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斐回聖山時, 聖山正值夜色降臨。


    她立於浮雲飄渺的宮宇之上,看著無垠的聖山山脈。


    桃梅盛放, 紫藤花開,點綴著藍紫色的光芒。


    而?在聖山入口處,幾個神龍族的長老正在對連迦說著什麽。


    薑斐不用猜便知,神龍族如今群龍無首,連迦是唯一有能力登上天?帝之位的,神。


    天?道所定。


    而?天?後,在老頭的預言裏, 是雲胭。


    薑斐淺笑一聲便收回目光,繼續欣賞著自己的聖山。


    她這地盤, 除了當年曆劫時被天?雷劈了一遭外,已?經數萬年未曾改變過了。


    不知多?久,身後的雲霧被慌亂的神力震得翻湧, 薑斐沒?有回頭,隻道:“小和尚,你在這聖山,待了有千年了吧?”


    連迦飛至她身側, 望著她的側顏,與她比肩而?立,許久輕聲道:“一千三百年零九個月。”


    從當初隻能依附於她,到如今終於能站在她身邊。


    “嗯。”薑斐輕應一聲, 便沉默了下來。


    連迦也再未曾言語。


    良久, 薑斐突然?低低笑了一聲,連迦不解地看著她。


    薑斐依舊在賞著足下的風景:“關於你那晚的話……”


    連迦的身軀陡然?僵硬,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我若成親,必不能大肆宣揚, 否則,豈不是壞了我在六界各路美人裏的行情?”薑斐慢悠悠道。


    連迦雙眸中驟然?亮起的微光逐漸暗淡,喉嚨緊縮了下。


    薑斐又道:“且,我對天?帝天?後啊,沒?有半分興趣。”


    連迦的唇動了動:“如果不是天?帝呢……”聲音很輕,他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


    薑斐也果真?沒?有回應他,隻在平靜了片刻後,再次懶懶道了二字:“薑梔。”


    連迦怔了怔:“什麽?”


    薑斐終於轉頭看著他:“我若有女,這便是她的名字。”


    連迦的神色依舊困惑,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中昏暗的微光徐徐亮起,卻又不敢置信,最終隻呢喃三字:“你應了……”


    “成親,如何?”薑斐看著他道。


    連迦的眼中似有碎光閃過,許久未能說出半句話,隻緩緩拉起了她的手,鄭重?道:“好。”


    薑斐淺笑:“小和尚,你長發好看。”


    連迦認真?地看著她:“以後,會更長的。”


    薑斐沒?有應聲,隻抬頭看了眼頭頂。


    去他的天?道。


    天?帝?天?後?


    她偏要逆天?而?行。


    她倒要看看,天?道能將她如何!


    ……


    薑斐和連迦成親的日子,定在了老頭預言的前日。


    除卻二人,知道這件事的隻有大龍。


    這段時日,神龍族的長老們又來了幾次,連迦卻在忙著裝點聖山,那些長老連連迦的麵都未曾見到,次數多?了,薑斐心中煩躁,揮袖將那些長老趕跑了。


    聖山終於清靜了。


    薑斐也察覺到,比起以往一成不變的聖山,如今的聖山倒真?的多?了些風情。


    幽暗的藍紫光芒,摻雜了金色的粲光,單調的紫藤桃梅,變成了六界花海。


    也不知連迦是從何處尋到了那麽多?花。


    聖山,變了模樣。


    而?連迦,也變了。


    隨著成親之日的到來,他的臉色愈發的蒼白,本佑體的神光也時弱時強。


    隻是每次薑斐問他,他隻是搖搖頭示意?無事。


    甚至……薑斐看著眼前的霓裳雲練嫁衣。


    這也是連迦拿來的,踟躕了許久,才交到她手上,隻說六界女子成親,都要穿嫁裳。


    這日,正是成親之日。


    黃昏時,薑斐正在宮宇試著雲練嫁衣時,聖山有外人闖入的跡象,發出不大不小的動靜。


    她也並未在意?,照舊坐在銅鏡前細致地描妝。


    隻是在她輕掃眉黛時,宮宇門被人叩響了,有混雜的酒香傳來,薑斐嗅了嗅,嗅出了一壇名喚“醉夢”的仙釀,此仙釀並不算美味,卻極為醉人。


    薑斐曾喝過幾壇,便是她,喝完都有片刻的微醺。


    薑斐打開門,正看見久未相見的鳳族小太子,手中提著一壇酒,臉頰泛著醉醺醺的酡紅,正站在門口望著她。


    待看見她身上的嫁衣時,戎離的眼神頓時僵住了。


    薑斐懶懶地靠著門扉:“小太子,有事?”


