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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苓生厲白的時候才十九歲,那一年估計是她這輩子最痛苦,最無助的一年。被男友拋棄,未婚先孕,被學校退學,又因為不想打掉孩子毅然決然離開了那個不像家的家。


    很多時候她經常想,要是她的生父母還在世,或許他們會原諒她的孩子,願意包容這個小小的生命。一切都會不一樣。


    但她自己也知道,這些都是無謂的念想。父母早在她十三歲時就雙雙過世。收養她的叔父叔母冷淡刻薄,根本談不上什麽關愛。


    正是因為感受過家庭冷暴力的滋味,所以她曾經發誓,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不管怎麽樣都要照顧好他/她。


    但她沒想到,她會這麽艱難的麵臨懷孕生活。


    一個年輕漂亮的孕婦飄零異鄉,貧窮,受盡白眼,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


    她是個很堅決的人,自己選的道路,就算爬也要爬著往前走。


    在懷孕那一年,什麽事都過的磕磕碰碰,唯獨生孩子順利得出乎意料。就連接生的護士都說很少見到她這種苗條身材,生第一胎就這麽迅速利落的人。


    那時候,章苓就隱隱覺得,或許這就是苦盡甘來的開始吧。


    事實上,不管是哺乳期還是懂事後的厲白都是個聽話的孩子。偶爾鬧騰些,也完全屬於不需要大人操心的那種。要不是厲白這麽聽話,一邊打工一邊上學還要帶孩子的日子,章苓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熬下來。


    可以說,章苓這一輩子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完全圍繞著兒子度過的。而她自認為這輩子最成功的事就是生了這麽一個兒子。


    單親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多多少少會有那麽點自卑孤僻。章苓那點事跡也都是常是別人茶餘飯後嚼舌根的談資,小孩子有時聽了,就算不怎麽聽得懂,也曉得這不是什麽好話。久而久之,更容易養成壓抑的性格。


    有一段時間,章苓對於厲白小朋友的感情是非常複雜的。她即擔心,又欣慰。擔心的是,自家兒子在學校根本沒什麽朋友,和小區裏其他同齡人也少有來往。每天家裏學校兩點一線地跑,讓他出門玩都邀不到小夥伴。欣慰的是,就算是這樣,厲白也成天樂嗬嗬的,從來沒向她抱怨過,為什麽不給他找個爸爸,為什麽不能像別人家那樣想要模型就有模型,想要雪糕就吃雪糕。他就是那種別人不和他玩,他也能自娛自樂起來的孩子。章苓看在眼裏,是疼在心裏。


    別人給她白眼,沒關係。長舌婦們背後嚼她舌根,她也無所謂。但她兒子在外邊受欺負,那比剜她心還讓她疼。


    對於厲白,她一直是抱有很深的愧疚感的。她把他帶來這個世界,卻沒辦法給他足夠多的保護。


    而這孩子,這麽堅強,這麽爭氣。別人看不起她們家,他就用最出色的成績讓那些人閉嘴。


    厲白慢慢長大,章苓的很多擔心也變了方向。以前是擔心厲白沒玩伴,被同學欺負。後來等厲白上了大學,就開始擔心他找到女朋友了。


    事實上,如果單從相貌上講,厲白是完全遺傳到章苓的各種優點的。


    章苓不管是年輕時,還是做媽媽後,外貌絕對是同齡裏拔尖的存在。隻要厲白不長歪,不說帥到慘絕人寰,那也會普通男生要好看的。厲白小時候就長得很可愛,小金童似的,深得附近大媽大嬸,爺爺奶奶的喜愛。可這越長越圓,五官再好看都被肥肉給擠沒了。說要減肥呢,一年一年下來也沒個變。


    那些大城市的女孩子眼光可不知道多高了,要家世好,要相貌好,要學曆高,要收入高,還要有房有戶口。自家兒子唯一一個優點就是學習好了吧,可別人家的孩子也有學習好的,甚至更好的。厲白怎麽爭人家小姑娘啊。而且他們家還是小城市裏的單親家庭,不少好姑娘聽到這種背景就敬而遠之了。


    就這麽一年一年過去了。厲白在t大念了四年的書,也沒個女朋友的動靜。章苓心裏著急啊,可又不敢催,怕刺激到厲白。


    她對兒媳婦要求真的很低很低,不求家裏多好,長得多漂亮,隻要和厲白處得來,過日子不磕碰,她就燒高香了。


    誰知道他兒子給她來了個改頭換麵似的減肥,人似乎也開朗健康了不少。她不傻,厲白一看就是初墮愛河的症狀,跟個小花癡男似的,捧著個手機當誰不知道他在等訊息啊。


    章苓暗搓搓高興,她也不挑明,等著兒子帶姑娘回來見家長呢。可誰知道,預備兒媳婦沒等到,卻等來了絕望出國的兒子。


    厲白很少在她麵前哭,也沒什麽機會哭。他那是已經二十歲了,比她還要高一個頭,渾身都是水,冷颼颼地站在她麵前哭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倒。


