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扶搖走出廳門,趁無人注意之時,從右手之內吐出紫電劍,在掌心上輕劃一下,鮮血淋漓而落,將手帕染紅。


    院落中,除去贖人的金甲侍衛,一共十五名在列。


    楚扶搖命人將麻衣男子帶上,指明今日的目的地,化府。


    所有人皆是莫名其妙,包括董悲和當時在廳內的另三名侍衛。


    “不是元府麽?”董悲眉頭皺得有如山嶽,想不明白楚扶搖的用意,但沒敢過問。


    一行人快馬出門。


    有了被行刺的教訓,金甲侍衛們以護衛陣型,將楚扶搖護在中間。


    此時的雪已下得漫無天日,飛絮渺渺,眼前有如高山瀑簾,在勁風之中呼嘯而過。


    楚扶搖飛蓬抖動,揚聲問道:“有人會搶劫嗎?”


    眾侍衛不明白他的意圖。


    楚扶搖輕籲了口氣,馬俊方沒在這群人當中,突兀的話題沒人能夠接招。看來以後得把馬俊方和徐千軍留在身側,做個貼身密衛,好歹有兩個能呼應的人。


    “今日天氣甚好,我要上人家裏打秋風,搶到的錢每個人都有份!這般說,明不明白?”楚扶搖隻得詳細解釋。


    他細微的聲音夾雜在風雪裏,不過,金甲侍衛們何等武道,字字入耳,一個個雖然迷惑,卻也有人露出蠢蠢欲動的情緒。


    “違紀犯法的事情,我們可不能做。”董悲揣摩著楚扶搖的心思,小心翼翼的提醒。


    國婿拉上金甲侍衛們打秋風,這事要傳到皇帝耳朵裏,大為不妙。


    “不用擔心,我好歹也是國婿,豈會知法犯法,你們放心大膽便是,若要有什麽後果,我一力承當,落不到你們頭上。”楚扶搖知道董悲的用意,回答道。


    “國婿做事,自然光明磊落,我們照做就是。”侍衛中也有不怕事的,想看看楚扶搖究竟要做什麽。


    有人呼應,事情便簡單多了。其餘侍衛紛紛響應,反正有人頂缸,搶了錢落自己兜裏,不做是傻蛋。若真傳到皇帝耳中,到時說一句上命難違,最多庭杖三十,永不錄用,還落得逍遙自在。


    “那你們一個個把悍氣亮出來,能多凶便多凶。不過提前說一句,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傷人,和氣生財嘛。”楚扶搖說道。


    金甲侍衛們各有各的出身,他一時未能混熟,不知秉性,怕掌控不過來,才多說了一句。


    “國婿爺,後半句話不用提醒,說出來,可就弱了你的氣勢。人命關天,其中輕重,我們懂的。”有侍衛嘿嘿笑道。


    其餘侍衛跟著大笑。


    董悲心裏咯噔一下,說話這位太直接,多少有犯上之嫌,忘了主仆尺度。


    “說得也是!”楚扶搖點點頭,抹去眉頭上的雪,嘿嘿笑了聲。


    董悲心中一顆石頭落地。


    侍衛們見楚扶搖如此親和,有了些底,個個高興莫名,想著這次真要好好表現一番。


    十六騎飛快行過半個江南城,悍氣騰騰殺到化府門前。


    化家門侍遠遠見到門前大道上怒雪滔天,馬蹄聲急。不敢半刻遲疑,飛快跑入內院,通報家主化誌鳴,還沒等找到人,身後已傳來馬蹄聲。


    楚扶搖被金甲侍衛們簇擁著,騎馬踏入了化府大門,朝內院躍馬而進。


    十五名金甲侍衛氣勁外放,在赤金鎧甲外將落雪撞飛,雪花近不得身,身後披風翻滾,獵獵生響,人人皆是一雙虎目圓瞪,腰間魚鱗刀煞氣逼人。馬蹄濺雪,踏得化府內院厚重的青紋石板路砰砰震響,兩旁化家武侍緊跟,卻無人敢攔其鋒。


    門侍連滾帶爬撲翻在雪堆裏,慌張大叫。


    化誌鳴快速從內廳走出,身側跟著八名老壯,各個眸中神采奕奕,身穿單袍卻氣色紅潤,顯然武道不低。


    “國婿爺大駕光臨,化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化誌鳴倒頭便拜,示意其他人也趕忙跪下。


    雖是百年武道家族,畢竟沒有官職,乃一介草民,見到皇親,三跪九叩是必須的。更何況如此氣焰騰騰的闖進門來,連瞎子聾子,也知道出了大事。


    “要是犯了罪過,輕易便能饒恕,天下還要捕頭做什麽。”楚扶搖冷笑道。


    他所騎駿馬,比一眾侍衛的馬匹高出半截,鶴立雞群。


    “不知國婿所謂何事,化某未能明白。”化誌鳴抬頭陪笑。


    楚扶搖揮了揮手,董悲將放在鞍前的麻衣男子提起,舉在手中,麻衣男子一臉慘白,早被製住了氣穴,無法言語。


    “這可是你漁場的人?”楚扶搖秀臉冷峻,寒若冰霜。


    化誌鳴眉頭一沉,瞥向身後一名主管漁場的族人,族人眼色一變。本要站起身來的化誌鳴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他今日當街行刺皇親,你身為家主,其罪難逃!”董悲嗬斥道。


    化誌鳴匍匐在地,“國婿爺,在下冤枉啊,此事在下全不知情,還望徹查此事,還在下一個清白。”


    楚扶搖舉起受傷的右手,扯開手帕,訕笑道:“人證物證俱在,還要如何徹查?何況,你連一個小小的家奴也管束不到,何以能為一家之主!”