    戎離靜默許久,隻道:“果然?是真?的……”


    薑斐挑眉:“嗯哼?”


    “你竟……竟真?要嫁給?連迦?”


    薑斐:“為何不可??”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麽?違逆天?道,背天?而?行……”


    “小太子,”薑斐無奈地打斷了他,“便是真?的遭天?道反噬,那也是我的事。”


    戎離猛地開口:“那連迦呢?”


    薑斐淡笑:“我說過,他會是我未來女兒的父親。”


    戎離定定地盯著她,良久呢喃:“那我呢……”


    薑斐看著他,沒?有說話。


    戎離的聲音更輕了,“薑斐,你說過,要我當你的神衛的。”


    薑斐仔細回憶了下,認真?地點點頭:“的確說過,且還說,當我的神衛直到我滿意?為止。”


    戎離的眼神微微動了動:“隻要你不嫁,以後,我還給?你當神衛……”他停頓片刻,“永生永世。”


    薑斐回味著他這番話:“鳳族太子為我當神衛,傳出去的確很是威風。”


    “所以……”


    “所以,”薑斐接著他的話道:“戎離,我很滿意?。”


    戎離怔住,她很滿意?。


    而?她要他當神衛,直到她滿意?為止。


    戎離的眼眶倏地紅了,他死死盯著她,許久咬牙道:“即便滿意?,你也不準嫁與……”


    “小太子,”薑斐打斷了他,“你真?的以為,有些事,是我不嫁便能解決的?”


    戎離愣於原地,沉寂了,聖山上隻有風聲依舊。


    良久,他紅著眼圈道:“薑斐,我絕不會祝福你。”


    “絕不會!”


    話落,仰頭飲下一大口酒。


    薑斐看著他的動作。


    性感又衝動的鳳族太子,以往還不齒於她酗酒,如今自己倒喝得起勁。


    薑斐上前,將他手中的酒壇拿了下來。


    “你做什麽?”戎離緊盯著她,眼眶更紅了,“這是我的酒。”


    薑斐睨他一眼,仰頭飲一口酒:“多?謝了。”


    戎離瞪著她,最終轉頭離開了。


    薑斐笑了笑,卻未曾回身,依舊懶懶地靠著門扉,不知在沉思著什麽。


    良久,她方才側眸朝前方不遠處的一棵古木望去:“看夠了嗎?”


    一陣靜默後,古木後徐徐走出一道白影。


    薑斐半眯雙眸,看著容緋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一股清幽誘人的媚香隨著他的接近,格外張揚的肆放,他的眸始終望著她,手中托著一盞碧色的玉瓷酒壺,一襲白衣被他穿出了媚色。


    最終,他站定在她麵前,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嫁衣上。


    薑斐笑了起來,展了下衣袖:“好看嗎?”


    長久的沉默。


    良久,容緋方才開口,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柔:“何時發現我的?”


    薑斐笑睨了眼他手中的酒壺:“嗅到了上等美酒的酒香。”


    “原來我還不如一壇美酒……”容緋委屈道。


    薑斐掩唇笑出聲來,眉眼半眯,媚態十足,笑夠了才道:“這酒?”


    容緋柔道:“萬年佳釀,傳聞以神骨釀造而?成,世間?少有。”


    薑斐的眼神亮了亮,明知故問道:“那你拿來此處……”


    “給?一位姑娘,”容緋抬眸,眼中的笑淡了幾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眼睛,“若那位姑娘願意?,這美酒便是誘拐她離開的賄賂;若那位姑娘不願,這美酒便是賀她大喜的重?禮。”


    薑斐揚了揚眉梢,接過酒壺,拿在手中把玩著,下瞬突然?想到了什麽,饒有興致道:“你說過,要我不要貪杯。尤其是美人遞來的杯。”


    “也包括你嗎?”


