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筆發出的聲音低啞又沉悶,在頂樓華麗的玻璃房中安靜地響起。


    溫意舒臉上的血色像是瞬間被人抽離了似的,慘白一片,手裏的鑽戒也像是有千鈞重。


    薑斐垂眼,為了這場遊戲,洛時果然做了兩手準備,從一開始,他就不會輸。


    可麵上,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有所反應,轉頭看向溫意舒,神色茫然,嗓音幹澀:“溫哥哥……”


    溫意舒神情有幾秒鍾的慌亂,卻還是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對薑斐擠出一抹笑:“斐斐,事情不是……”他說著,朝她走了一步。


    薑斐卻飛快後退兩步,避開了他的接近。


    溫意舒的腳步僵住,看著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兩米,卻好像隔著一條銀河,心中的驚惶到了嘴邊隻有一句呢喃:“斐斐。”


    薑斐的眼圈漸漸紅了,死死睜大眼睛:“錄音說的,都是真的?”


    “故意接近我,是為了讓我解除與謝家的婚約?為了……洛小姐?”


    “所以,才會給我銀行卡,讓我離開錦城?又在我不願意離開後,用了求婚這一招……”


    “斐斐!”溫意舒猛地抬頭,攥著婚戒的手因為用力而泛白,“最初,的確隻是故意接近,可是求婚,不是耍花招……”


    薑斐紅著眼睛笑了出來:“可我不信你,溫哥哥。”


    “是真的,斐斐,”溫意舒將戒指遞到她麵前,“這是獨一無二的婚戒,與你的手指尺寸……”


    他的聲音逐漸弱了下來,最終隻道:“你信我一次。”


    薑斐看著他,身形晃了晃:“你接近我是假的,對我的好是假的,想把我趕出錦城,如今又讓我信你……”


    她看了眼戒指,眨去眼裏的水霧:“就是訓練阿貓阿狗,還會給點吃的當鼓勵呢,對於你而言,一枚戒指又算得了什麽呢?”


    說完,她轉身朝門口的洛時走去。


    洛時也在盯著她,目光微凝,不知在想著什麽。


    身後一陣疾步走來的腳步聲,薑斐的手被人拉住了,溫意舒的聲音沙啞的厲害:“斐斐。”


    “放手。”薑斐聲音漸漸冷靜下來。


    抓著她的手沒有鬆開。


    薑斐沉默了兩秒鍾:“放手,溫先生。”


    溫意舒的手指劇烈顫抖了下。


    以往她或是俏皮或是嬌媚地換他“溫哥哥”,如今,卻隻有一聲陌生的可怕的“溫先生”。


    薑斐輕輕一掙,掙開了溫意舒的手,繼續朝洛時的方向走著。


    “不要走,”溫意舒的聲音很輕,“不要去找他,斐斐,不要……”


    “溫先生,”洛時突然開口,緊繃的嗓音卻又噙著淡淡的威脅,“你覺得,斐斐今天受的傷害還不夠嗎?”


    溫意舒目光驚怔,一貫的笑徹底消失,直直盯著洛時。


    他知道洛時的意思。


    斐斐知道了他的利用,夠了,如果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隻是遊戲……她會承受不住的。


    洛時精於算計,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


    斐斐應該是喜歡洛時的吧,所以,才會一次次的選擇他,就像昨天,還有現在。


    “我們走吧。”薑斐低低的聲音傳來。


    溫意舒看著那個背影一步步朝電梯的方向走去,一次頭也沒有回,好像就這樣徹底走出他的生命。


    心中猛地湧現一陣惶恐,他倉皇上前,攥著她的手腕,聲音夾雜著淡淡的哀色:“你說,在珍惜的人麵前笑,才顯得珍貴……”


    “斐斐,以後,隻對你笑,不要離開好不好?”


    薑斐低頭,看著手腕上那隻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的手,許久輕輕覆上他的手背。


    洛時眉心細微的蹙了蹙,餘光掃向二人交握的地方。


    薑斐一言未發,隻是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像昨天,她從他身邊離開時,一模一樣。


    電梯門打開了。


    洛時收回目光,控著輪椅朝電梯行去,薑斐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


    直到電梯門關上,溫意舒仍站在原地,頭微微垂著,溫雅和煦的氣場蕩然無存,人像是被抽去了靈魂一樣。


    良久,他突然低低笑了一聲,聲音嘶啞的像是被礫石劃過一樣,而後右手捂住雙眼,蓋住了多餘情緒的宣泄。


    可還是擋不住指縫中溢出來的酸澀。


    再也沒有人湊到他眼前說“這樣笑一點兒都不好看”了。


    也沒有人坐在玻璃牆旁,將酒杯捧在臉頰旁,安靜地望著他了。


    更不會有人隨便扔給他一本書,告訴他“做你喜歡的啊”。


    他究竟……做了什麽啊。


    電梯門再次打開了。


    餐廳經理走了出來,神色為難:“溫先生,薑小姐離開了。”


