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開封府並無桃花爛漫的景象,反而是一種少有的天街小雨潤如酥。


    自大宋帝都開封府失守,趙構南遷以來,這裏的戰火似乎便未停歇過。一個月前,山東的一支義軍趁著金國君主完顏亮出遊,開封府內部空虛之際,竟向此處出兵,欲收複失地,卻不想是中了己方漢奸與金人設下的圈套,義軍入城後方知深陷重圍,最後金人裏應外合,這支義軍便全軍覆沒。


    朦朧之中,已過了四個時辰,文濤一行三人也都回到了客棧。這一天之中,三人訪遍了整個開封府,也未找著一個能看病的郎中。金人入關之後,完顏亮更是入住開封府,這也讓宋人百姓備受欺壓,這個時候想在街上看到行人都難,尋覓一位郎中談何容易。所幸的是,這四個時辰處於昏迷狀態的古青,此時的傷勢似乎恢複了不少,脈象亦逐漸平穩了下來,這便是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的奇妙之處了。古青雖處於昏厥狀態,但其體內真氣極其紊亂,從而刺激了不老長春真氣從丹田內湧出,自雲門穴至少商穴自行運轉了幾個周天,竟將其體內受損的經脈修複的七七八八了,照此速度,不用三五日便可痊愈。文濤三人見此狀也是感歎不已,一方麵是暗嘲自己的本領低微,無甚見識,另一方麵也是對古青佩服的五體投地。文濤,黃成,薛霖三人皆二十一二個年頭,麵對比自己小上三四歲卻又大有作為的古青,怎能不心生敬慕呢?


    幾日無話。三天後,古青醒來。這三天裏,古青不僅在運轉不老長春真氣療傷,也是靜心閉目以緩解多日的疲憊。這一天,滿城人心惶惶,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就在昨日,金帝海陵王完顏亮已下達命令——南下伐宋。此時大宋早已遷都臨安,完顏亮此舉,意圖一統天下。而就在這四方客棧一樓廳中,有兩名金人打扮的客人飲酒正憨。古青從二樓客房走下來,目光便停落在了這二人身上。對大宋,古青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但他也恨金人,不是亡國之痛,而是家門之恥。古青自樓梯朝下走的時候,這二人也抬頭盯著他看,眼神之中充滿了疑惑。如今的開封府早已是金人的天下,宋人百姓出入之時無不低聲下氣。而眼前這個身著青裝的男子顯然也是宋人,並且沒有任何掩飾的跡象。古青見此狀先是一愣,不過很快他便看出了端倪——這二人是刻意喬裝打扮的。想到這裏,古青徑直走到了二人身旁,竟就在這酒桌的空位處坐下,還朝小二招呼了一句:“開壇好酒,切兩斤牛肉來!”這位店夥計也是雲裏霧裏,這麽久了他還從未見過敢這麽招搖的宋人,不過終究還是按了他的吩咐去切肉提酒。坐定後,古青率先開口:“在下古青,不知二位仁兄如何稱呼?”,這突如其來的幹脆利落倒是讓那兩人為之一驚。其中一位年輕的男子拱了拱手說道:“鄙人辛棄疾!”緊接著又問道:“莫非閣下便是前些日裏大鬧金龍山莊,重傷南宮滅的古青?”詢問之時眼神中頗有幾分疑慮。“正是古某!”古青也毫不掩飾。這時兩人中另外一人才鬆了一口氣,連忙鼓掌三聲,稱道:“好!好!好!早聞青麵郎君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果真是少年英雄啊!哈哈哈哈…”奉承的話誰不喜歡,古青聽完便一杯酒飲下,發問道:“不知閣下是……?”方欲問時卻被辛棄疾揮手打斷,辛棄疾道:“不知可否借用古兄弟閣房一用?”古青也是馬上明白了事理,便也沒有多言,帶著二人就上了二樓閣房之中,並招呼夥計取來酒水食物。這夥計還以為古青與兩位金人是舊識,哪敢怠慢,送完這些東西,便將房門關上,徑自回到樓下。閣房之中,三人相談一番方才彼此有了相互的了解,與辛棄疾一起的中年人士名叫耿京,是一支山東義軍的統領,此次二人來到開封府便是為了打探情報,卻不想剛一來便聽到了完顏亮要南征的消息。二人對古青也頗有讚譽,耿京算是半個江湖中人,而辛棄疾雖隻有二一年華,卻已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山東自有“劍蕩黃河十二郡,槍挑關山幾十州。問是誰家好兒郎,曆城縣內把名休”的歌謠,此歌所頌之人正是古青眼前這位言行端莊,一身儒雅之氣的辛棄疾,江湖綽號“問天劍”。辛棄疾與古青言語間交談甚歡,總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最後說起如今的形勢,又不得不搖頭歎氣。辛棄疾雖生於金國,但自幼便受其祖父辛讚對其灌輸的抗金複宋的思想,“紆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憤”,後來終究是投到耿京名下,走上了抗金道路。而古青覺得成王敗寇,江山易主,改朝換代是十分正常的變動,隻是迫於家仇,使之對金人十分憎恨,故而在抗金的理念上倒是與二人沒什麽出入。三人就海陵王南征一事討論了許久,最終是決定與宋軍聯手,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共抗金人,而古青亦是答應了耿京作為信使替他把合作抗金的信件送至采石境內。


