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三十二年春,驃騎大將軍聶子珩凱旋歸朝,舉國歡慶。


    同年,三皇子妃蘇氏歿。


    當聶子珩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主子,”一侍衛模樣的人走到聶子珩的身邊,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三皇子也在府中自縊了。不過被發現的早,三皇子救過來了。聖上聽聞此消息,大怒,下令奪了三皇子手中的實權。如今三皇子被軟禁在府中,皇子妃,死的有蹊蹺。”


    “哦?”聶子珩眉頭一皺,“有何蹊蹺?”“據說,三皇子妃已經病魔纏身,但三皇子一直沒有放棄給他的皇子妃尋找神醫。三皇子的手下這些年可謂是跑遍了大江南北。但好像前一陣子他的手下尋到了良藥,三皇子妃的身子也漸漸好起來了。不過,三皇子妃死前的幾個時辰,她將身邊的奴婢婆子全都打發走了。再後來到晚間,她的貼身丫鬟就發現三皇子妃已經沒了。”


    “那時,你在何處?”聶子珩握筆的手又攥緊了幾分。“卑職有罪,”那侍衛看見聶子珩隱隱的有發怒的跡象,便立刻跪下,“當時卑職等人全部被人引走。原本卑職是想留下,可是對方武功過於高強,卑職不能不去幫忙。當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引到城外去了。卑職等發現情況不對,便立即回到三皇子府,可已經來不及了。”


    “哢嚓”一聲,聶子珩手中的筆已經被折斷了,“你下去吧。去軍營自行領罰。”“謝主子。”侍衛行了一個禮便離開了,他知道這是主子對他的寬容,不被殺已經謝天謝地了。


    聶子珩扔掉斷了的筆,踱步到窗邊,雙手負於身後。這是多少年了,初識她是在二十多年前吧。那少女身著鵝黃色襖裙,跟在她的身後,一口一個“珩哥哥”的叫著。再後來見到她,她即將及笄。蘇丞相和他的夫人在幫她挑選夫家。當被自己的父親問道要不要上門提親的時候,聶子珩拒絕了。他沒有去提親,而姑娘也沒有盼來她心念念著的人。


    最後在皇後舉辦的賞花宴上,皇上有意讓蘇婧瑜做三皇子的正妃,正苦著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有人像懂了皇帝的心思一樣,恰巧提起了蘇婧瑜“命定天子”名字中含玉一事。皇帝大喜,便立即下旨賜了婚,美其名曰“天作之合”。


    可就這一紙賜婚,卻成為了一切罪孽的開始。


    “子珩,”一身著深藍色錦袍的男子走入屋中。“太子殿下,”聶子珩轉身去看,發現來人是當今太子安啟嵐。“都說了多少次了,不用如此多禮,”安啟嵐對著正欲行禮的聶子珩說道,“蘇家三小姐去世了,三弟被軟禁。如今,我們的計劃也算是完成了一半。”“那太子可否放過臣的父親與母親?”聶子珩的語氣中盡顯謙卑。“哈哈哈,本宮還不知道聶大將軍有如此模樣,”安啟嵐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子珩,你是本宮的得力助手。若本宮放了你,你便會脫去官袍,與父母一起過上隱逸的生活吧。所以,你讓本宮如何放你走?”


    “太子殿下,”聶子珩藏在袖子下的拳頭攥得緊緊的,他勸自己一定要忍住,“那三皇子妃的死...”“哼,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來是想告訴你,這陣子你就在府中好好歇息吧。你病了,不再適合去管別的了。”說罷,安啟嵐便拂袖而去。


    聶子珩看著安啟嵐這樣子,心裏便了解了個大概,恐怕蘇婧瑜的死和太子時有關係的,又或許就是太子下令害死蘇婧瑜的。想到這,聶子珩心下一驚,但隨之他又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很可笑。當初明明自己順著太子的計劃,將蘇婧瑜推向三皇子身邊的。他知道蘇婧瑜喜歡自己,而他卻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他便聽從太子的話,利用蘇婧瑜對他的喜歡,使蘇婧瑜聽從自己,做出了傷害三皇子的事。於是蘇婧瑜便成為了三皇子府上的唯一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內奸。可是最後蘇婧瑜後悔了,她告訴聶子珩她不想再這麽做了,她說她還是喜歡上了那個對她好的男人,即使她告訴了他她以前所做的一切,他還是對她那麽好。可蘇婧瑜回府後就病了,病得很嚴重。還沒等聶子珩弄清楚原因,聶子珩就被派去邊境了。等他回來,已經物是人非。


    是夜,注定不太平。


    將軍府走水了。起火的地點很奇怪,是將軍的書房。在書房中發現了兩具屍體,一具是聶子珩聶大將軍,還有一位是被軟禁在自己府上的三皇子安啟玉。誰都不知道三皇子為何要深夜潛入將軍府,也不知道為何會燃起這場火,更不明白聶大將軍和三皇子都武功高強卻為何毫無掙紮的痕跡。


    就這年的春天,東陽國歿了一個有文韜武略的皇子、一個為人和善的皇子妃,還有一個英勇善戰的大將軍。


    “嘶,”一男子緩緩地睜開了眼,他用手輕觸著頭部,感覺有些頭疼。站在一旁的侍衛看見這一幕,便喊道,“來人,小少爺醒了。趕快去通知老爺和夫人。”站在門口的小廝聽見他這麽一喊,便立刻離開去通知老爺夫人了。