    他也不懂,好好的求婚怎麽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溫意舒沒有作聲,他知道薑斐離開了,他第一次學著接納婚姻、想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走了。


    因為他的卑鄙。


    最終,溫意舒緩緩走進電梯,經理頓了頓,沒敢跟上來。


    狹窄的電梯裏隻有他一個人,樓層一層層的降著。


    頭頂的燈忽閃了一下,電梯內陷入短暫的昏暗中,不過兩秒。


    溫意舒的手輕顫著,不是因為怕,而是……心髒突然很疼。


    他莫名其妙地開口:“斐斐。”


    可是,沒有人湊到他麵前,牽著他的手,眯著眼睛笑著說“我在”了。


    ……


    【係統:宿主,溫意舒的好感度到90了。】


    薑斐坐在車上,係統的聲音傳來。


    她隻在心裏低應一聲,而後便低著頭,一言不發。


    洛時幾次抬頭看向她,薑斐都隻當沒看見。


    眼見快到別墅,洛時抿了抿唇,嗓音壓抑著惱怒:“就這麽傷心?”


    薑斐低垂的睫毛輕顫了下,沒有說話。


    車停在別墅門口,她更是垂首安靜地回了臥室,房門落鎖,拉上窗簾,而後才徐徐吐出一口氣,懶懶地躺在大床上,小腿垂在床沿一晃一晃的。


    係統好奇【宿主,你就這麽確定洛時會去搞破壞?】


    “嗯哼。”


    【係統:為什麽?因為那15好感度?】


    “當然不是。”薑斐輕笑,“洛時這種人,睚眥必報的很。他開始的這場遊戲,就不會讓別人喊結束,況且,他對洛菀縱容,可不代表對謝遲也是如此。謝遲奪了他喜歡的人,他當然也要奪謝遲的未婚妻了,還有……”


    【係統:還有?】


    薑斐道:“我看過他的腿。”


    以那個小殘廢敏感的心思,看過他的腿,不亞於要他的命。


    【係統:……好扭曲的人格。】


    “扭曲才有意思啊。”薑斐翻了個身,“這幾天演戲累死了,我歇幾天,有異常叫我。”


    【係統:幾天?】按照原劇情,她和洛時的訂婚典禮也快到了。


    薑斐笑:“傷心的人該得的。”


    【係統:……】


    這麽說的,薑斐也是這麽做的。


    幾天時間,她始終將自己憋在房中,一日三餐也在房中用,誰也不見,窗簾遮擋的嚴嚴實實。


    洛時偶爾經過房門口,能聽見細小的聲音,像是輕啜。


    溫意舒對她的影響,這麽大嗎?


    這天,晴了幾天的天氣逐漸陰沉。


    洛時將手中的文件仍在一旁,扶著輪椅行到窗邊,手習慣地撫著膝蓋。


    這條腿,除了他的私人醫生外,隻有薑斐見過。


    他更不會放過她了。


    傷心了五天,該夠了。


    一聲悶雷響起,雨漸漸落了下來。


    洛時看了眼窗戶上逐漸如注的雨水,沉吟幾秒鍾,扶著輪椅走了出去。


    “叩叩”兩聲敲門聲。


    薑斐看了眼門口,幾天的休息,她此時精力十足,可說出口的聲音依舊悶啞:“誰?”


    “開門。”洛時的聲音響起。


    恰好一聲雷鳴,薑斐看了眼窗外:“我想自己安靜一下。”


    “……”洛時沉默了很久,“今天下雨。”


    薑斐沒有說話。


    門外安靜了很久,洛時輕輕調整輪椅方向,想要離開,下一秒卻“啪”的一聲,輪椅朝一旁倒去,發出一聲巨響,他也倒在一旁,勉強靠著牆撐著。


    門內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房門打開,隻穿著白色吊帶睡裙的薑斐小跑了出來,臉色蒼白的蹲在洛時身邊:“你怎麽樣了?”


    洛時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掌心:“你果然是在意我的,”他笑了出來,精致的眉眼脈脈含情,卻又帶著脆弱的易碎感:“我知道自己是個殘廢,我也抱歉不是第一個對你說這句話的人,可是……”


    “薑斐,我想和你在一起。”


    影帝。


    薑斐心中隻有這兩個大字。


    小殘廢一副深情似海的模樣,頭頂的好感度卻波瀾不驚。


    可她還是佯作驚惶無措,耳根通紅:“可是……”


    唇被人吻住了,洛時上前,堵住了她餘下的話,良久才分開:“我們訂婚吧。”


