顯鴻也有些不適。能在處處都是修仙者的鍾山上調換兩個少爺,顯然,隻有家主淩顯鴻能做到。


    更諷刺的是,淩顯鴻知道,白靈鸞知道,就宿儀芳不知道。


    宿儀芳隻要一想到這一千年發生的事情,心裏就膈應的難受。可是淩重煜是她掏心掏肺愛了一千年的兒子,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他是無辜的。該死的,隻有白靈鸞和淩顯鴻這兩個賤人!


    洛晗一句話挑起了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淩家內鬥,淩顯鴻咳嗽一聲,示意宿儀芳注意場合,勿要在外人麵前丟了家族體麵。


    宿儀芳勉強忍住氣,淩顯鴻端著家主的架子,居高臨下掃向洛晗:“這位姑娘不知出身哪一族,父係何人?為何對我們淩家的家務事如此上心?”


    淩清宵聽到皺眉,本能地想拔劍:“我的事情隨你處置,不要牽扯到旁人。你失禮了。”


    洛晗生怕淩清宵衝動,一時忘了他不喜歡和旁人接觸,伸手按住了他執劍的手。淩清宵頓了一下,竟然沒有避開,其他人也驚訝地看向兩人碰到的地方。


    洛晗沒有留意,隔著幕籬不閃不避地對上淩顯鴻的眼睛,笑道:“我出身微不足道,生父更是不足掛齒,就不說出來打擾淩家主的耳朵了。”


    她隻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天道罷了,勉強算是個神族。她的養父母更是不足掛齒,另一個位麵的天道罷了。


    不值得說,真的。


    洛晗這樣表現,反倒讓淩顯鴻摸不清深淺。他注意到洛晗身上的東西十分不凡,這套法衣的製作材料竟然連他都認不全,而她身上帶著的吊墜,隱隱有萬木之祖菩提樹的氣息。


    淩顯鴻一時不敢冒進。洛晗見淩清宵的手還放在劍上,悄悄捏了他一下,示意他把劍收回。


    能靠嘴嗶嗶解決的事情,為什麽要動武?


    管家等人眼珠子都要瞪掉了,淩清宵忍住手上奇怪的感覺,將劍收回鞘中。


    洛晗放了心,開始盡情施展一個法學生的口才:“法至公,若是不公,便不可信。淩家主是一族領袖,想必最明白這個道理。你若一次賞罰不公,區別對待,以後若再做什麽決定,大家難免會質疑您的權威。淩家主,你說是不是?”


    淩顯鴻沒有說話,洛晗接著道:“當然,可能龍族的律法和我們家鄉的不太一樣。不過沒關係,按龍族的也可以。既然龍族唯力量排資論輩,那就讓淩清宵和淩重煜打一架,龍丹取與不取,斷手之仇報與不報,交由兩位當事人決定,怎麽樣?”


    淩顯鴻和白靈鸞的表情變得更差了。淩重煜全盛狀態都被淩清宵削斷一隻手,現在淩重煜剛續接了手,還在養傷,和淩清宵單挑?


    ……


    開玩笑?


    洛晗視線掃過白靈鸞、淩顯鴻、宿儀芳,所有人都無話可說。洛晗感受到一種無敵的寂寞,不緊不慢道:“既然諸位也不願意,那我們各退一步,龍丹之事等大公子傷好了再議,淩清宵的一百鞭懲罰,也一筆勾銷。”


    她眼珠滴溜溜從場上掃過,見每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的樣子,十分滿意:“你們不反對,我便當你們同意了。”


    洛晗轉身,輕鬆自在地對著淩清宵說:“走吧,我累了,我想回去睡覺了。”


    淩清宵停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跟著她一起離開。大殿裏寂靜無聲,眾人沉浸在一片死寂中,看著洛晗和淩清宵招搖而去。


    等出去後,洛晗猜測這個距離聽不到了,才悄悄拽淩清宵:“你傻不傻,一百鞭呢,你竟然硬扛?”


    淩清宵看向洛晗,幕籬遮擋了一切視線,連淩清宵也無法穿過幕籬看到她的真容。可是淩清宵莫名知道,此刻幕籬下的那雙眼睛,必然是亮晶晶的。


    淩清宵問:“為什麽?”


