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二層,大屏幕前。


    防空洞這邊除了井國雄以外,共有六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傳送帶之後。對麵一共也是六人,臉上帶著防備和不安。很明顯,當唐元清等人向他們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並沒有人真的願意進行麵談,簡單的交流已經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到不適和尷尬,更別說是指控一名隱藏在眾人中的殺人犯。


    唐元清很樂意把交流的工作交給李京河去做,這小子有一套名堂,動動嘴皮子就把這幫人聚集在這裏,盡管過程有些崎嶇,但也算是一個差強人意的開場。


    “那個······”首先說話的是周蘭濤,這個人實際居所並不在上紅街,與唐元清和李京河一樣是因為案發當天在上紅街13號呆過而被“請”到這裏,自然不願意再被平白無故的懷疑,“我們其實都跟警方談過了,跟被害人沒有社會關係,那個,在這之前我們也交流過,並沒有和被害人存在瓜葛的人。”


    “難道僅憑個人的主張就能證明和案件沒有關聯嗎?”李京河厲聲反駁。在明明知道在場的人的確不存在明麵上的嫌疑的情況下,李京河選擇隱瞞自己所清楚的警方報告,而是明確主張在場的人都有嫌疑。


    這就是李京河的性格。唐元清想,這麽一來我們這邊的發言人很容易就能確定下來,必定就是李京河和祝老師。祝老師不會放任李京河一個學生就這麽主持大局,這是其一;對方也不會完全信任一個毛頭小子的話,這是其二。另外,對方的領頭人此時也應該有所動向了,因為李京河的話一出,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把警方排除的人全部卷進來,那麽其中脾氣暴躁或者性格衝動一點的參與者一定會出麵反駁。剩下的人基於人的社會性,很大概率會選擇從眾而靜觀其變,那麽兩邊的陣容一旦趨於完整,此時的調查就在不知不覺中展開了。


    “喂,小子······”果然,對方有人坐不住了。王紅生站起身來,臉上的橫肉隨著情緒的波動而顫抖,“我看你根本沒有搞清楚狀況!在場的人都知道凶手隱藏在我們之中,可這條線索是凶手本人告訴我們的!那麽請問,凶手讓我們找到他到底對他有什麽好處!難道是為了讓我們找到他然後撕了他嗎!我告訴你,想玩偵探遊戲你還早了點,凶手根本就不在這裏,這他媽就是一場鬧劇!”


    祝遠方知道李京河容易上火,馬上站起身來:“王先生,你剛才的話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那就是如果這是一場無聊的鬧劇,那麽主持這場鬧劇的人是誰,出於什麽目的把我們這些當事人聚集起來?”


    王紅生無法反駁,隻是緊緊盯著祝遠方的臉,表情開始深沉起來:“我好像並沒有自我介紹過吧?你是怎麽知道我姓王的?說起來,我從沒有見過你這號人物。你是幹什麽的?”


    “同樣是當天去過上紅街13號的人。”祝遠方選擇隱瞞自己調查員的身份,盡管此時他對於自己剛才的發言有些後悔,“我是這些孩子們的監護人,在警察那邊錄口供的時候見過各位,不過各位可能對我沒有什麽印象。”他自然的把手搭載李京河的肩上。


    “是嗎。”王紅生對於這種答案同樣沒有辦法繼續提出質疑,隻是象征性的表達了接受,不過眼神依舊表現出懷疑和不信任。


    這個時候就是陷入了僵局。唐元清拉了拉李京河的衣角:“這些人很明顯並不願意再次重申案發當天的證詞,我們如果要調查下去,必須提出每一個人的疑點,利用群眾效應聚焦他人目光,當事人一旦感到遭到懷疑的不適感和不安感,肯定會開口辯解。這麽一來,不僅打開了這封閉的話匣子,甚至可能找到案件的突破口,以及真凶證詞中的漏洞!”