    ……


    洛時的動作果然很快。


    薑斐前腳才答應,第二天他就帶著她去了謝家提解除婚約的事。


    謝老爺子的身體康複一段時間了,這種事洛時當然不會對她說。


    聽到要解除婚約,謝老爺子感慨了一番後,見她意見堅決,最終還是同意了下來。


    最重要的事情解決,再就是忙著訂婚典禮的事情。


    公開消息、選擇場地、發邀請函。


    原劇情中,這一場訂婚典禮辦得很盛大。而盛大的代價是,原主被羞辱的便越發的深。


    從一開始,洛時就存了讓原主在整個錦城、整個圈子裏再混不下去的想法。


    短短一周時間,洛時就準備好了一切。


    一周後,清晨。


    薑斐坐在訂婚宴廳二樓的化妝間裏,看著鏡子裏的女人。


    精致的妝容,華麗的禮服,還有洛時送來的舉世聞名的珠寶。就像……讓原主最後一次在人間盛大的綻放一樣。


    她輕輕笑了笑,手背蹭了蹭鏡子裏女人的臉頰。


    【係統:宿主,原劇情中,這裏已經是尾聲了。】


    “嗯。”薑斐低應一聲。


    原劇情裏,洛時會因洛菀難產將她棄在訂婚現場。當晚更是會給她下藥、安排好了“奸夫”來算計她。


    卻被程寂鑽了空子。


    【係統:洛時的好感度似乎還是15,還有程寂……】


    薑斐笑:“急什麽?”說著,她收回手,從旁邊抽出一本書,翻開扉頁,沉思片刻,慢條斯理地寫了一句話。


    係統不解【宿主寫這個做什麽?】


    薑斐道:“為明天再寫一張穩勝券。”


    話音剛落,洛時的助理站在門口:“薑小姐,洛先生到了。”


    “洛時來了嗎?”薑斐甜甜地笑了笑,最後看了眼那本書,小心翼翼地倒扣在桌麵上,朝門口走去。


    助理飛快掃了眼那本書,跟在薑斐身後,目光不覺帶了絲憐憫。


    訂婚典禮是在下午兩點舉行的。


    典禮無非就是敬酒,應酬,交換訂婚戒指這類流程。


    薑斐跟在洛時身邊,輕輕推著他的輪椅,對每個人都笑著,眉眼間滿是幸福。


    洛時轉頭飛快看了她一眼。


    在場的這些人,忌憚著陳家的勢力,卻不知多少人在心中暗諷他是個殘廢。


    可隻有她,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真的當這是……他們的訂婚典禮。


    “怎麽不見你的姐姐?”耳邊突然多了個聲音,很輕,帶著細弱的熱氣,如一縷熱風透過耳孔鑽入心裏。


    洛時一驚,一轉頭就對上了薑斐亮晶晶的眼神。


    他飛快朝一旁躲了躲,心莫名的有些煩躁:“她身體……”不好。


    話沒有說完,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台上的司儀也在說著,到了二人交換訂婚戒指的時間了。


    “我們去交換戒指。”薑斐抿了抿唇,笑望他一眼,推著他前行。


    洛時輕怔,拿出手機飛快看了眼,卻在看見屏幕上洛菀的名字時頓住,接起:“喂?”


    “請問是洛先生嗎?洛菀現在在醫院,她難產了……”陌生的聲音。


    洛時眉心緊皺,猛地製止了輪椅前行。


    “洛時?”薑斐“不解”。


    洛時動作一頓,飛快看了她一眼,心中沒來由的一虛,最終還是轉頭看向助理,沉聲吩咐道:“去醫院。”


    滿廳的寂靜,所有人都看著被拋下的薑斐。


    薑斐卻隻看著助理推著洛時朝門外走,想了想上前跟了幾步:“洛時。”


    洛時聽見這個聲音,手指僵滯,指尖冰涼,良久才回頭。


    薑斐依舊半眯著眼睛笑著,臉色卻蒼白的像紙:“你還會回來嗎?”


    洛時沉默了幾秒鍾:“……會。”


    薑斐笑了出來:“我等你。”


    看著洛時的身影消失在宴廳門口,薑斐的笑逐漸消失。


    回來?


    隻怕回來的隻有他的算計。


    狗男人。


    ……


    角落。


    周圍人都遠遠地避開程寂。


    這個程家的小少爺,不知道又去和誰打架了,臉上都掛了彩。


    被人偷看的程寂卻半點不在意,穿著一身黑色禮服,斜倚著牆麵,嘴角泛著青黑,咬著一支煙,懶散地看著人群中被拋下的女人。


    莫名的熟悉。


    身影像極了那天在餐廳遇見的那個女人。


    那天不是陰差陽錯隻看見那女人的背影,就是包廂裏一片漆黑,連她的樣貌都看不清。


    可是,卻又有些不像。


    洛時的這個未婚妻,柔弱嬌美,像一朵溫室裏的花。


    而那天那個女人,則像一朵野蠻生長的野玫瑰,魅人且讓人忍不住想要征服。


    看著那女人眼圈通紅地目送洛時離開,轉身上樓,程寂扯唇輕笑一聲,卻又扯到了胸口的傷,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雖然不比那個女人,但能讓洛時難堪......


    玩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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