    當天晚上,古青便不再逗留,與文濤三人告辭後便趁著夜色悄悄離開。對江湖人而言,夜色便是極好的偽裝。古青行事的風格也非常雷厲風行,出城之後就順著官道一路施展輕功向南方行進,敢走官道不是因為他過於招搖,而是源於他骨子裏的那份自信。一路上若有金人膽敢充當攔路虎的,古青亦是毫不留情便下殺手。對於敵人,他絲毫沒有感情,青麵郎君這個江湖名號入世三年,不知殺了多少江湖宵小,加上金龍山莊的背景,在很多人看來,青麵郎君就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魔頭,亦不知郎君一詞從何處來,又有何用意。


    料峭春風吹酒醒,卯時剛至,天際逐漸開始泛白。古青已經連續趕路三日,又是連夜渡江,每個晚上隻子時之後入睡三個時辰,此時已到了采石城。近些時日風聲很緊,宋人這邊也是排查的十分嚴密,采石的守軍主將王權貪生怕死,倒是采石的軍事參謀虞允文一直兢兢業業,左右招呼抗金事宜。采石離揚州不遠,這虞允文也是人脈廣泛,揚州的丐幫分舵竟也派了不少丐幫弟子前來采石幫他鎮守江口。此真所謂是地利人和,采石的百姓也寬慰了許多。


    守城排查的軍士比平時整整增加了一倍,這也全拜丐幫所賜。話說這丐幫開宗立派數百年,在各個州部都設有分舵,門人弟子遍布天下,乃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大幫。見到丐幫的弟子來了不少,古青竟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丐幫在大宋人心中地位如何,可想而知,盛世之時,又有幾人看到叫花子不厭煩呢?而真正到了亂世亡命的時候,卻又指望著這幫叫花子來救命,世人當真是愚不可及啊!若是換成自己,寧可袖手旁觀,也絕不會去救其性命。而後倒也沒多想,入了城,古青便尋了一處客棧坐下歇息。采石城並不大,更像是一個小鎮,隻是城外管轄的地境遼闊,又是坐鎮江口處,其實質倒像是一處要塞,此與金人一戰若是失敗,那完顏亮便可渡江南下,直逼臨安。想到這裏,方才知曉這一仗對於那些愛國者是多麽的重要。“長老,就是他!”,幾個乞丐對旁邊的一位老乞丐說道,他們的目光正看向古青這張桌子,而此桌上,除了古青,再無他人。原來古青入城之時便被這幾個丐幫弟子給盯上了,這幾名弟子一眼便看出這個入城的人身懷武功,於是一邊跟著一邊派人通知丐幫的長老,而古青這一路上一直在想方才那些問題,竟一直沒有發現這還有幾隻尾子在盯著自己。慢慢回過神來,古青便開始打量著那個丐幫長老,看樣子應該是四十多歲,頭發散亂,穿著灰麻布衣,腰間別著五個袋子,這也是丐幫一貫的打扮。丐幫中以袋數分階,最多九袋,最少無袋,自上而下有幫主副幫主各一名,又有九袋長老八名,分別為傳功長老、執法長老、掌棒龍頭、掌缽龍頭以及四大護法長老,餘下便是分舵舵主和分舵長老。古青與這位長老四目相對,大概有一息時辰,才緩緩起身走向這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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