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完顏亮一代天驕,便如此悄無聲息地在世間除名了。


    完顏元宜醒來見到完顏亮屍首,竟嚇得失聲嚎叫起來。待其兵士趕到,便令人處理了屍身,將頭顱運送燕京。


    去洛陽的一路上,古青還在一直思索那位神秘的老者以及其所述的讖語:綾羅萬象,各有天命。莫非這世間真有人能窺探天機?老者放我北上,又要子沐南下,難道這便是我們的宿命?魔咒輪回,隻在旦夕。似乎很快要有大事發生,魔咒究竟指什麽呢?這位神秘莫測的人又是何身份?為何偏偏要找上我們?


    同樣疑惑的還有蘇子沐,南下的一路上思前想後也得不出什麽頭緒來,甚至連自己是如何騎馬南下的都記不清,隻覺得前幾日精神恍惚,四天前才逐漸清醒過來。“此時已四月初八,估計大哥已經到了洛陽城吧。”蘇子沐自言自語道。他這幾日馬不停蹄向西南方行進,已到了常德府。進城行之不遠處,便是一裝修十分豪華的酒樓,名“洞庭苑”。此樓有六層樓閣,其中上三層是客房,下三層除了一樓,二三樓閣都供給客人特殊服務,浴池、賭場、歌姬舞女等應有盡有。“真是一處極樂屋啊!”蘇子沐聽完一位夥計的介紹後感慨道。“這位公子生的真是俊逸,不知可有雅興到二樓聽小女子彈奏一曲?”一陣嬌嫩的聲音從一層樓梯處傳來。蘇子沐循聲望去,乃見一女子約二十來歲,稱得上花容月貌,氣質極佳,身著淺藍色輕紗,懷抱一把瑤琴十分精致,正對著自己顰眉一笑,後又轉身緩緩走上二樓。蘇子沐遊曆不多,可沒見過這等美人,在此之前,龍馨兒倒是他所見的唯一一位仙女般的人物,隻是此女對古青頗有一番情意,甚至沒有多看自己,想到這兒也不禁暗暗自嘲。藍衫女子前足剛及樓上,蘇子沐後腳便到,行至一雅間,這女子方將琴擺定坐下,柔聲說道:“讓諸位久等了。”蘇子沐則在眾人之間尋了處席位。女子纖纖玉指,或撚或挑,都顯得極其靈動,指尖的功夫著實了得,所奏琴音,始時如江南細雨潛入夜,漸變楓溪林中鳥語香,而後高山流水終難覓,又轉塞北鐵馬伴秋風。一曲奏畢,閣中賓客尚沉慕其中,難以自拔。半晌,蘇子沐方開口讚道:“妙哉!姑娘曲風時而悠揚娉婷時而沉鬱低靡,每走一弦無不在漸變之中,這等琴藝真是難有第二者。”“是啊…實在是妙……”其他賓客也都分分叫好。女子掩麵一笑,說道:“諸位過獎了。”人群中不知誰又喊了一句:“敢問姑娘芳名?”女子聞言微微頷首,氣若幽蘭,道:“承蒙各位客官高看,小女子姓秦單字一個裳。”“秦裳,《秦風·無衣》有雲:‘豈曰無衣?與子同裳。’得兩慧字,姑娘好雅的名。”蘇子沐笑著稱道。聽其這麽一分析,秦裳倒是被逗樂了一番,擺手笑道:“公子真是學識淵博,我一女兒家哪有這麽多學問,誤打誤撞罷了。”話音剛落,一位紫衣長袍的公子立於門口處聲道:“蘇公子好生風流,倒在此處調戲起這天下第一名媛來了。”蘇子沐定睛一看,這不正是前些日子在徽州救下的那位黑袍人嗎!“花公子!想不到你也在這兒。”蘇子沐起身興奮地說道。秦裳卻是眉頭一皺,似乎對來人很是不悅,既而起身便走,至門口時對蘇子沐回眸一笑,又扭頭狠狠瞪了這邊的花公子一眼,就離開了。正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蘇子沐與這位花公子在常德府相逢,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秦裳一走,花氏就帶著蘇子沐離開洞庭苑,去了另一處客棧,花滿樓。常德府最有名氣的地方,除了天字號的洞庭苑,就屬地字號的花滿樓了,二者一南一北形成對峙之勢,亦不知這位花公子與這裏有什麽淵源,竟常住於此。花滿樓也有五層樓閣,比之洞庭苑,是少了兩分華飾,多了三分傲骨。五層頂閣的一間上等雅房,花蘇兩人正吃菜飲酒。


    “花公子,你我相識一場,蘇某還不清楚公子的名諱,不知可否相告?”


    “叫我花雲便可。”


    二人吃酒正酣時,忽地那扇琳琅滿目的房門被粗魯地推開,一個夥計極其狼狽,血淋淋地衝了進來,一下撲在地上,滿目驚恐,看著花雲,口齒不清地說道:“花爺,麒麟...山...寨。”說罷一大口鮮血吐出,倒地而亡。花雲拍案而起,大驚道:“不好,蘇公子你找機會快走!麒麟山寨這次是傾巢而出了!”蘇子沐還未開口,便聽到門外一道陰冷的聲音傳來:“跑?今天一個都跑不了。”緊接兩道人影齊至,一個身著灰袍,另一個穿著打扮不男不女,手提一把銀劍。若是古青在這裏定能認出那灰袍者,正是金龍榜第一高手,金麵佛爺蚩飛。原來,蚩飛除了坐鎮金龍山莊,還是麒麟山寨的客卿,前些日子傷好之後收到麒麟山寨寨主齊峰來信,請其出山相助麒麟山寨追捕千變銀狐花墨昀。與他一道前來的,乃是麒麟山寨副寨主林羽,此人為練辟邪劍法,揮刀自宮做了閹人。“三堂主,你說的可是此人?”林羽陰陽怪氣的問著身後的一人,那人正是被古青卸掉一隻耳朵的麒麟山寨三堂主狼三。“是,就是這個小白臉!”狼三指著蘇子沐咬牙切齒地喊道。花雲輕哼了一聲,憤憤罵道:“林羽狗賊,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做盡傷天害理之事,定會遭報應!”林羽聞言竟掩麵大笑:


