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


    時節進了二月,其實已經有了初春的景象,枯木逢春立馬就透出嫩黃色的芽尖兒來,微風熏蕩著,也帶著略微冰涼卻又和暖的氣息。


    前幾日下了一場有些趕的春雨,陸陸續續地便沒有停歇的時候,此時的空氣還有些濕,很是清新好聞。


    昨夜路子閔睡不著,跑到綠扶院拉著路子昕看了半宿的星星,今兒一早天色果真放了晴。


    路子昕一睜眼,便晃了個滿眼的紅紅火火。


    是了,今日是路子閔成婚的好日子,廊簷下,樹枝上,到處都掛上了喜慶亮眼的紅綢,怕雨後初晴路麵濕滑,一對兒新人不方便走,地上還鋪了長長的紅地毯。


    連路子昕的屋子裏,也紮了好些紅花裝飾。


    昨夜她被路子閔折騰至夜深,此時還有些睡眼朦朧,任由青檀和綠香折騰著給她穿了茜紅色繡折枝海棠的衫裙,又挽了雙髻,餘下的青絲披散著拖在身後,稱的一張白玉臉兒越發清麗起來。


    她眉眼其實有些像路景修,雋雅的很,因這日是二哥路子閔娶親的日子,臉上略微撲了脂粉,瓷白的肌膚更是水潤嬌嫩。


    每每認真打扮好,那些小丫鬟們都要看上半晌。


    天氣已經暖和起來,路子昕又向來氣血足,並不是那麽畏寒,便換下了那鬥篷,套了一件薄些的披風,熱了也能隨時解下來,方便的很。


    她這裏收拾妥當了吃過早飯,這才去正房幫忙。


    今日宴客,來的人自然不少,路子昕穿過長廊往正院裏走的時候,已經聽到有賓客恭賀的聲音傳來。


    到底是起晚了,都怪路子閔自己激動興奮的睡不著,還要拉著她一起遭罪。


    齊氏可還交待了任務給她的。


    路家人口單薄,姻親又不多,嫡次子娶親是大事,全家上上下下開過年便一直在忙這件事,因她年前人情往來的事情做的不錯,齊氏便仍舊讓她管這方麵。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賀禮不能出一點兒差錯,否則日後就會被人家說不懂禮數。


    雖然有下人登記造冊之類,她卻要時時盯著,不能有絲毫放鬆。


    待賓客都來的差不多了,路子昕又要去幫著秦氏招呼女眷,個個都要熱情周到,讓人感覺賓至如歸。


    拜堂後,她還要在新房中陪著二嫂付瑤說話解悶,介紹來鬧洞房的媳婦姑娘,免的新嫁娘心中忐忑不安,不認識人出了洋相。


    最後的最後,該走的走該歇息的歇息,這收拾善後的事情,自然也是她跟著齊氏、秦氏一塊兒做。


    索性路子昕心裏有這許多事,睡得不沉,青檀叫第二遍的時候就起了,去正院見了齊氏,她忙的沒空搭理,就將人打發走了。


    她是正兒八經地嫡出姑娘,自然不能再人來人往的前院拋頭露麵,隻是隔了個屏風,有小廝唱禮,她在裏麵聽了,過了眼,再一一吩咐該將東西放置在何處。


    否則賓客那麽多,豈不是要將大門都堵住?


    路家雖然親戚不多,可路景修為官多年,人又正直,路子閔也有同窗和同僚,還是正經的進士出神進了翰林院,加上些沾親帶故的,林林總總,聲勢是不會小了。


    賓客陸陸續續來的差不多了,吉時一到,路子閔便坐在高頭大馬上,身後跟著一眾伴當,敲鑼打鼓地出發去付家接新娘子去了。


    路子昕站在人群後麵,看著自家二哥滿麵春光,一張俊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氣洋洋,心中卻突然有種陌生而遙遠的感覺襲來。


    這一幕何曾熟悉。


    隻是當時她是個嬌氣性子,什麽忙也幫不上,看著娘親和大嫂忙的團團轉卻什麽也不會。


    忽地又想起爹爹被人構陷入獄,大哥也被擼了官職,當時她隻會躲在房中自憐自艾,二哥在屋外甕聲甕氣地說道:“你便隻知道給母親難受罷!”


    當時她還怪二哥衝動辭官,連個為爹爹說話的人都沒了,現在才明白,他若不辭,路家隻會更慘。


    現在這個少年又要娶親了,真真切切地,不再是夢裏。


    她也不是那個一味嬌縱的姑娘了。


    日頭已經升了上來,暖洋洋地,路子昕以手當簾,遮在額上,看著迎親的隊伍敲敲打打地往外走去。


    忽然有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眉眼清潤而又深邃,勾著唇角,好看的薄唇雖然抿著,眼底卻滿滿都是笑意。


    韓均與路子閔是好友,又是準妹婿,自然要做伴當。


    他看著廊簷下那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她也在笑,眸子裏卻有著什麽晶瑩的東西,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光。


    小丫頭是哭了嗎?


    見他看著自己,路子昕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不過是一時感慨罷了,這人怎麽每次都這麽湊巧。


    再轉過頭,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給韓均看。


    馬上的少年不管何時總是挺直著背脊,鬢若刀裁,分明是極清冷的模樣,卻總對著他露出最溫和最寵溺的笑來。


    猶記得當時初見,她一見傾心,可做了那個夢之後,便不敢再接近他分毫,躲著避著,韓均卻追著纏著。


    也是像今日這樣的好天氣,錢雅姝出嫁那一日,他騎著馬陪王大郎來迎親,那天夜裏在王家,是韓均第二次與她表明心跡。


    想起他咬牙切齒地問自己“為何不信”,路子昕笑的更深了些。


    一個家世人才相貌都好的世家公子,在見過寥寥幾麵之後,便告訴他“我心悅你”,當時自己除了羞和喜之外,更多的是驚吧?


    後來爹爹告訴她,韓均也做過和自己一樣的夢,路子昕才開始願意相信,或許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她傾慕他時他冷冷清清,她決定放手了清醒了,他又跑過來一再地撩撥她……


    路子昕看著自己越走越遠的迎親隊伍,看著那兩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筆直的背影,身邊齊氏正同幾個婦人說說笑笑,大嫂秦氏也抱著茅哥兒招呼客人,孩子咿咿呀呀地說著,“二舅,騎馬,二舅母!”


    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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