    容緋沒?有應聲,隻是緩緩牽起她的手,輕撫著她的手腕,那裏有一串珠鏈。


    珠鏈上,是一顆內丹。


    ——一條吞山巨蟒的內丹。


    “以往便看此物不順眼。”容緋半真?半假道。


    薑斐任他牽著自己的手,隨意?道:“以往你若是毀了便毀了,如今可?不行,”她懶散一笑,“它可?是我相公?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相公?……”容緋重?複了一遍這二字,語氣?帶著幾分似是而?非,從口中刁鑽地冒了出來。


    薑斐沉默。


    容緋驀地笑了起來,回了她方才的問題:“也包括我。”


    薑斐也笑,下瞬仰頭,暢飲一口佳釀,而?後道:“我怎忍心讓美人失望?”


    容緋安靜地看著她,明知答案,卻依舊再次問了一遍:“賄賂,還是重?禮?”


    薑斐故作為難地皺了皺眉,笑道:“多?謝。”


    轉身便朝宮宇走去。


    容緋笑容微頓,深深凝望著她的背影。


    隻有禮物,才需“多?謝”。


    ……


    薑斐回到宮宇時,連迦正站在中央望著她。


    見她走來,他方才慌忙收起了眼中殘留的不安,隻是緩緩上前,牽著她的手走到玉榻旁:“定昏,乃是吉時。”如今,時辰快到了。


    對戎離和容緋的事,沒?有詢問半句。


    薑斐頷首:“好啊。”


    這夜定昏時,在宮宇之上,薑斐見到了自誕生以來,聖山最美的一夜。


    古木,紅帶,螢火,枝上星。


    落花,桃林,凝珠,殿下燈。


    萬年長燈伴長夜,星枕梅梢共無眠。


    而?後,連迦翻手,掌上是散發著澄藍光芒的姻緣線。


    薑斐轉頭看向連迦,許久,緩緩抬手,金色的姻緣線自指尖湧出。


    神與神的締結,不過是姻緣線的相接。


    兩條姻緣線於半空中試探、接近、纏繞,輕觸了一下,最終嵌合在一起,金色與藍色相交。


    也是在姻緣線相交的瞬間?,薑斐隻覺自己肺腑震了震,一股悶痛。


    她眯了眯眸,尚可?承受。


    薑斐伸手,將相交的姻緣線攥在手中:“往後,此物由我保管。”


    連迦未曾應聲。


    薑斐轉頭看向他。


    連迦的臉色越發白了,在漆黑的夜中,近乎透明。


    他隔空將宮宇中的合巹酒拿過,一人一杯。


    薑斐纏著他的手臂,仰頭一飲而?盡。


    連迦卻突然?悶咳一聲,沒?等飲酒。杯中清冽的酒,便被他吐出的一口血染紅了。


    薑斐看向他。


    連迦對她笑了笑,仰頭將帶血的酒飲盡。


    這一夜。


    沒?有合修,沒?有癡纏,沒?有小意?溫柔。


    薑斐獨自一人在宮宇小酌著。


    連迦吐了一整夜的血。


    ……


    第二日,便是預言的那一日。


    薑斐察覺到聖山周圍被一股殺氣?騰騰的混雜氣?息包圍時,正在親自動手換身上的嫁裳。


    連迦已?經昏睡了過去。


    嗅到殺氣?,薑斐也不過頓了頓,便又繼續。


    親自換衣,總有幾分儀式感。


    她最喜歡儀式了。


    譬如今日。


    薑斐並不了解殺神陣。


    以往老頭和她提及過,老頭說:“你如今能放肆六界,可?知有一種?陣法,能讓你再不能逍遙?”


    “此陣,名叫殺神陣……”