    “國婿爺,不如將此人交到我手,讓我好生盤問,必然能給您一個滿意答複。”化誌鳴臉色微變,急促說道。


    “將此人交給你,你若殺了滅口,我到時找誰對證。你當我是三歲小兒好騙?”楚扶搖嘿嘿一笑。


    “國婿爺,此人以前是你家的家奴,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其中實情如何,可不好說。”化冬禦從正廳裏走出來,冷言回應。


    “噢,你的意思是我讓他來行刺我,然後怪在你們頭上?”楚扶搖打量了一下化冬禦,這小子能說出這些話來,以前倒是小瞧了。


    “世上怪事種種,多一樣也不足為奇。”化冬禦與他對視著,眼色中毫無懼意。


    “你們已有行刺之罪,再加一條汙蔑皇親,也不足為奇。”楚扶搖伏低些,嬉笑著說,“不如,我們去城主府上,看看他相信誰?”


    化家的把柄如今落在楚扶搖手中,說出去,其他家族必然也會站在楚扶搖一邊,倒不是因為所謂的公義,而是需要一個踩化家的理由而已。


    家奴行刺皇親的理由,顯然已經足夠了。隻要聽起來是那麽回事,誰會在乎真假?


    “哈哈!”化冬禦突然大聲笑起來,繼而沉聲說:“若要行刺你,豈會讓一個普通漁民出手,你且說說,我們派他的目的何在?”


    “我不通武道,舊疾未愈,隻要找準機會,一個小小漁民足以殺我,到時你們將罪責推脫也容易。你看,我這不是受傷?若不是幾位侍衛速度趕到製服凶徒,我恐怕早已投胎去了。”楚扶搖露出無賴嘴臉,再次晃了晃受傷的手。


    化冬禦一時找不到其他理由反駁。


    楚扶搖見化冬禦無話可說,佯裝輕歎一聲:“唉,保不定家奴隻是一時糊塗,行刺皇親罪名甚大,其中若真有其他蹊蹺,對化家太不公平,我們畢竟在一個城裏相處,算是鄰裏,唇齒相依。我看這事就這麽算了。”


    雖說江南城四大家族排名最末,可從來沒受過這種窩囊氣。四大家族之間盤根錯節,同其他小家族之間關係緊密,能立足於江南城,不會沒有其道理。


    要真是撕破臉皮,誰都討不到好處。


    化誌鳴來了些精神,“國婿爺說得極是,江南城中出了皇親貴戚,愛護還來不及,豈敢加害。行刺之事在下的確不知情,但這管束家奴不嚴之罪,在下願意承受。”


    楚扶搖笑著點頭,心想就等你這句話了,說道:“我受了點傷,賠給湯藥費便算了,也無需多……隨便給個十幾二十萬金足矣。”


    化家一幹人等先是鬆了口氣,聽到金額,目瞪口呆抬起頭來。


    金甲侍衛們心底暗笑,臉上繃著怒氣,說不出有多難受。


    十幾二十萬金還不叫多?恐怕化府的丫鬟以後褻褲沒得穿了。


    化誌鳴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國婿爺,家中困苦,如此巨大的數目,即便傾家蕩產也支付不出。是不是可以商量商量?”


    “如果我把此事告訴城主,那就不隻是傾家蕩產的事了。”楚扶搖伸了個懶腰。


    “楚扶搖,你不要欺人太甚!”化冬禦大罵道。


    “直呼本國婿名諱,目無尊長,罪加一等。你說我欺人太甚,與實情不合,乃是汙蔑,董悲,國法裏怎麽說的?”楚扶搖挑著眉頭說道。


    “這條倒沒有入罪。”董悲搖搖頭。


    “如此說來,國法還不完善啊!”楚扶搖嘖嘖了兩聲,頗不滿意的望向化冬禦,“便宜你了。”


    化誌鳴低聲喝道:“冬禦,還不跪下!”


    化冬禦卻沒搭理,氣呼呼的轉回廳中,跑去後院。


    “國婿爺,犬子欠缺管束,得罪之處,請莫見怪。”化誌鳴說道。


    “這次就算了,你座下就這麽一棵幼苗,如果被砍了,老了無人送終,挺可憐的……”楚扶搖偏了偏頭。


    化誌鳴氣勁收斂不住,將地麵青石跪裂,裂向院落,驚得馬匹紛紛後退。


    “半個月後,麻煩你親自把錢送到我府上!”楚扶搖哈哈大笑,踹動“天火”奇駿仰頭後轉。


    金甲侍衛們調轉馬頭,快速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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