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不會罵我吧?不會因此不高興的吧?”檀悠悠眨著小鹿眼,無辜地看著裴融。


    事到如今,裴融還能說什麽呢?他自是不在意檀悠悠的嫁妝錢,也從未打過它的主意。但他在意她不和他說,不肯用他的錢。


    突然之間,不過隔了一夜,昨天早上還親近的兩個人,仿佛就變成了陌生人,他受不了。


    他寧願她和他吵,給他臉色看,吵著鬧著還親近些,但她從始至終就沒吵過鬧過,無可指責,這就很可怕了。


    就像是剛成親那會兒,客套、虛偽。


    裴融注視著檀悠悠,內心很沉重。


    小五是個機靈鬼,一看不好,趕緊跳出來道:“公子爺,少奶奶,晚飯好了,要擺飯嗎?”


    檀悠悠立刻站起身來,裴融以為她不吃,趕緊道:“知道你在外麵吃過了,好歹陪著二哥二嫂用一些,熱鬧。”


    檀悠悠笑道:“那是自然,但要分兩桌。把大哥請過來,你們三位喝喝酒說說話,我和潘姐姐、姨娘,三姐坐一處。”


    也不問裴融的意思,直接吩咐下去,就連用什麽酒都安排妥當了。


    裴融計劃落空,還提不出反對的理由——畢竟多了檀如意和梅姨娘,她倆不肯見外男,一點毛病都沒有。


    檀悠悠一手挽著潘氏,一手拿個小絨線球逗弄孩子,歡聲笑語地離去,絲毫看不出來她有賭氣的意思。


    裴融長長吸了一口氣,鬱悶到完全失去胃口。


    陳二郎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不要小氣,大過年的。”


    “我沒有生氣……”裴融笑得格外心酸,他就是莫名有些心慌和難過。


    “陳二哥,五妹夫,我來了……”檀至錦大步而來,不停地誇自家妹子:“悠悠真是個聰慧人兒,從前在家我都沒看出來,妹夫你有福氣了!我看她的嫁妝很快就能翻倍!”


    “……”裴融生無可戀,遞過一杯酒:“咱們說點正事吧,我收到嶽母寫的家書……”


    檀至錦終於被堵上嘴,看到檀知府因為賑災摔斷了腿,用力一拍大腿:“好!”


    抬頭看到裴融和陳二郎驚愕的表情,便很正義凜然地道:“為民謀利,不顧生死,好!”然後再歎一口氣:“隻是會很疼吧,好心疼我爹啊。”


    陳二郎點頭讚同:“做官就該為民謀利。”


    裴融沒吭聲,隻默默地想,檀家人都是一樣的,精,而且假。


    檀悠悠幾人在後宅說說笑笑,也玩得很是開心。潘氏趁著梅姨娘和檀如意不注意,問她:“向光怎麽得罪你了?是賭氣才要自己買鋪子做生意的?沒這個必要。”


    檀悠悠不承認:“沒有啊,我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我這人,賭氣隻會用別人的錢去糟蹋,我自己的錢才舍不得糟蹋呢,我是真正要做事。”


    潘氏道:“正該如此。不能和自己的錢過不去。”


    檀如意聽了,若有所思。


    梅姨娘趁機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涸,還是要自己立得起來才行。”


    忽見柳枝進來道:“大少爺那邊遞了消息進來,說是今日有家書到,家中老爺因為賑災摔斷了腿,人倒是無礙的。”


    檀悠悠和梅姨娘對視一眼,跟著歎道:“這可真是,雖說為民謀利、不計生死是應當的,但是好心疼啊。”


    終於可以抵消一點罪過了!有個好官聲,檀家人總算沒那麽羞恥。


    檀如意是真的有些心疼,可隨即又道:“太太更辛苦了!”


    所以還是更疼親娘。


    檀悠悠安慰她:“沒事兒,爹雖然會裝病撒嬌,但還是聽太太話的,還有幾位姨娘可以幫忙呢。”


    檀如意點頭:“也是。”


    潘氏默默地閉上嘴,覺得自己還是什麽都不要說比較好。


    等到送走陳二郎夫婦,檀悠悠打個嗬欠,準備回房歇息,裴融一直悄悄跟在後頭,她也不出聲,隻當他不存在。


    進了房門自去盥洗,出來就躺下了,卻見裴融站在床前一本正經地道:“嶽母有信給你。”


    檀悠悠並不問他為何此時才拿出來,隻隨意道:“煩勞夫君幫我放在妝台上。”


    “你不看嗎?”裴融跟著坐在床沿,一本正經地道:“要是累了,我可以幫你拆開念給你聽。”


    “夫君忙了一天也累了,不用啦,謝謝。”檀悠悠翻個身,閉上眼睛。


    “嶽父的腿摔斷了。”裴融看著她的背影,幹巴巴地找話說:“是賑災摔的。秋城又遭了雪災,比去年還要嚴重很多,同興府賑災不力,釀成民亂,知府被拖出衙門當街暴打,嶽父不但籌措錢糧解決了秋城的問題,還幫著同興府解了燃眉之急。我早前使人去郭閣老家打聽過了,消息已經報到禦前,陛下禦筆親批,誇嶽父能幹……”


    檀悠悠一點動靜都沒有,裴融不確定地湊近了一看,人早就睡著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剛才的話。


    裴融氣的很,有心想要去捏檀悠悠的鼻子,眼眶又在隱隱作痛,最終隻好默默地走到自己的睡榻前準備躺下。


    誰想睡榻上鋪的蓋的全沒了,整整齊齊碼著一堆嬰兒衣物。


    這是不給他留地兒了。


    裴融又氣又委屈,跑過去使勁推檀悠悠:“你醒來,為何把我榻上的被褥全收走了?這是要趕我走嗎?”


    檀悠悠一伸手,他就嚇得迅速跳開,警惕地盯著她的手,就怕再挨一拳。


    “哎呀呀,多大的事啊,叫柳枝給你鋪上不就得了?”檀悠悠睡眼朦朧的抱怨道:“夫君不要吵了好嗎?我忙了好些天,接下來還要待客,累著呢。”


    “唉……乖寶寶不怕,是爹不小心聲音大了些。”她閉著眼睛輕柔地撫摸腹部,嚴肅地交待裴融:“孩子能聽見,會被嚇著,別這樣一驚一乍的。”


    “……”昏黃的燈光下,裴融覺著自己特別無助特別不懂事兒。


    他默默地在屋裏站了會兒,大步走了出去,跟著又進來,氣呼呼地翻出被褥自己鋪陳,他就不走!這是他的家,他的臥房,誰也不能把他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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