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奇抬手打斷裴朵的話:“我不想那麽沒尊嚴。好啦,道別的話就不多說了,膩膩歪歪不是我的風格。”說著,轉身走開。


    2.穆奇效應


    得知穆奇不願意回來執教,隊員們都有些沮喪,訓練也沒什麽勁頭,裴朵見狀,忙集合起大家,想做點士氣動員,但看到孩子們無精打采的臉,那些打氣的話卻說不出口,半晌,輕輕搖頭:“聽老師的話,好好訓練吧,不管怎麽說,這得靠穆奇自己決定,我們沒法替他做主。”


    秦明浩突然走了出來:“我一度想要放棄踢球。如果穆帥當時任由我自己決定,我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裏。攖”


    仿佛一語點醒夢中人,王荊軻立刻在旁邊嘟囔:“穆帥動不動就讓我們繞看操場跑三十圈,要是讓我們自己做主,別說三十圈,三圈也不會跑。”


    “穆帥這個暴君,當時把我踢出足球隊,跟我商量過麽了現在他想走就走,哪有那麽容易!”丁羽有些生氣。


    秦明浩認真道:“裴老師,我們當然不能靜穆帥做出決定。但是,他改變我們,我們就不能放著他不管。誰讓他是我們的教練呢?”


    “沒錯!”隊員們紛紛附和償。


    裴朵很驚訝,但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情緒被學生們激勵了起來,眾人圍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讓穆奇回來的辦法。首要任務,便是澄清“穆奇”這個人的聲譽。


    隊員們紛紛發起了主題統一的朋友圈:


    “第一次見穆帥,覺得他隻是一個散漫的怪大叔。但就是這個怪大叔,在我深陷流言時,幫我撇清一切;在我意誌消沉時,幫我走出了低穀。這樣的穆帥,絕不會是一個人品低劣的人。穆帥,你告訴我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現在我把這句話還給你。穆帥回來吧,萃英需要你,球隊需要你,我們需要你。”


    “穆帥,你教育我們不要輕言放棄……”


    “就你一個人當逃兵,合適嗎……”


    “這不隻關乎你自己……”


    “隊員們沒有懷疑過你……”


    幾乎所有球隊和啦啦隊員都發著朋友圈,受他們影響,許多不認識穆奇的同學甚至老師,也開始加入聲援。


    學校裏,不知何時拉起了橫幅,上麵寫著“穆帥回來”四個大字。秦明浩等人站在一旁,請過往的老師同學們簽名。後來,更是把橫幅拿到了大街上,請行人簽名,而且收獲了不少驚喜。有的路人直接說:“謝羽?我以前是他球迷,必須支持。他在你們學校當教練?”……


    幾天下來,成績斐然,支持穆奇的人數不斷擴大。最後,就連電視台都來前來報道,並且意外的,在電視節目上,有記者開始站在穆奇這一邊了:“人會犯錯,但不是每個人都能重新回到正途。謝羽——也許你更希望現在大家叫你‘穆奇’——請你不要放棄,有人在等你回來。穆帥,回來。”


    甚至有些知名球員,也在電視上喊話:“哥們兒,好久不見,看來你還是那麽重情重義。咱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點小事算什麽。穆帥回來,我們等你!”


    “穆奇效應”越來越強,發展到最後,幾乎所有的頭條,都是關於“穆帥”的消息。


    穆奇躲在家裏,躲著各種新聞、消息。他感覺自己像個倉鼠,在轉籠裏走了一圈,以為是在前進,開始新的生活,卻沒想到,轉了一圈,還是回到原地,被侮辱、被誤解、被圍攻的原地。但新聞似乎並不想放過他,到處都有他的名字,或者謝羽的名字。他本能地有些抵抗,不去聽,不去看,似乎不看,那些新聞就傷害不到自己。


    時間過得太慢了,新聞的速度像蝸牛,怎麽都爬不完一個日子。要是踢球的日子能過得這麽慢,那該多好?穆奇想著,放棄了漫無盡頭的抵抗,打開電視、手機,任由消息轟炸,卻發現,幾乎每一條消息、每一段新聞,竟都是支持自己的。


    他看著,聽著,忽然埋下了頭,用手捏住鼻梁,用力揉著,眼中的酸澀卻阻擋不住。


    忽然,傳來了敲門聲。穆奇平複了一下情緒,起身開門,發現是裴朵時,有些後悔,趕緊關上門。兩人在門口僵持著,裴朵死死把住門,開始硬擠。


    穆奇不禁惱怒:“你這個野蠻的女人!”剛才的酸澀卻不見了。


    “你這個逃避的男人!”


