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郡王大人,飯都不可以亂吃,話又怎麽能亂說呢?我們幾人怎麽就為難她了?您要是不說,我還以為是她突然又要做什麽事兒了呢。”


    周可兒聳了聳肩,手指輕輕撚著發絲,一邊繞著圈兒,一邊嘲諷挑釁似的說道:“還是說,莫非這兒除了我們三人之外,還有藏在暗處沒有現身的貴客嗎?”


    一邊說著話,周可兒眼眸之中的視線就越發清晰,周圍原本被籠罩在黑暗之中的場麵也在他眼中一一浮現出原貌。


    那些籠罩在此處的黑暗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暗”,而是存在著實體,粘稠得如同液體一般的黑霧,正在不停地,緩緩地在長廊之內,木製的柱子、牆壁、窗紙,甚至天花板上到處彳亍著,蔓延著。


    這些黑霧就好似匍匐著蠕動的蟲殍,正在寂靜地蠶食著這座龐大的府邸,或者說,正在蠶食著這一片空間。


    “哦?那倒是孤錯怪周捕頭了,不想本王竟如此不慎,一時間走眼看錯,這才想起應當是鈴兒曾患過的頑疾又複發...真是十分抱歉。”


    但武安郡王並沒有因為周可兒挑釁的話語而產生什麽情緒上的波動,反而還順著周可兒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隨即,眾人便感覺到一陣微微的晃動,或者振動從地麵傳來。


    緊接著,一道身影便從長廊末端的黑暗之處漸漸浮現。


    那是一名身形魁梧挺拔,麵容堅毅之中...卻又夾雜著一絲古怪得令人說不出究竟是何感覺的神態。奇怪的是,即使是身處自己的府邸之中,他也仍然身披戎裝,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當然,這都是在衛鞅和嬴括的視角中的情形,而在周可兒的視線之中...


    那走過來的哪裏是個人啊,分明是一團烏漆墨黑的不知道什麽鬼東西,上半部分還勉強維持個像是人形一樣的形狀,下半部分直接就像是爛泥怪史萊姆一樣,平攤在地上,通過無數由黑霧構成的微小觸手在地上不停地蠕動著向前。


    當然了,就這種程度在周可兒這裏連惡心都算不上。這還沒之前有個模組裏麵,那個名字像是五子棋一樣的家夥變身之後的模樣來的惡心呢。


    但周可兒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問了一句:“話說...你到底是對生而為人這件事抱有多大的成見啊?好好的怎麽就不做人了呢?”


    說著,周可兒眨了眨眼睛,暫時停止了對那名已然倒地的侍女身上邪異的攫取,以便待會兒一有不對勁,就直接把矛頭轉向武安郡王。


    不過武安郡王並沒有回答周可兒這句話,隻是抬起右手,微微向一邊揮了揮。


    隨即就有兩三名侍女模樣,不知為何總是看不清麵容的女子從他身後的暗處快速地踱步而出,將癱倒在地上氣息微弱的那名侍女抬了起來,返回了身後的黑暗之中。


    “不知武安郡王深夜相邀,究竟是有何指教?”


    一旁的嬴括怕周可兒又說出什麽針鋒相對,故意惹對方生氣的話語來,於是連忙壯著膽子,搶先詢問道。


    “嬴捕頭竟問起本王來了。怎麽不想想,你們在本王治下之地,鬧騰出如此之大的動靜,本王還能安睡得了嗎?”


    武安郡王一邊回答著,一邊轉身向前走去,似乎示意周可兒等人跟上,“若是本王現在不把你們喊來此處,想必你們就要直接往京城去了吧?”


    “的確如此,請問武安郡王有何指教?”


    周可兒揚了揚細長的吊梢眉,語言之中頗是一股子咄咄逼人的意味,“敢問武安郡王,若不去京城,難不成我們還能躲到域外荒僻之地,或是海外渺無人煙之處麽?”


    “非也。孤不否認,若想要破局,京城是必去之地,但若毫無準備...那就並非破局,隻是尋死而已。”


    武安郡王幽幽的聲音從前方的暗處傳來,“即便僥幸不死,也便成了我現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這麽說來,你之前已經去過京城了?”


    周可兒快步跟上武安郡王,進入一間漆黑的小屋子裏,隨手晃了晃手上的火苗,打量了一番屋內的情形。


    或許是因為武安郡王在這件屋子裏所待的時間比外麵更久,因此屋內的異變也就相較於屋外更加嚴重,甚至連地麵上也都爬滿了無處不在的黑霧。


    “孤是去過。”


    武安郡王看著周可兒手中的火苗,下意識皺了皺眉頭,但還是向後揮了揮手。


    隨即一名侍女便從黑暗中緩步踱出,將一支蠟燭穩穩地放置在眾人麵前的一張矮桌上。


    周可兒毫不客氣地盤腿坐下,甩了甩手上的火苗,將蠟燭點燃,同時問道:“那麽,京城裏麵現在是怎麽一種情況?”


    “人間地獄。”


    武安郡王沉默了一會兒,強迫著自己盯著那一抹幽幽的火光,出神似的,仿佛一點也不想回想起之前所見到的情況,皺著眉頭回答道。


    “敢不敢多說幾個字?是張嘴說話會扯到你的括約肌還是聲帶振動會震碎你的蛋蛋?說話像擠牙膏一樣四個字四個字往外蹦是幹什麽?”


    周可兒不爽地撇了撇嘴,雙手抱胸,直言不諱地懟道:“能不能詳細一點?裝什麽謎語人呢?”


    “不是孤故意這麽說,隻是...那般場景,若是沒有親眼見過,即使孤描述給你聽,也無法還原其之萬一。”


    武安郡王倒是好脾氣,這麽被周可兒懟都沒什麽反應,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沒聽懂周可兒在說什麽,但總之他一臉認真地說道:“若非孤有一眾兵士以死相助,再加上有死士犧牲性命...可能甚至都不可能再回到此處。”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補充道:“孤在京城曾見過其他的藩王,他們中明明有人是已經死在京城,絕無可能生還的,但...孤卻又在逃出京城後,聽到暗中派出去的諜子傳來關於他們的消息。他們分明還在自己的藩地,看上去毫發無損。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孤在懷疑,那些藩王,是否真的還是原本的他們。”


    “哦?那你呢?你怎麽就能確定,你關於自己的記憶就是真實的?你怎麽確定,其實你真的沒有死在京城?”


    周可兒嘴角勾了勾,伸出食指,抵在武安郡王的胸口,“你怎麽知道...你這副皮囊之下,就真的還是你自己呢?你敢確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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