    “這有什麽為什麽。”洛晗歎了一聲,道,“我還能看著你被別人欺負?你放心,打架我不行,瞎嗶嗶第一名。”


    洛晗說完,矜持又謙虛地拂了下鬢邊並不亂的碎發:“可惜他們太弱了,一個能說的都沒有。”


    洛晗這個逼裝得十分克製,至少她自己這麽以為。淩清宵看著洛晗非常得意又勉強忍住的樣子,忍不住輕輕笑了。


    洛晗拂鬢發的動作一怔,驚訝地看向淩清宵:“你剛才是不是笑了?”


    淩清宵頃刻間收回所有表情,淡淡道:“沒有。”


    “你騙人,我剛剛真的看到了。”洛晗油然生出種有生之年的感慨來,她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她認識淩清宵差不多已有半年,這半年來她和淩清宵基本寸步不離,但是真的,淩清宵從沒有笑過。


    一個人能冷成這個程度,也是奇跡。


    但是剛剛洛晗卻看到了淩清宵笑,雖然隻是淺淺勾唇,但是無疑他笑了。時常笑的人感覺不出差別來,但是一個清冷如月、流風回雪的仙人輕輕一笑,殺傷力簡直是毀滅性的。


    洛晗被殺到了,淩清宵本著臉,轉身冷冷道:“沒有,你看錯了。”


    洛晗可不覺得。她挑挑眉追上去,貼心地沒有再提。可是洛晗內心卻不住扼腕,早知道她應該買塊留影石,把剛才那一幕錄下來的。以後心情不好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指不定能多活多少歲。


    洛晗快步追上淩清宵,抱怨他突然走這麽快幹什麽。淩清宵還沒有從尷尬中緩過來,可是也覺得自己對洛晗冷臉十分不該。


    淩清宵心存愧疚,慢下腳步和洛晗道歉。他們兩人正在低語,沒留意迎麵撞上來一波人。


    還是熟人。


    雲夢菡正歡歡喜喜挽著淩重煜的胳膊撒嬌,一抬頭瞧見不遠處,一對白衣男女正在靠近了說話,男子側顏如玉,低頭看著女子的神情莫名讓人覺得溫柔,而那個女子帶著幕籬,看不清長相,雲夢菡卻知道那是極美的一張臉。


    簡直是世間仙與美的極致,窮盡想象力也無法描述其一二。在遇到洛晗之前,雲夢菡從不相信仙界第一美人、魔族第一美人這類排名,可是遇到洛晗之後,雲夢菡信了。


    當之無愧的六界第一美人。


    雲夢菡的腳步慢下來,而這時候,洛晗也聽到聲音了。她抬頭,看到對麵兩人,驚訝地挑眉:“這麽巧?”


    怎麽又是你們?怎麽老是你們?


    洛晗本來正打算和淩清宵商量怎麽拿回龍丹,現在看到了淩重煜,自然沒法談下去了。


    淩清宵和淩重煜是鍾山兩大話題人物,他們兩人同時出現在廣場後,很快周圍的人流就密集起來。


    這兩人長相俊美又風格迥異,曆來各有擁躉。原來的時候他們倆的粉絲就吵得不可開交,有人喜歡清冷神秘的白馬王子,也有人喜歡霸氣活力的黑馬王子,本來蘿卜青菜各有所愛,誰都不打擾誰,可是偏偏這兩人是兄弟,一路競爭,一路對比,兩家的粉絲也因此結下死仇。