    穆奇聞言,沉默了幾秒,打開門。裴朵進門後卻並不理他,徑直走到櫃子前,將裏麵的獎杯、簡報、罰款通知,一一拿了出來,擺到桌上。


    “你究竟想幹嗎?”穆奇看著她一趟趟搬東西,每一樣東西,似乎都撬動了他塵封的記憶。他想上去阻止,卻邁不開步。


    “這些是你過去的榮譽,還有過去的恥辱。我希望你坦然地麵對他們,然後徹底放下他們。我希望你重新出發,迎接屬於你的未來。我希望你振作起來,帶著球隊贏球!”頓了頓,裴朵抬起頭,輕聲道,“不要把這麽重的擔子留給自己一個人……”


    四目相對,但坐無語,彼此的心意在沉默的空氣中流通。


    電話突然響了。穆奇見是鍾豔,想直接掛斷,卻被裴朵一把搶了過來,打開公放,舉在穆奇麵前。鍾豔的聲音傳了過來:“教委剛剛來電話,他們看了新聞,責難我為什麽要開除這麽優秀的教練。穆帥,就算是幫我個忙,也是為了孩子們,快回來吧。”


    陸捷的聲音也在一旁幫腔:“快回來吧,穆帥!”


    穆奇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裴朵急了,捅捅他:“愣什麽,快說話啊!”


    “鍾校長,我那個……”大腦空白了一會,穆奇回過神來,恢複了冷靜有磁性的聲音,“你放心,我馬上就來!”


    裴朵興奮極了,一下子蹦了起來,抱住穆奇的胳膊又蹦又跳,還伸出手要跟穆奇擊掌。三秒鍾以後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忙鬆開手,尷尬地說:“那個,你先收拾一下,我還有點事,我在學校等你。”


    穆奇對裴朵的反應有些摸不著頭腦,看看落荒而逃的她,又回頭看著桌上的獎杯,忍不住笑了。


    3.少有人走的路


    “臭小子們,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好好訓練啊?”穆奇在鍾豔和陸捷的陪伴下,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操場,一臉壞笑。隊員們歡呼著奔過來,穆奇挨個跟他們擁抱了起來,連陸捷都有份,最後輪到了裴朵,她紅了臉,扭捏躲開,想了想,又伸出手:“歡迎回來!”


    “裴老師居然還有會害羞的功能!”穆奇握了握她的手,笑話她,聽到的隊員們也笑了起來。裴朵臉色通紅,站在一邊十分尷尬。自從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後,她每次見到他,眼睛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臉動不動就會紅起來,穆奇多看她一眼,她都有些莫名的心虛……


    穆奇收起嬉皮笑臉,認真道:“諸位,我今天特別開心,比當年任意球一腳破門的時候還要開心。沒有你們的團結一心,沒有你們的鼓勵支持,我穆奇今天不可能站在這個地方。謝謝你們。”說著竟鞠了一個躬。


    穆奇回來,大家都沒有心思訓練,圍著他說這說那,後來幹脆圍坐在一起聊了開來,仿佛太久不見,裝了一肚子的話。王荊軻好奇地問:“對了穆帥,你為什麽會給自己起‘穆奇’這個名字?”


    “第一,我小名叫奇奇,所以……”學生們哄笑了起來,穆奇惱怒,“之所以要姓穆,是因為我想成為魔力鳥穆裏尼奧那樣的偉大教練,希望有一天成為真正的穆帥……”說著說著,穆奇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看著孩子們單純熱切的臉,穆奇心中一動,一直逃避的那個自己,似乎站在了日光下,開始享受生活。他想了想,說起了當年的事情。


    “離開職業聯賽後,我再也沒有了重返足壇的想法。於是開始涉足商界,和幾個朋友一起投資海外能源,結果被所謂的朋友騙得血本無歸;後來不甘心,又去折騰體育地產,照樣摔了個頭破血流。後來又林林總總投資過很多產業,但是都以失敗告終。不久,就把踢球時賺來的積蓄揮霍一空了。”


    “三十歲的時候,我考取了足協a.級教練證書,想重返足壇。但沒有任何一支球隊,願意給我這種踢假球的人機會。無奈之下,我隻能去一些業餘聯賽,給一些大企業的球隊執教。但那些企業根本不看重我的執教能力,他們隻想讓我上場打比賽。誰跟錢過不去,是吧?我答應了。”