    可?她太自負了,她自負於自己生於天?外天?、身在六界外,自負於自己抬手便能傾覆眾生,從未認真?聽話。


    如今也隻隱約記得,殺神陣剛烈,凡妖魔神仙進入,必被誅之。


    但因為太過剛烈,太剛,則易折。


    須得以至陰之體鎮住,方能使得殺神陣發揮到極致。


    這個至陰之體,便是陣眼。


    天?道所選的陣眼,是命定的天?後人選——雲胭神女。


    如今,雲胭神女曆劫歸來,化?為真?正的神體。


    而?神龍族,命定的天?帝也已?成長成一名合格的首領。


    一切都剛剛好。


    薑斐一襲白練飛出聖山時,外麵早已?圍了幾支大軍。


    濃鬱的神光、仙氣?,沉重?的邪氣?、魔壓交雜著。


    神仙妖魔人鬼。


    六界眾生。


    薑斐笑了下,目光一一掃過。


    她的排麵,還真?是大。


    神龍族群龍無首,幾大長老坐鎮。


    鳳族小太子穿著金黃色的神甲,手執神劍,眼神複雜。


    還有……


    薑斐定睛,朝妖族看去。


    為首的男子,身著火紅的曳地袍服,墨發披散隨風而?舞,眉眼妖嬈邪氣?,豔烈至極的美。


    他正看著她。


    薑斐笑意?漸深。


    原來這便是真?正的容緋。


    她隨手找的替身小情人,竟是妖狐族的王。


    神界派了個年老的,飛身上前,細數著薑斐的罪狀:


    “神女薑斐,荒淫無度,強搶六界之人無數,無視六界禮法,理應被懲。”


    薑斐懶懶地聽著。


    那些人分明也得了她護體神光的便宜。


    “……為滿足一己私欲,賞雨觀景,引暴雨至人界,致洪水泛濫,是年糧食顆粒無收。”


    薑斐挑眉,她若沒?記錯,她降雨觀景的地方,是一處荒漠。


    “聖山百年雷劫,累及神仙兩界,致無數小神小仙消亡,冥界記載,亡靈足有三千六百餘。”


    薑斐無奈,她的百年雷劫,她正是在雷劫中被劈的最狠的那個。


    “後,仙界地裂,汝雖挽回一場災難,卻因你神力迸發而?消亡者?,足三百多?。”


    是仙界地裂,她幫其將兩塊大陸合並的那次。


    “妖界爭鬥,汝誅殺妖魔近兩千。”


    妖界內訌,魔界趁火打劫的那次。


    “神脈斷,汝鎮神脈,卻波及鳳族五十三條性命。”


    小太子險些喪命那次。


    “……”


    一樁樁,一件件。


    算下來,竟足有百餘條。


    薑斐也就隨意?聽著,到後來,便左耳進右耳出了。


    她隻是突然?想起,老頭臨死前要她代他護六界。


    可?她護了六界,六界卻將造成的損失、那些罪行,全都算在了她的頭上。


    還真?是好笑。


    也許他們要的,並不是一個懸於他們頭頂、無所不能的神,而?是一個受製於他們、為他們所用的兵器罷了。


    可?她變不成武器,所以,便隻能消失。


    “……你忤逆天?道,竟敢逼著神龍族儲帝迦與你成親,締結姻緣線,此舉大逆不道,六界皆難再忍,當誅!”


    那老神鏗鏘有力地說完這句話,終於說完了,抬頭正義凜然?地看著薑斐:“你可?還有話要說?”


    薑斐懶懶抬眸:“下次,派個好看點的前來與我相談。”


    老神一愣,繼而?被她氣?的臉色發白,卻又說不過她,最終重?重?哼了一聲,回了神龍族陣營。


    薑斐仍立於萬眾之上:“你們,誰先來?”


    薑斐倒沒?想到,最先朝自己飛來的,是一柄神劍。


    冷金色的神劍裹挾著巨大的殺氣?朝她湧來。


    很熟悉,熟悉到,她曾經親自拿著這柄劍,教?劍的主人如何殺自己。


    薑斐揮了揮袖,便化?去了神劍的殺氣?,再抬首已?經抓住了劍鋒。


    戎離飛身停在她眼前,手中抓著劍柄。


    “小太子,”薑斐無奈,“乖,別找死。”


    “你知道,現在,我不會對你留情。”


    戎離仍緊攥著劍柄不鬆手。


    薑斐微微用力,神力一點點將神劍包裹住,天?上地下僅此一柄的神劍,在她手中化?成了一劍廢鐵。


    戎離終於動了動唇:“隨我回鳳族。”


    “嗯?”薑斐挑眉,“小太子這是要……保我?”


    “鳳族在六界尚能說得上話,你隻要收了神力,隨我回鳳族,安安穩穩度過千萬年……”


    “小太子,”薑斐無奈地打斷他,“鳳族,是你的地盤吧?你曾是我的神衛,我若去你的地盤保命,那我豈不是很失顏麵?”


