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的做派,舅兄的想法,路景修很不認同。


    路景修思慮再三,還是不願與韓均生分了,雖然韓均在這裏,還是對路子閔道:“你舅舅如今和盛國公世子走的極近。”


    什麽!


    路子閔一愣,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父親,“舅舅這是……”


    他這是做什麽?為何會參與進去?路子閔想問,可看著好似不大意外的韓均,以及一臉平靜的父親,他咽了咽口水。


    難不成是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盡量收了收表情,路子閔腦中開始思索起來。


    所以父親讓他少去齊家,是要和舅舅劃線為界,不參與進皇子的爭鬥裏麵?


    父親不是明哲保身的牆頭草,路子閔深知,父親正直,有原則有底線,這是自己一直敬佩仰慕的父親,也是他和兄長引以為傲標以為榜的父親。


    知父莫若子。


    路景修不是怕被牽連,而是不願參與這些,否則又何至於落得路子昕夢中那般下場?


    憑借他的能力以及高位和權力,不論是投到哪位皇子門下,也隻有被盛情禮遇的。


    他既如此,便是表明,與齊繼如政見不合,既然二人非為一路,那便不願苟且。


    身為人子,路子閔自然不會與父親相背,想明白了這些,他便道:“父親放心,兒子知道輕重。”


    韓均亦道:“伯父不用憂心,想必伯母也知您難處。”


    他這話甚是熨帖,一言便指明了路景修的隱憂。若不是為著妻子,不願叫她傷心,他也不會萬般為難。


    想起今日在署衙處遇見齊繼如,他也是為了甘肅巡撫一事而來,二人私下交談了幾句。


    “舅兄果真想好了?”路景修並不多言其他,神情嚴肅地直接問道。


    他鮮少有這般單刀直入的時候,倒將齊繼如問的一愣,“此話怎講?”


    “七彩珊瑚少見,尤其是半尺來高的,怕是要費舅兄不少功夫。”


    有些話甚至有些名諱上不得台麵,便是人後也不能隨意去說,但路景修已然點明此事,齊繼如再作姿態便不大妥當了。


    他心下一驚,這事別人如何會得知?


    為了隱秘,他先是將屏風以孕育子嗣有功為由,贈予了妾室懷玉,再由懷玉送回名義上的“母親”那裏,這才到了盛國公世子手上。


    便是妻子宋氏的大吵大鬧,也是齊繼如默認的,隻有這樣,別人才會深信不疑。


    這麽貴重的東西,便是拿出來都打眼,齊繼如又怎會讓人知曉?


    但現下卻不是考慮這些的良機,他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哈哈,道:“恰好江南有個舊友如今在做海運生意,倒不是很難得。”


    不知何時,原本互相扶持的舅婿二人,卻連話也不投機了。


    幺女被毀約隻是疏遠的契機,兩家的問題早便有之,隻是一來路景修不曾往此處去想,二來這麽多年,兩家順風順水地過來了不曾有過什麽難處。


    可見有些人可同甘卻不能與之共苦。


    路景修深深地歎口氣,想到舅兄麵上掩不住的喜色,到底不好在兩個小輩麵前多說長輩。


    麵色雖仍不大好,卻也緩了緩語氣,“好了,快回去歇歇吧,今日忙累了一日,也乏了。這兩日我會去找你外祖父說……”


    出了書房,路子閔回望一眼,隻見昏黃的燭光下,父親原本高大的身軀有些佝僂,雙臂撐在書桌上,隔著一層窗戶紙,似乎也能聽到他沉重的歎息。


    這一刻,路子閔感受到了肩頭忽地有些沉重,父親終歸是老了。


    “退之。”他望向好友兼妹婿地韓均,語氣沉凝,“你是不是早知道些什麽?”


    韓均拍了拍他的臂膀,“走,去你院子裏說。”夜風微涼,二人並肩而行,腳步不複來時的鬆快,帶上了初識愁滋味的兒郎心事。


    “方才伯父也說了,你舅舅,怕是與大皇子有些關聯。”進了路子閔的院子,韓均開門見山道,“但如今雖然乍看是大皇子一係得了上風,三皇子被壓製,貴妃也聖寵不衰,但聖上向來希望各位皇子之間能兄友弟恭和睦相處,此時出了甘肅一事,隻怕實則是觸了聖上的逆鱗,到最後誰也得不了好。因此伯父才讓我們謹言慎行。”


    “你是何時開始注意到這些的?看你一點兒也不詫異的模樣,倒像是早早便知道了,哪裏像我,整個兒一懵圈。”


    韓均一拳落在他背上,知道路景修不曾對其他人提起自己“做夢”一事,既感激又無奈,隻好想了個理由道:“你忘了,我生母可是大長公主的侄女兒,自然比旁人知曉的多些,你實在不用妄自菲薄。”


    “再者,這個時候,知道的越多越容易生事,倒不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做君王事。”


    寬慰了幾句,路子閔也不再一味垂頭喪氣,而是道:“你說的有道理,我在這裏苦惱這些也沒什麽用處,既然父親讓我隻安心做事,那我便不多問了。隻是……”


    “是不是擔心齊家?”韓均問道,這也是他的擔心。


    不僅是齊氏,整個路家都是十分重情義的人,即使路景修心中再清楚明白,也還是遲遲不能做出決斷。


    四殿下趙居為在外人眼中不得勢,又是個十分閑散的皇子,但韓均了解他,雖然不像他的幾位哥哥那般心狠手辣,若有朝一日真的登上大位,也不會手足相殘,但對那些依附他們的臣子,殺雞儆猴隻怕都是輕的……


    這原也無可厚非,但凡新帝及位,總要有人流血。


    但這人若是齊家,倒有些麻煩了。


    他向來不是這種優柔寡斷的主,若不是為著路子昕,隻憑齊繼如上一世的薄情寡義所作所為,韓均哪裏管得著齊家的事情。


    齊繼如最該高興的,是生了個雖然不太出息又有些拎不清、但自始至終都對路子昕不離不棄的兒子。


    韓均一直不願意去深思,上一世他身死後,路家也遭受了劫難,路子昕該承受怎樣的痛苦,還要背負著外界的嘲笑。但不可否認,即使在那樣的境況下,齊子白最後都沒有離開她。


    他甚至時常在想,是不是正因為這一世有了他,齊子白知道表妹所嫁良人,這才輕易地離開?


    大約這是他韓均所做不到的。


    從重生醒來的那一刻,明了自己的心意後,不論路子昕遇著誰或躲著他避著他,韓均也從未想過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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