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上。


    許是因為小鼎不在山上,所以雖然此刻還是白晝,但大竹峰頂上缺少了嗓門最大最能喊叫的這個小鬼,還是顯得又些冷清。一個人影走進了廚房,看模樣是杜必書,隻是在門口向廚房裏張望了一下,卻是空無一人。他想了想,便繞過廚房,走到廚房後頭去了。


    原本地處偏僻位置的廚房後麵,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坡地,多少年來都無人關注,任野竹青草隨意生長。不過在張小凡回山之後,這裏已經被新辟成了一個沿著小坡數丈見方,共有三層的小菜園子,第一層種著幾種青菜,還有些瓜果葫蘆的東西;第二層也差不多,但是又多了些辣椒、地瓜等作物;最下麵的第三層,則多是各種果樹,看上去鬱鬱蔥蔥,各種刷菜瓜果都長勢喜人。


    此刻一個熟悉的人影果然站在第二層的地麵上,如一個平凡的農夫一般,在地裏走動著,大黃趴在最上麵的一片空地上,吐著長舌懶洋洋的看著底下,而小灰則爬到了下方的一顆桃樹上,摘下來一個桃子津津有味地啃著。


    杜必書對著下麵喊了一句:“老七,我回來了。”


    站在菜園子裏的張小凡抬頭看了一眼,露出一絲笑意,微笑道:“六師兄,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那裏情況如何?”


    杜必書略帶了幾分得意,笑道:“我早就叫你一起去通天峰上看了嘛,誰叫你就不去。你別說,這次蕭逸才搞出的異境還真是動靜不小,九宮玉柱的陣勢,那股靈力可是絕非等閑。”


    張小凡聽了後,緩緩地點了點頭,神色倒也沒什麽變化,不過杜必書想了想,臉色倒是鄭重了些,道:“不過老七,這次異境之行的規矩,確實頗為嚴苛,我在那邊親眼看著,才沒過半日工夫,就有人接二連三受了重傷,被拋出異境了,小鼎也去了異境,又沒帶大黃和小灰,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張小凡笑了笑,道:“被拋出來的人裏麵有小鼎嗎?”


    杜必書搖頭道:“這倒是沒有。”


    張小凡微微一笑,道:“那就沒事了,小鼎很聰明的,想來多半沒什麽大礙。”


    杜必書哼了一聲,看起來神情還是有點擔心,但總坳不過這個小鼎的親爹去,隻得悻悻然道:“哼哼,你倒是寬心,要真出了什麽事,看你還不得急死……”說著目光有些無聊的向下方這菜園子裏打量了一下,忽然間看到張小凡腳邊某處,怔了一下,道:“咦,老七,你旁邊那一片‘大赤椒’怎麽少了這麽多,我前幾天來看的時候明明還紅彤彤的一大片的,這一下,怎麽都沒了,我記得這兩天咱們沒怎麽吃辣椒炒的菜啊?”


    張小凡一窒,隨即哈哈笑了兩聲,目視杜必書,微笑道:“六師兄,你總是這樣分心這些微末小事,若是師父師娘還在的話,隻怕又要罵你了。”


    “去,說什麽呢?”杜必書登時便被他的話給帶歪了,在這裏又絮叨抱怨了一會兒,杜必書便起身要走,同時口中道:“我這不是好心回來跟你說的嘛,也就隻有我才記得你,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他們幾個,個個都賴在通天峰看熱鬧,到現在還不肯回來呢。”


    張小凡站在菜園裏笑了笑,沒有答話,杜必書也不理他,轉身走了,誰知才走到菜園邊上,卻看到兩個身影一起走來,人比花嬌,清麗出塵,正是文敏與陸雪琪二人。杜必書哈哈一笑,對文敏叫了聲“師嫂”,又跟陸雪琪打了個招呼,便徑直去了。


    文敏與陸雪琪此刻自然也看到張小凡在那菜園子裏麵,便一起走了過來,隻是還不待她們有動作,一直趴在菜園入口空地上的大黃卻是忽然抬起了偷頭,向她們二人看了一眼,嘴裏發出兩聲低沉叫喚,看起來卻並非很歡迎她們似的。文敏頓住腳,微微皺眉看著大黃,大黃卻沒再理會她,哼哼兩聲,自顧自跳下菜園,一路小跑到小會所在的桃樹下麵,又懶洋洋的躺著舒服去了。


    文敏衝著大黃啐了一口,對陸雪琪嗔道:“這隻死狗,自從我來大竹峰以後就沒怎麽給過我好臉色看,時不時還對我吼兩聲,真是氣死人了。”


    陸雪琪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麽,目光落向下方那個溫和平凡的男子身上,眼中掠過一絲溫柔。張小凡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抬頭一看,見是她們,也是對著她們揮了揮手,露出了幾分笑意,隨後又蹲了下去,細心的替那些青菜鬆土了。