    戎離凝望著她:“我仍可?做你的神衛,直至你滿意?……”


    “沒?興趣。”薑斐揮袖便要將他揮開。


    “薑斐!”戎離啞聲喚她,語氣?已?帶了幾分哀色,“隨我回鳳族。”


    薑斐看著他,手下的神力頓了頓,而?後塞給?他一樣東西。


    戎離低頭,待看清手中的東西時,臉色大變:“你沒?有同他成親?”


    她交給?他的,正是姻緣線。


    “成了,又斷了。”薑斐淡淡道,轉頭掃了眼四周的六界大軍,“你瞧,我違不違逆天?道,他們,照樣不會退兵。”


    戎離的臉色陡然?蒼白。


    他們要的,從來都是一個能名正言順將她誅殺的理由罷了。


    不論這個理由是什麽。


    戎離再未說話。


    薑斐伸手將他揮退至鳳族大軍前,隻以線傳音道:“將此物交還給?連迦。”


    話音剛落,薑斐便嗅到身後有濃烈的媚香裹挾著強大的妖氣?朝她湧來。


    薑斐轉身,容緋正淩空站在她身後,沒?有拿兵器,隻身一人。


    薑斐笑了笑。


    “鳳族太子,要你隨他回去?”容緋依舊如常溫柔。


    薑斐頷首,語氣?放憐:“小狐狸,你便是用真?麵目見我,我亦會留你在身邊的,何苦當旁人的替身?”


    容緋也笑了起來,飛到她麵前:“沒?隨他走?”


    薑斐揚眉:“沒?興趣。”


    容緋的眼神恍惚了下,轉瞬笑得越發歡愉,周身豔色更絕:“神女,你該同他走的。”


    薑斐懶洋洋地反問:“是嗎?”


    容緋伸手,將她耳畔的一縷發拂至而?後,“你會輸的,神女。”


    薑斐也笑:“聽聞,你父因與人界結合,被妖界公?開行刑,生剝了狐皮。”


    容緋臉上的笑意?一僵。


    薑斐又道:“還聽聞,六界傳言,殺上古神,以證其心,能成六界共主?”


    容緋的笑終於消失,他隻溫柔撫摸著她的紅唇:“神女說話,還是這般犀利。”


    薑斐望著他,良久緩緩道:“小狐狸,時辰快到了。”


    容緋的臉色如常,仿佛早知如此。


    薑斐的話剛落,身後的聖山山脈發出一聲巨響,山脈中央生生裂開一道縫。


    下瞬,那縫隙越來越大。


    “陣,啟!”有人千裏傳音,神音回蕩。


    山峰如被掌控的棋子,紛紛移位,化?作陣法。


    昨夜還美如畫卷的聖山,此刻已?烏煙瘴氣?。


    薑斐所在的位子,腳下化?作漆黑的萬丈深淵,那深淵帶著可?毀天?滅地的力氣?,不斷地想將她吸入其中。


    薑斐以神力抵抗著那陣法。


    尋常神仙所造的陣法,她尚能抵抗,且能遊刃有餘地對抗著前來討伐自己的大軍。


    然?而?,那神音再次響起:“陣眼,歸位!”


    薑斐看見,天?命所歸的雲胭神女,躍入陣中。


    隻片刻,薑斐便感覺到那股力氣?驀地增大,如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抓著她的軀體,將她朝萬丈深淵中拽去。


    大軍裹挾的神力與妖魔之氣?不斷襲來。


    薑斐隻覺有東西在拽著她的衣角。


    薑斐轉頭,大龍正在吃力地咬著她的衣裙,試圖將她脫離陣法。


    可?陣法太過強大,它的軀體已?經血跡斑斑。


    “乖孩子。”薑斐撫了撫大龍的腦袋,以神力將它送出陣法,而?後垂眸,看著漆黑的深淵,許久笑了下:“玩玩。”


    在她收了神力,墜入陣法的瞬間?,薑斐聽見了一聲嘶吼。


    “薑斐!”