    “哈哈哈哈,報應?千變銀狐,你就是再能變,今天也是你的死期!還有這個小白臉,敢管我麒麟山寨的閑事,今日正好一並收拾了。”


    “大言不慚,花爺上次若不是中了悲酥清風,就憑你手下這幾個廢物也想抓住我?”


    “不錯,這幾個廢物是不行,可是有我林羽和蚩飛兄在,收拾你們還不是易如反掌?”


    “蚩飛?”花雲和蘇子沐齊聲驚道。一個林羽尚且十分棘手,再加上一個金龍榜第一高手蚩飛,花蘇二人莫說勝算,就是想保命恐也不易。此刻已容不得多想,花雲右手抓起蘇子沐,縱身一躍,竟直接從五樓的窗口掠出,待落至三樓高度,花雲左手白練往回一甩,正套在花滿樓三層的圍欄,白練繞著其左臂纏在腰上,左手猛一用力,兩人下墜的力道便瞬時減緩了許多,“呲啦”,白練終於經不住拉扯斷成兩截,蘇子沐和花雲都忍不住驚叫,“啪嗒”一聲,重重落在了花滿樓旁的一處屋頂,周圍的青磚瓦礫被砸得粉碎。“快走!”花雲立刻拉起躺在碎石上的蘇子沐朝城外奔去。


    “追!”林羽大喝一聲。即和蚩飛下至三樓,破窗而出,兩道人影施展輕功向花雲逃亡的方向追去。麒麟山寨正是以齊峰、林羽二人的姓氏命名,齊峰早年從星宿海一帶習得吸星大法,這功法極其惡毒,可吸取別人的內力化為己用,十幾年來不知殘害了多少江湖人士,此時的齊峰,武功已步入絕頂玄級。林羽亦在八年前修得林家的辟邪劍法,練成後身法詭異,劍法奇快,武功與蚩飛伯仲之間,都在絕頂黃級。江湖的武功修為一般有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絕頂化境甚至絕世臻境。每個境界又按照功力高低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越往後突破的難度越大,許多練武之人受限於資質和功法,終生難以突破一流境界的大坎,至於絕頂,更是難上加難,而能步入絕世臻境的人基本都是上一輩的老不死,這些人或為各大門派鎮派高手,或退隱江湖隱世不出,在武林中屈指可數。


    蘇子沐與花雲出城後一路向東,下墜的力道本就讓兩人受了內傷,加之半個時辰全力施展輕功,此刻二人幾乎筋疲力竭,又行了約半柱香時間,蘇子沐再也壓製不住體內翻騰的真氣,一個踉蹌摔在土裏,吐出大口鮮血;花雲的情況同樣不妙,一路上還帶著蘇子沐,內力損傷殆盡,剛欲伸手去扶,自己也忽地腳下一軟,跪倒在地。蘇子沐一抹清淚流了下來,道:“花兄弟,是我沒用,連累你了,你若是還有力氣就不要管我了,自己走吧。”花雲哪裏肯走,竟也紅了雙目,說不出的感動,搖頭念道:“是我對不住你。上次在徽州便欠你一條命,此番也都是因為我才把你牽扯進來,蘇公子,你對花某的恩情,隻能來世再報了。”言罷二人竟是相視一笑,那一刻,生死已淡然。蘇子沐慢慢站了起來,深情地凝視一番身後的洞庭湖,依舊是那麽碧波粼粼,轉而回過頭來笑道:“我不過一介書生,能有我大哥和你花雲兩位兄弟,值了。”花雲聞言不禁掩麵一笑,亦慢慢直起身,將發簪抽出,頓時那長而不亂的秀發散披下來,再一回頭,竟是一絕色女子!


    “普天之下,你是第一個目睹我花墨昀真容的人。”麵對滿臉驚愕的蘇子沐,花墨昀以極其甜美的嗓音柔聲說道。蘇子沐隻覺渾身酥麻,一時語噎,駐了良久,竟熱淚盈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蘇子沐得天眷顧,生時能與蓋世英雄稱兄弟,死前又有絕代佳人伴左右,此生何憾!”


    “死到臨頭哪來這麽多廢話!”一道聲音破空傳來,接著便是兩道人影落在二人三丈開外。“早聞千變銀狐乃一絕色女子,蘇小子,你還真是豔福不淺!”目睹花墨昀真容後,蚩飛驚叫道。一旁的林羽卻極不耐煩,他自成為閹人後,平生最看不慣男女之歡,乃喝道:“少廢話,今日我就成全你們這對苦命鴛鴦!”說罷便舉掌打來,掌風伴著雄渾的內力,兩個人皆閉上了雙目。三丈遠的距離,轉瞬即到,就在這時,蘇子沐一個閃身擋在花墨昀身前,“嘭!”,這一掌結結實實打在他後背上,餘力穿過身子又擊在花墨昀胸前,兩人竟是這般相擁在一起飛向身後,沒入湖中。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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