    章苓知道,一定是發生什麽事了。但她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問厲白。


    他說要出國,還是隔得很遠很遠,回來一趟都十分艱難的瑞士。她心裏是一千個不舍,一萬個不放心。可,孩子大了,能留得住嗎?


    章苓滿以為,兒子在國外讀幾年書,忘掉國內的那份傷害也就回來了。可她不知道的是,厲白這一走,便是徹底的聚少離多。


    她有時候覺得,這小子真狠心啊,和她視頻時掉多少眼淚也不回來。


    五年,十年,她的兒子成長成了一個她以前絕對不敢想的男人。要是把他現在的照片和學生時代的照片擺在一起,沒有人會相信這是同一個人。就連章苓自己有時也覺得恍惚不敢置信。


    厲白變化大得連她這個做母親的也適應不了。她和他分開得太久了,久到當厲白對她說他喜歡男人的時候,她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自責。她不知道兒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隻覺得是自己沒有引導好。


    雖然黎興再三向她解釋過,同性戀並不是病。


    而黎興……


    對,黎興。這個男人,像是突然出現在她生活中的。


    黎興是厲白出國的第二年出現的,章苓記得很清楚。他的車子就停在她家樓下,很普通的黑色本田,她根本沒有多加注意,卻被從車上下來的黎興一下攔住。


    黎興,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優雅,談吐風趣,舉止進退有度,更英俊得讓人沒法拒絕。


    章苓一開始並不喜歡這個突然現身在他家門口的男人,甚至有些畏懼。她根本不認識他,他居然對她了如指掌!


    但黎興就像塊英俊的狗皮膏藥,磨得章苓沒了脾氣。


    他說要追求她,並且方法絕不會讓她感到不適。


    確實,黎興一看就是個老手。浪漫法子花樣百出,但從來不會在公眾場合做出什麽出人意料的舉動來。他有濃重的老貴族做派,一舉一動,談吐學識,根本不像一般有錢人。


    後來,真相是,黎興有一個龐大的帝國財團,儲備的財產足夠他們花好幾輩子。而且,他以及他唯一的兒子還在繼續以恐怖的速度賺錢。


    章苓不確定黎興是不是逗她玩了,如果黎興隻是小城市裏的小土豪,她自認為自己還是配得上的。但這種層次的黎興,閱曆是她無數倍的黎興,真的是對她認真的?


    直到黎興向她求婚,並把她介紹給了黎艾。她發現,這兩父子都是怪人。黎艾對他父親娶一個鄉下女人居然毫無意見。


    一切都不可思議地進行著,從她遇到黎興開始。


    然後他的兒子回國參加婚禮……


    然後……


    章苓雙手捂住臉,幾乎不敢再往下想。


    她從芝加哥回來,便立即買了回老家的火車票,連夜趕去了那個城市。


    她已經許久沒有再進這個陳舊的家,裏麵也已經積攢下不少的灰塵。她進了雜物間,從角落裏翻出數個紙箱子。這是厲白出國前從北京寄回來的舊物。他走時還特意囑咐過她不要隨便開箱。她一開始沒打算看,送進雜物間後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章苓用裁紙刀將所有箱子的膠布都劃開,衣服,衣服,雜物,書。


    她在貼著雜物標簽的箱子裏找到了一本相冊,很薄,看起來沒有多少照片。她從頭開始翻,第一頁便是厲白滿身汗水在跑步機上跑步的模樣,此時的厲白身上還有肥肉。往後,照片裏的人便越精瘦,結實。她看得出來,是同一個人拍的照片。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當年促使他減肥的人。


    章苓一頁一頁翻過去,很快便有另外一個男人出現。有皺眉的,有冷漠的,有生氣的,也有少數幾張微笑的。以及兩人穿學士服的合影。


    章苓雙眼微睜,嘴唇顫抖。


    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黎艾啊!


    還有後麵擁抱的,親吻的照片……一張一張影像都足夠說明兩個人當年的關係!


    章苓猛然想起黎艾在芝加哥和她說過的那些話,一字一句,多少暗示?


    這兩個小子……


    這兩個混小子!


    章苓氣得直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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