    似乎在呼喚她的名字。


    薑斐抬眼,隻聽一聲清亮的龍嘯後,玉白的龍神現身雲端,朝她飛來。


    殺神陣下,空蕩,荒蕪。


    卻如煉獄般陰寒,似要凍酥每一寸筋骨。


    無形的神力帶著摧枯拉朽之勢,卻如萬箭齊發,自四麵八方襲來,試圖擊穿她的每一寸肌膚,將她碎屍萬段,化?為齏粉。


    薑斐從未見識過這樣強大的神力,忙運起護體神光,抵禦著這些刺骨的攻勢。


    卻在下瞬,護體神光輕輕拂動了兩下,薑斐隻覺肺腑一陣劇痛。


    她伸手探向自己的腹部,而?後了然?。


    弑神酒。


    化?了她的五髒六腑,護體神光消失,神力削弱。


    四麵八方的神力襲入她的體內,如淩遲,血骨寸斷。


    這便是,疼的滋味吧。


    “薑斐!”有聲音在嘶吼著她的名字。


    薑斐睜眼,看向上方朝自己飛來的泛著澄藍光芒的身影,眼神帶著些許困惑。


    好一會兒她才想起,連迦身上有她的血,自然?能入殺神陣。


    陣法外,傳來鋪天?蓋地地聲音:“求連迦儲帝,救雲胭,殺神女,以正天?道!”


    那聲音如此雄渾壯闊。


    “薑斐!”那聲音仍在喚著她。


    他想向她飛來。


    可?是,薑斐的眸動了動。


    下瞬,殺神陣法大動,聖山山脈如移形換影一般。


    陣眼處,傳來一聲嬌弱的“連迦哥哥”。


    如薑斐當初斷開連迦姻緣線時,聽見的一模一樣。


    而?後,她看見連迦的身體被那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遠離了她。


    如同在糾正這一切。


    不知多?久,陣法“轟隆”一聲。


    陣眼消失了。


    殺神陣的神力減弱了些,可?那力量,卻仍儼然?要毀滅一切一般。


    薑斐閉眼。


    弑神酒,殺神陣。


    一鯨落,萬物生。


    狗屁天?道。


    薑斐猛地睜眼,無所顧忌地釋放著殘餘的神力。


    金色的光芒如羽翼,抵禦著周圍的攻擊。


    不知多?久,一聲巨響,聖山山脈裂開。


    殺神陣破。


    薑斐從殺神陣走出去的時候,正迎上所有人震驚的目光。


    她卻隻是一步一步地走著。


    地上尖銳的石子,一旁的草木,輕易便割破了她的神體,赤、裸的腳心、小腿冒出血來,一步,一滴。


    薑斐仍無所覺。


    直到一旁有人在怔怔喚她“薑斐”。


    薑斐轉頭,看著連迦,又看了眼不遠處被救出後很是虛弱的雲胭,手腕的內丹珠鏈突然?斷開,掉落在地。


    珠鏈,連迦送她的第一樣禮物。


    如今斷了倒也省的她親自摘了,她也沒?有力氣?摘下了。


    薑斐繼續前行。


    她的聖山,化?作了廢墟。


    她的大龍,遍體鱗傷。


    她的一草一木,都生了業火。


    薑斐悶咳一聲,全身都在痛著,如同有人在一片一片地片著她的肉,肺腑在一點點地化?作血水,神力七零八落,先天?之神,比之人界最弱小的人,還不如。


    喉嚨一陣血腥味,薑斐不忘朝前傾了傾身子,身上的白裳,半點沒?有沾到血,一如往常般幹淨。


    “為免後患……”頭頂,有神仙在憤慨地想要斬草除根。


    薑斐仍未有所覺,直至回到山洞,拚盡軀體內最後一絲神力,在山洞外鑄了層結界,並以先天?神體的名義施咒:


    不論她是死是活,此結界,隻她可?入。


    六界活物,皆不能。


    她躺在玄冰床上,逐漸陷入沉睡。


    也許天?道眼瞎,她還能蘇醒。


    也許……自此羽化?。


    隻在陷入沉睡前,聽見外麵有聲音在聒噪:“山洞內,沒?有半點生機了。”


    “神女已?死。”


    如是,兩千年過,一縷意?識鑽入她的腦海,逼出了她的魂靈。


    伴隨著一聲無波瀾的聲音,那縷意?識告訴她,它是係統。


    ……


    【係統:宿主?宿主?】


    薑斐緩緩睜開眼,結界仍籠罩在宮宇外,身側的酒壇早已?空空如也。


    頭頂,被係統附了意?識的珠釵動了動。


    【係統:宿主,你怎麽了?】


    薑斐轉眸,將珠釵從發間?摘下,拿在手中把玩著:“無事,隻是做了一個夢。”


    大夢一場。


    終究還是要醒的。


    宮宇外,有低啞的嗓音傳來:“薑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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