    文敏看了張小凡一眼,扁了扁嘴,對陸雪琪低聲道:“你說他整天怎麽就喜歡弄這些青菜果子的,咱們這可是仙家地界,就算找不到稀世靈物,總能種些奇花異草吧?你看風回峰曾書書那兒,搞了個‘百草圃’,裏麵可是一溜兒的珍罕靈藥,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紅呢。”


    陸雪琪微微一笑,卻是不為所動,看向張小凡的目光盈盈更見溫柔,道:“這都是他自己心裏喜歡的,有什麽不好?隻要他自己喜歡,我自也是歡喜高興的。”


    文敏白了她一眼,在心裏歎了口氣,帶了幾分恨恨之意,道:“真是拿你沒法子了,算了,反正這麽多年我也看出來了,你但凡在他麵前,總像是腦子昏了似的。不過小鼎此番去了異境,多少也有幾分危險吧,你們兩個平日也是最疼愛他的,怎麽現在看起來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陸雪琪搖頭道:“小凡說過,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文敏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片刻之後“嗯”了一聲,緩緩點頭,看神色間雖然與陸雪琪說話時她對張小凡不算客氣,但從張小凡的話語論斷,卻倒是十分相信的。


    陸雪琪眼波轉動,似溫暖柔和的春光掠過這溫和的人間,輕聲道:“小凡素來最疼愛的就是小鼎,雖然小事上未必會縱容溺愛,但若是果然小鼎有了性命之憂,這天底下沒人能攔得住他了。”說到此處,她麵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疼惜之色,頓了片刻,又道,“他幼年時遭逢大變,父母雙亡,早早便一人獨自長大,無依無靠,所以當初小鼎還在繈褓中時,他便對我說明心意,這一生總要好好愛惜這個兒子,總不能再讓小鼎再嚐到他兒時的苦楚了。”


    文敏默然許久,當年那些往事,她其實又何嚐不知,隻是那些往事如風煙一般掠過心頭,讓她心情一陣黯然,想起了當年許多人與事,片刻之後,她輕輕甩頭,拋開了那些帶了傷痛的過往,微微一笑,道:“這麽說起來,小鼎這娃,可真是有福氣的很呢。”


    陸雪琪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目光仍是落在了下方那男子身上,而菜園之中,張小凡鬆完手邊最後一塊土,戰起身來,像是想到了什麽回頭眺望而去,隻見此際日頭西沉,卻是已經黃昏的時候,夕陽光芒萬丈,映紅了天邊晚霞,那一座雄偉的通天巨峰,仍然如一個巨人般桀驁不馴地傲立於天地之間,在那片天際之下,拉出長長的陰影。


    卻不知,如今的通天峰上,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差不多同樣的一個問題,這一刻也在王細雨的腦海中浮起,隻不過她此刻已經不在通天峰的雲海上了,而是現身於青雲山下的青雲別院中,雖然不大可能會有外人此刻侵入青雲別院,不過名門大派自有名門大派的規矩,該做的守衛事,還是要做的。


    青雲別院頗大,平日明裏暗裏駐守的人手就不少,今日情況特殊,大部分都已經被抽調到通天峰上,加上所有的青雲試弟子都已離開,別院之中便顯得很是清冷寂寞。一路例行巡視的還有其他幾名青雲弟子,王細雨與他們在別院大門處碰麵後,便約定巡視路徑,各自巡視了。


    隻是走在這清淨別院平坦的大道上,夕陽的餘暉落下美麗的影子,山風吹動古樹枝葉搖曳,點點風景都清雅美麗,卻還是攔不住王細雨心中對弟弟的那一些關切,特別是想到從那條黑色縫隙裏被拋出來的重傷者,她便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一時間便有些走神了。


    這一條道,本是青雲別院最靠別院的庚道,王細雨心神不寧的走在這條空無一人的路上,默默看著前方,走過一座又一座的庭院門口,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很安寧。


    整座青雲別院似乎就像是一個已經陷入睡眠的動物,除了風聲樹聲還有不知名處細細的蟲鳴聲,便再無其他聲息。


    “宗景他……應該會沒事的吧?”


    王細雨這般想著,心情既緊張又有幾分茫然,隻是就在這個時候,她眼睛的餘光忽然望見旁邊某處庭院裏似乎有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轉眼又消失不見,王細雨悚然一驚,立刻停下腳步,向那一處庭院喝道:


    “是誰?誰在那兒?”


    一片靜默,沒有任何的回答,隨著黃昏已經逐漸暗下來的天色籠罩下的青雲別院,此刻似乎突然又顯得更加幽靜了許多,一座座庭院無聲的佇立著,圍繞在她的身邊。


    王細雨皺了皺眉,向那座庭院走了過去,同時手臂漸漸繃緊,一柄仙劍已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手腕之側。


    石階清冷,院門敞開,王細雨一步一步緩緩走了進來,夕陽的餘暉似乎又黯淡了些,將她苗條的身影在地上拉出更長的影子,淡淡的殘陽餘暉落在她姣好的臉上,在那一刻,有一種奇異而略帶透明的光彩,像是她的肌膚都亮了一些,看上去很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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