    “不,我們需要一名值得信賴,能撐得起這個場麵的人。”李京河喃喃道,“在場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在這種情況下真凶在眾人之中的可能性簡直就是必然的,沒有一個認識值得信任的。換句話說,就像貓隻會對信任的人露出肚子一樣,這幫人在草木皆兵的情況下,寧願緘口不言也不吐露真相。我們要‘製造’出一個沒有嫌疑的人,就像劇本殺遊戲中的偵探一樣,我們需要這樣的人來主持大局。”


    “囚徒效應。”祝遠方接著說道,“每個人的危機感正在逐漸上升。如果在規定時間內沒有完成任務找到凶手,所有的人就將麵臨處決。在沒有選擇餘地的情況下,比起完全沉默和絕對坦誠,他們更可能會優先選擇相信這個‘絕對好人’作為最後的生機,就算證詞真假參半,我們也能利用他們急切不安的心裏擊潰他們,讓他們說出真相。”


    “我認為這個‘絕對好人’要在我們四個人之中。”林白說道。


    “你,你們有完沒完?”對麵的一個年輕男性不斷地用手帕擦汗,全程就像是如坐針氈,此時他再也不想這樣煎熬下去了,“我,我反正不想在這裏呆下去了,我要走了!”那人歪歪扭扭的站起來,似乎是因為場麵一度陷入沉寂反而令人感到凝重的可怕,讓這個性格懦弱的男人第一個感受到不安。


    “你等一下。”一個醫生打扮的人拉住了他,“說起來我也沒有見過你,怎麽,現在你想逃了嗎?”


    醫生是張春海,在洪川市中心醫院擔任兒科醫生,據說是在上班途中被騙到這裏的;那個年輕的男人叫馬爽,事發當天造訪了13號每一戶人家推銷保險,卑微的工作也造就了他懦弱、心理薄弱的性格。


    “不,不是,沒有······”馬爽表現得十分慌張,唐元清立刻向李京河使眼色,告訴他這個人就是突破口。


    然而李京河沒有動靜,隻見他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一絲笑容逐漸浮現。林白以為李京河沒有聽懂唐元清的意思,正要上前提示,唐元清拉住了她。這家夥應該想到了什麽辦法。唐元清看著李京河,祝遠方也同樣選擇靜觀其變,直到李京河慢慢走向傳送帶上的按鈴。


    “難道······”唐元清忽然意識到李京河真正的想法,“不要!”他大聲喊了出來,對麵因為馬爽的怪異舉動而產生的騷亂也因此被打斷。眾目睽睽之下,唐元清翻過麵前的桌子衝向李京河,但已經晚了。


    唐元清早就想到這個恐怖的辦法,他一直沒敢說是因為太冒險了!他知道李京河也能想到,但根本不認為他會真的實施。林白和祝遠方根本來不及反應,李京河的決策從來不會猶豫,所以就連唐元清也沒有做好阻止的準備。


    鈴聲響徹整個洞內。幾名黑衣人圍繞在李京河的身邊,黑壓壓的就像是等待撕咬獵物的鬣狗。易沁冬站在李京河對麵,麵無表情,就像機器一樣,冷淡的,就像運行輸入好的指令:“請告訴我你要指控的對象。”


    “唐元清。”李京河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同樣像一部機器,毫無感情的回答。


    “很遺憾,指控錯誤。”易沁冬冷冷的宣布,在場的人,除了唐元清,早已陷入深深的震驚和恐慌,回答錯誤即將麵臨什麽誰也不敢想象。“帶走。”黑衣人架起李京河,走入樓梯通往的黑暗。李京河全程沒有說一句話,就像謝幕下台的演員,反而高傲的,邁著堅實的步伐淡出人們的視野。


    “大家安靜!”沒有給任何人議論的機會,唐元清在此時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麵對眾人,他表現出不容置疑的氣場,鏗鏘有力地宣布,“下麵,由我來幫助大家找到真凶。從現在起,我是大家唯一信任的人!有誰反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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