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萱萱還小,一個人也太孤單……”裴融想說他們可以再生幾個孩子,見檀悠悠斜瞟過來,立刻改口:“離不得爹娘,少了誰也不行。”


    檀悠悠沒戳穿他的小心思,打個嗬欠:“累了,想睡了。”


    “那我給你洗漱。”裴融殷勤地去尋牙刷巾帕等物。


    檀悠悠理所當然地躺著不動,隻看他忙個不停。


    剛成親那會兒,她朝思暮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使喚裴坑坑,自己躺在旁邊悠哉樂哉做個鹹魚。


    沒想到,此夢想竟然以這般方式實現。


    “在想什麽?”裴融將牙刷蘸了青鹽遞到檀悠悠手裏,又拿了盆在她麵前支著,以便接她的漱口水,可謂是很細致周到了。


    檀悠悠從來不虧待盡心伺候自己的人,便很給麵子地道:“在想真是造化弄人。”


    曾經他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嫌她懶惰貪玩不莊重,現如今,嗬嗬……


    裴融的臉有些微發熱,強行遮掩過去:“萱萱好乖啊。”


    檀悠悠漱好口,柳枝也回來了,將消食丸遞給裴融,就要接過伺候盥洗的活兒。


    裴融當著丫頭的麵很不自在,板著臉嚴肅地道:“你們做得不好。”


    他不是懼內,他是嫌棄丫鬟不能幹。


    柳枝小心翼翼地提示:“再加些熱水吧,姨娘說了,用涼水洗腳骨頭會疼……少奶奶洗完腳還要按摩一會兒,再塗上這個香膏……她的腿腳水腫,現下也還在蛻皮呢……”


    裴融不出聲,神情越來越嚴肅,搞得柳枝很緊張,總懷疑下一刻就會被暴喝出聲,趕出去賣掉。


    檀悠悠忍笑忍得肚子疼,趕蚊子似的揮揮手:“夫君去吃藥吧,讓柳枝她們來,她們做熟的。”


    裴融低著頭走了出去,一直沒回來。


    檀悠悠以為他是覺著丟了臉麵,不好意思回來了,並不放在心上,舒舒服服躺平準備睡覺,卻見門被打開,裴融換了一身輕便衣裳走了進來,鮑家的和周家的跟在後麵,抬著一張藤製睡榻。


    “放在這裏。”裴融指著距離檀悠悠的床兩尺遠的地方,嚴肅地道:“你安心休息,有什麽動靜我會照管。”


    隨即又把所有人打發下去,仔細關好門窗,走回來問道:“悠悠,你不想擦洗一下麽?我剛才看你出汗了。我幫你?”


    不要臉!而且是臭不要臉!檀悠悠悄悄送了裴融一個白眼,再將袖子捂著臉:“嚶嚶嚶……不想,我才生了孩子,肚子也沒收,好難看的,我怕夫君嫌棄我。”


    “……”裴融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接招,思來想去,隻是反複一句:“我沒有。”


    檀悠悠又假惺惺地道:“就算夫君不嫌棄我,我也舍不得夫君做這種事啊。堂堂男子漢,禦前講經的名士,侯府世子爺,怎麽能做伺候女人這種事呢?對吧?傳出去多難聽,多沒麵子啊。”


    裴融默了許久才道:“這不是將功折罪麽?”


    可算說出心裏話了。檀悠悠收回手,麵無表情地躺好:“睡吧,不用你將功折罪。”


    她要的是來自靈魂的懺悔和顫抖!而不是這種將功折罪!


    裴融不知道自己哪裏又錯了,悶悶地躺下,翻來覆去睡不著,有心想和檀悠悠說幾句話,卻聽到旁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心大如此人,又是早早睡著了。


    於是裴融睜著眼睛輾轉反側,直到萱萱“哇”的一聲哭起來,他立刻彈射而起,抄手抱起萱萱,同時安撫檀悠悠:“沒事,孩子餓了,我抱她去吃奶,你安心歇著。”


    檀悠悠從睫毛縫裏瞅他一眼,繼續呼呼大睡。


    裴融做賊似地抱著孩子,躡手躡腳走出門去,叫了柳枝把孩子抱去給乳娘,又躡手躡腳往回走。


    走到門邊又站住,折回去一直等到孩子吃飽,換好尿布,這才把孩子抱回去,順利成章放在檀悠悠的裏側,再順理成章賴在一起。


    如此折騰兩回,天就亮了。


    檀悠悠睡得還不錯,打嗬欠時見裴融靜悄悄的,感覺頗不正常,便道:“累吧?要不你今晚還是回去自住?”


    “不用,這樣挺好的。”裴融穿好衣裳回過頭來衝著她一笑,兩個大黑眼眶特別明顯:“我稍後要去宮中謝恩,你再睡會兒。”


    “好。”檀悠悠目送他出去,見萱萱醒了就回身逗著孩子玩兒。表現挺好,暫且留校察看吧。


    裴融到得宮中,皇帝正在接見朝臣。


    袁知恩趁隙過來和他打招呼,笑眯眯地道:“恭喜賀喜!真是雙喜臨門,這是做人厚道實在,真誠待人得到的善報。”


    裴融恭敬地回禮,誠懇地道:“多謝公公指點照顧,我和內子一直記在心上。”


    袁知恩擺擺手:“別說這些客氣話,這不是相互的麽?人呢,最緊要的是知恩記恩,曉得自個兒是誰,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謹守本分。不然啊,一旦拎不清,就容易出事喲!”


    裴融知道他不說廢話,安靜耐心地聽著,細細琢磨。


    “唉,你說,當年那麽好一對金童玉女,紅妝十裏,人人稱羨,這才多久就鬧到這個地步,尋死覓活的。多沒意思啊。你們可要好好過日子啊。”袁知恩歎著氣搖著頭走了。


    裴融神色肅穆,仿佛什麽都沒聽懂,隻將手中的書匣子捧得更端正了些。


    待見著皇帝,已是午後。


    皇帝神色疲憊,眉間兩條皺褶深陷,嘴角緊緊抿著,看起來是很不高興的樣子。


    裴融按著規矩三拜九叩,奉上書匣,袁知恩接過去拿了孤本敬在皇帝禦前。


    皇帝翻了幾頁,淡淡頷首:“很好,你有心了。”


    裴融連忙表了幾句忠心。


    皇帝點點頭,冷不丁問道:“聽聞你昨日當眾斥罵二皇子,罵他寵妾滅妻,有負師恩,可有此事?”


    裴融既然敢做,就敢當,因此並不回避,反而將背脊挺得更直了些:“回陛下的話,微臣不敢隱瞞,確有此事。”


    皇帝沉默地注視著裴融,儒雅俊美的年輕人,目光堅毅,一臉正氣,既不見心虛,也不見諂媚,光明磊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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