    “可是,我的踝傷一次又一次地複發,最後連業餘比賽也沒法承受了。就這樣,給企業球隊打工的機會,也失去了……”


    操場一寂靜,隻有時不時的蟬鳴。大家都被穆奇的故事吸引了。


    “之後,我找不到目標,渾渾噩噩過了兩年。最後跟朋友一起,用最後一點積蓄開了一所足球培訓學校,去教5歲到10歲的小孩踢球。但這些孩子的父親大多是球迷,我很怕他們認出我來,把找那些不堪的過去挖出來來,於是把名字改成了穆奇。”頓了頓,穆奇恢複了樂觀的神態,道,“當然了,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喜歡聽別人叫我穆帥。要是叫‘謝帥’吧,總感覺非常的不給力!”


    眾人都笑了起來,穆奇卻認真道:“之前,我不願再用‘謝羽’這個名字,是為了逃避。但是現在,我要用‘穆奇’這個名字,開始新生。各位,請多關照。”


    秦明浩帶頭:“穆帥,恭喜你獲得新生!我們會打贏之後三場比賽,作為祝賀的禮物!”隊員們也紛紛激動起來:“沒錯!我們一定會贏!”“穆帥你就放心吧,包在我們身上!”


    穆奇的情緒也高昂了起來:“是男人,說到就一定要做到!從今天起好日子結束了,我要對你們進行魔鬼訓練。順便檢查檢查,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訓練!”


    隊員們一下子哀號起來,裴朵卻反常地沒有幫他們說話,自顧自在一旁扭捏著。穆奇見了好笑,偷偷揶揄她:“裴大小姐,你是不是吃錯什麽藥了,扭扭捏捏的不像你啊?看你一副小女孩神態,就算是要表白也不至於這樣吧!”


    裴朵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結巴了起來:“表表表表白?誰要表白!”說著,趕緊和旁邊的隊員換了個位置,不再理會穆奇,臉上卻仍舊是紅紅的。穆奇看著她麵紅耳赤,微微笑了。她永遠是一副小發動機似的勁頭,感覺任何事都打不垮她,要是能一直陪在身邊,那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頹廢了……這麽一來,自己好像有點吃虧!


    最後一場小組賽,在眾人的期盼中開始了,發生了太多事,大家都需要一場酣暢的比賽,來為不好的過去畫一個句號。但開場後,形勢卻有些不對。球權大部分時間都掌握在對手師大附中手裏,而且他們集中攻擊右路,顧墨有些應接不暇。


    穆奇不禁皺起了眉頭:“快速傳遞……集中攻擊右路……他們肯定研究過我們球隊的比賽錄像,知道顧墨缺少經驗……”沉思中,卻聽到裴朵大叫一聲,穆奇回神一看,由於補防不到位,對方的前鋒利用一個空當,攻破了陳一之把守的大門。


    師大附中繼續發動著進攻,很快就獲得了角球的機會,比分飛快地改寫成了2:0。


    隊員們都有些不知所措,蒙在原地,紛紛看向穆奇。穆奇向他們打著手勢,示意他們冷靜,然後讓啦啦隊趕緊加油。


    裴朵一下子著急起來:“你打算怎麽辦?”穆奇仔細思索半晌,拍拍她:“沒關係,我自有辦法。他們要開始擺大巴了,我們很快就有機會。”


    “擺大巴?”


    “就是龜縮防守,想把2比0守到比賽結束。”


    由於對手的龜縮,萃英隊的控球開始多了起來,秦明浩、丁羽一次次持球突破,都由於對方***人太密集而丟球。無奈之下,丁羽嚐試遠射,但都沒有打在球門範圍內。


    很快,上半場比賽過去,裁判吹響了中場哨音。萃英隊垂頭喪氣地回到休息室,一言不發。這時穆奇走了進來,聲音意外的溫柔:“大家別灰心,比賽還沒結束呢。”


    王荊軻扁扁嘴:“穆帥,對不起,我們還說要把這場比賽當成是送你的禮物,結果……”


    穆奇板起臉來:“連智商偏低、不懂足球的裴老師都知道的道理,你們怎麽不懂!比賽還沒結束,你們就認定咱們輸定了?都給我仔細回想一下,對方進球過後的得意嘴臉。甘心麽?知道你們穆帥最擅長什麽?我最擅長的就是,逆、風、翻、盤!我最喜歡的就是,翻盤過後那種狠狠打對方臉的感覺。這種感覺,你們想不想要?“


    丁羽有些猶豫:“上半場就輸了兩球,現在別方就跟烏龜一樣縮進殼裏,我們拿什麽打人家臉啊。”


    “有點出息!對方縮進殼裏,咱們就打進殼裏。不就是兩個球,還會追不回來麽?都給我聽好了,我要你們下半場變陣,整體陣型給我往前壓。王荊軻,你頂上去,和秦明浩一起踢前腰。”


    秦明浩略微思索了一下,問:“這是要高位逼搶,穆帥,會不會太冒險了?”