    淩清宵的擁護者吹淩清宵的戰績和實力,淩重煜的擁護者則搬出出身說話。無論怎麽說,淩清宵都是私生子,論身份論地位,遠遠比不上身具兩種龍族血脈的淩重煜。


    所以一直是淩重煜的擁護者占上風,直到這次引來誅魔雷,猝不及防的身世反轉把粉絲窩都炸沒了。


    淩清宵不在這半年,淩家內部不平靜,外部的弟子們也不平靜。兩方的支持者就嫡庶之爭、抱錯之爭轟轟烈烈罵了半年,今日淩清宵出現在問天門後,更是將罵戰推上高峰。


    誰能知道,今日的瓜如此密集。掉入絕靈深淵的淩清宵非但毫發無損地回來了,還領回來一個女子,不等眾人消化完,兩位主人公就在廣場相遇了。


    準確說,是兩對。


    很明顯來清寧殿匯報任務的弟子一下子多了起來,而且走路十分之慢,許多人來來回回已經轉了好幾圈。洛晗盯著周圍熊熊燃燒的八卦視線,內心頗為無奈。


    她是誤傷,她真是隻是個無辜入境的普通群眾。


    雲夢菡看著眼前這一幕,莫名覺得心裏難受。她笑了笑,主動打招呼道:“二公子,洛姑娘,你們怎麽在這裏?你們也要下山嗎?”


    淩清宵和淩重煜兩兩對視,誰都不想說話,並且看架勢都想直接動手。洛晗被迫成了發言人:“不是,去做我的訪客令牌而已。”


    洛晗本來要回住所,但是正好路過執事堂,淩清宵就帶著她把訪客令牌辦好。


    在鍾山,弟子令牌就是學生卡一樣的存在,沒有令牌在鍾山寸步難行。而且還有一點,鍾山上靈石是花不出去的,許多地方要刷貢獻點。


    鍾山會放出各種級別的任務,弟子完成任務後會獲得大小不一的貢獻點,這才是鍾山官方的流通貨幣。每個弟子入門後都會獲得獨屬的一塊令牌,裏麵涵蓋身份、年齡、修為、貢獻點等種種信息,洛晗不是弟子,不能辦弟子令牌,隻能申請訪客令牌。


    她恐怕要在鍾山住一段時間,為了生計著想,還是給自己辦張卡吧。


    雲夢菡聽到訪客令牌後,意外地看了淩清宵一眼:“僅是這種事情?這樣的小事,讓接引弟子辦就好了。為何……”為何淩清宵親自作陪?


    難道,二公子也像那些庸俗的男弟子一樣,看到美人就鞍前馬後嗎?


    雲夢菡驚訝,圍觀群眾聽到竟然隻是去辦塊令牌,也紛紛驚掉了下巴。洛晗這半年和淩清宵同進同出,她倒不覺得淩清宵陪她去有什麽不對,一時沒法理解雲夢菡在意外什麽:“這有什麽的。你們不也兩個人一起嗎?”


    “這怎麽一樣?”雲夢菡脫口而出,說完後她自己都愣了愣,對啊,她不想自己一個人下山,所以纏著淩重煜陪她,雲夢菡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為什麽那個人換成二公子,就不一樣了呢?


    雲夢菡也說不出為什麽,她又追著解釋了兩句:“我要下山去挑法器,法器買賣水很深,我又沒什麽經驗,所以才打擾大公子的。”


    洛晗“哦”了一聲,道:“我剛來,我也沒經驗啊。”


    雲夢菡語塞,她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麽要執著這件事,顯得她在針對客人一樣。淩重煜看雲夢菡低落,心生不痛快,開口給心尖尖出氣:“二弟心性真是沉穩,馬上要去領罰了,還能抽出時間陪女子辦理瑣務,為兄佩服。”


    淩清宵極淡然地點了下頭:“不敢當。不過,我並無懲罰。”


    淩重煜的劍眉很明顯挑起來:“什麽?”


    淩重煜語氣中的意外太明顯了,他也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立刻收斂表情,似補充似解釋地補了一句:“二弟不必受罰自然再好不過。但是,父親那樣在乎尊卑規矩,二弟傷了人,父親竟丁點懲處都沒有?”


    “沒有。”淩清宵說著,眼神極淡地在淩重煜的右手腕上點了一下。淩重煜續接好的那個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仿佛,這裏還是血淋淋的斷口。


    淩清宵用一種極其平靜,陳述般的語氣對淩重煜說:“大公子恢複得很好,恭喜。祝你早日痊愈。”


    然後物歸原主。


    淩清宵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雖然今日沒有正式承諾,可是他說了等淩重煜養好傷,那就會等。他不會乘人之危,但是也不會把自己的東西拱手讓人。


    他等著淩重煜恢複如初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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