    “小少爺,”那小廝扶起男子,“您這都昏迷快一天了。”男子看清侍衛的容貌,“竹笙?”“小少爺怎麽了?”侍衛一笑。“我,我這是在哪兒?如今是什麽年份了?”男子很慌張。“小少爺您當然在將軍府上啊。如今是景盛十九年。小少爺您怎麽了?”原來男子便是那大將軍聶子珩。


    聶子珩心中大驚,景盛十九年,那不是自己十六歲的時候嗎?自己竟然重生了。他掩飾住心中的激動,“竹笙,你去叫人弄點吃的來。我餓了。”“是。”竹笙雖然心裏覺得奇怪,但他也老老實實的退下了。


    聶子珩整理好衣服,起身下床,披上外衣,走到桌子旁坐下。他拎起茶壺倒了一杯水,心中整理著現在的情況。


    景盛十九年,他與三皇子爭執不下,便起了比武的心思。不知為何,兩人在比武的過程中,雙雙落水。上一世,他因此便恨上了三皇子。也正是這時,當時還不是太子的二皇子安啟嵐出現在他的麵前,於是他們的計劃便開始了。他心中一寒,原來二皇子那麽早就起了那種心思。


    聶子珩小啜了一口,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既然老天讓他重活一世,他便不能再像上輩子那樣糊塗了。明明二皇子詭計多端,根本沒有明君的樣子,但他當時因為年輕氣盛被羞辱便著了二皇子的道。到最後他才想起,明明一開始他是與三皇子交好的,明明自己一開始是不喜歡二皇子的作風的,可是他不僅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隻因自己那份“驕傲”。


    “我的兒,”聶子珩還在想著,一抹身影便跑進來,緊緊的抱住他女子撫摸著聶子珩的頭,眼中含淚,“兒子啊,你怎麽那麽傻啊。為何要與三皇子爭執呢?”


    “母親,”原來女子是聶子珩的母親將軍的嫡妻何氏,他的聲音變得哽咽,“母親,對不起,是兒子不好。兒子這就給三皇子賠罪去。”說罷,聶子珩便站起身,準備往外走。


    何氏趕緊按住他,“子珩,你現在才剛剛醒來。怎麽能就這麽跑出去呢?而且你連衣服也沒穿好,趕緊去躺著。竹笙人呢?”


    剛剛端著吃食進門的竹笙聽見夫人在喊自己。他趕忙放下吃食,向何氏行禮,“夫人,剛剛小少爺說他餓了。屬下便去小廚房端了些吃的來。”


    “竹笙啊,都說了你要看住他。你看看,你看看,”何氏看著仍跪著的竹笙,揮了揮手,“算了,你下去吧。”


    “是。”竹笙鬆了一口氣,他以為夫人要如何罰他呢。不過被罰也是應該的,誰讓他沒有跟好小少爺的呢?不過說來也奇怪,小少爺和三皇子怎麽會落入水中?


    在旁邊一直站著幹瞪眼的聶大將軍發話了,“你簡直就是逆子啊,若不是三皇子醒來之後替你求情,你早就活不下去了你知道嗎?”


    “三皇子替我求情?”聶子珩很疑惑。記得上一世,明明是自己先醒,找到了謀害自己和三皇子的人啊。可這回怎麽變了呢?有一個驚人的想法從聶子珩腦海中閃過,不會他也...他搖了搖頭,應該不會那麽巧吧。


    而大將軍看著自己的兒子自顧自地想著事情,氣得不行,指著聶子珩的鼻子就罵,“你這孽障!在想什麽呢?聽見你老子我說話沒有?”


    “聽見了。我明日就去三皇子府上謝恩。”聶子珩的語氣還是讓聶大將軍很不爽。聶大將軍哼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何氏看了眼鬧別扭的聶大將軍,很無奈的隻能跟上去,在門口她回頭對聶子珩輕聲說道,“兒子你要好好休息。你爹就這脾氣。其實在你昏迷的時候,你爹他比誰都著急。”“我知道的,娘。”聶子珩笑著說。何氏這才安心的離開。


    “竹笙,”聶子珩像是想起了什麽,“把門關上,你在外麵守著,不許放任何人進來,就說我要休息。”


    他躺回床上,看著自己熟悉的環境,他想起了三皇子最後對他說的話。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明白阿蘇是你們計劃中的一部分。可你們實在不應該將這樣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牽扯進來,所以我對她好,我就寵著她一人。阿珩,你知道嗎?最讓我生氣的就是,你竟然那麽輕易地背叛了我。雖然我在前一陣子才明白,你是被要挾的。這我不想再怪你了。我不恨你與我絕交,我也不怪你背叛我。可你始終是對不起我和阿蘇的。阿蘇死了,她死了,你知道嗎?那個人比花嬌的姑娘死了,死於你的自私。這是你這輩子都沒法彌補的,”三皇子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他聲嘶力竭,淒涼一笑,“我想和你一起死,你說怎麽樣?”


    聶子珩點頭。三皇子點燃了火折子,隨意地扔在周圍。熊熊烈火即將將兩人吞噬。


    “願來生我能傾盡所有來幫助你,來生不負你。”


    “這是報應啊!這就是報應!哈哈哈哈哈哈......”


    耳邊還回蕩著三皇子的笑聲,仿佛眼前還是那一片火海,“三皇子......”


    聶子珩攥著手中的一塊玉佩。沒人知道這玉佩意味著什麽,隻有三皇子與他知道這是友誼的象征。他背叛了三皇子之後,就再也沒拿出過那塊玉佩。也隻有三皇子,在被背叛之後,仍帶著那塊玉,直到死。


    皇宮裏,“阿珩,希望你不會再負我。”一襲藍袍象征著他的睿智,微微一笑,“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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