    “冒險?我就是要你們殺過去,殺他個片甲不留!對方既然選擇當烏龜,那咱們打得他再也出不了頭。把防線提到中線位置,從中場掐死他們。他們已經開始龜縮了,前場隻留一個前鋒。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對方長傳打身後反越位,你們幾個後衛注意站位,一定要彼此配合。記住,你們是最強的,這場比賽,我們贏定了!”


    “我們是最強的!”


    隊員們互相鼓舞著,回到場上。穆奇卻有點坐不住,來問踱著步。


    然而一開場,王荊軻就出現軻傳球失誤,利方抓住這次機會,大腳長傳。顧墨應對不及,沒能造成越位,對方再次破門得分。


    裴朵見狀,已經坐倒在地上。穆奇冷靜地看了看表,招手讓替補席上的管文飛過來,對他耳語起來。


    管文飛替下了顧墨。


    顧墨難過地走到場邊:“對不起穆帥,我……”


    穆奇拍拍他:“我換你下來是出於戰術需要,你做得非常好,不需要道歉。”說罷,穆奇走到場邊,看著自己的隊員們,忽然放聲大喊:“都給我拚了!”


    隊員們的眼神又堅定起來。


    管文飛上場半天,對方和他進行身體對抗後,發現他完全不是對手,便放鬆了對他的盯防。秦明浩在一次搶斷之後,抓住機會將球直傳給了管文飛,管文飛準確踩位,用胸口將球撞進了球門!


    稍後,王荊軻發出戰術角球,秦明浩幾個盤帶後,果斷將球挑了起來。球落在***當中對方的防守真空區。管文飛再次精準出現在落點,魚躍爭頂,將球頂進了球門。


    萃英隊的觀眾席沸騰了,隊員們興奮地將管文飛抬了起來,繞場慶祝。


    對方開始對管文飛重點布防,隨時都有兩個人貼著他。一直皺著眉觀戰的穆奇卻突然開口:“好機會。”見裴朵一臉不解,穆奇跟她解釋,“對方忌憚管文飛,開始對他進行包夾。但這樣一來,就給了其他人空間。”


    話音未落,隻見往王荊軻抓住機會帶球突破,被對方鏟球放倒,萃英中學獲得了一個位置不錯的任意球。


    秦明浩主罰。他擺好球,深呼吸。足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弧線,直接打入球門死角。


    穆奇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振臂高呼。裴朵興奮地在一旁連蹦帶跳:“太棒了,我們贏定了!


    這時,觀眾席又發出了感歎聲,穆奇望去,隻見球場上,丁羽自中線開始長途奔襲。對方球員試圖攔住他,卻被他連續過掉了5名防守球員,形成單刀。對方門將貿然出擊,也被丁羽晃過,丁羽麵對空門一腳怒射,球應聲入網。


    終場的哨聲響起,穆奇和裴朵飛奔進球場,和球員們抱在了一起,歡呼雀躍。


    人潮漸漸散去,隻剩穆奇和裴朵並肩站在場邊,穆奇意猶未盡地喃喃:“真像啊,這場比賽。”


    “像什麽?”


    “很多年前,在一場u17的比賽裏,我也帶領球隊實現過一次逆轉。這場比賽,跟當時真的很像。一次的經曆,讓我在之後很多年裏都充滿自信。我相信今天的這一幕,也將成為這些孩子們的寶貴記憶,即使麵對困難和絕境,也讓他們不會害怕,不再輕易放棄。”


    裴朵望著穆奇認真的臉,調皮起來:“你最近真是轉性了,這麽多感慨。”頓了頓,也認真道,“我相信這場逆轉,到現在也還深深印在你心裏,因為你一直都很勇敢。”


    穆奇臉微微紅起來,看向她。四目相對,穆奇終於知道她為什麽最近總是臉紅。心跳得快了,臉就會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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