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徽走了,她之所以留下來,也許正是心中的不甘作祟,想要再見一見韓均,或者在兩人心中埋下一根尖利的刺。


    然而事已至此,她卻忽然醒悟,這番做派隻怕會更被厭惡、瞧不起,也隻會顯得自己更可憐。


    即便韓均誤會了路子昕,難道就會變心另娶嗎?那他也就不值得自己傾心仰慕、不是被人讚譽的韓退之了。


    因此匆匆別了齊氏,回了施家。


    而韓均這廂,早已在半路上等著路子昕,麵上的笑意蕩漾著,絲毫不加以掩飾。直如那秋風般醉人,瞧地好幾個途徑此地的婢女都慢了腳步,一走三回頭地,險些摔了跟頭。


    “哎你說,韓世子長的這麽好,會不會經常有那些小娘子投懷送抱?那咱們姑娘豈不是要吃虧?”


    一個年紀小些的丫鬟捧了盤子,不知是不是剛拾輟完要去庫房,胳膊肘捅了捅同行的另一個丫鬟,悄聲問道。


    這個看著沉穩些,低眉斂目地也不亂看,啐了她一聲,道:


    “沒事瞎操什麽心,主子的事也是能隨便打聽的?我看你最近備懶的很,總是去找人嚼舌頭根子,總有一天被李嬤嬤捉住,打殺你一頓板子就好了。”


    “哼,我才不怕呢!那天我還聽到李嬤嬤和夫人說話,也是擔心姑娘以後會吃虧。”


    “好呀你,膽子怎麽恁大,還敢編排起主子的牆角來!看我不告到夫人那裏,好好治你一治!”


    兩個丫鬟吵吵鬧鬧地,不一會兒就走遠了。


    韓均不由有些失笑,一隻手摸了摸臉頰,自言自語道:“果真長得好麽?那小丫頭為何一開始避我如蛇蠍?”


    不妨路子昕正走了過來,見他站在路中間,一臉沉思模樣,於是禮也未行,上前就問道:“你幹嘛呢,一個人在這裏傻站著。”


    “怎麽見著我不躲了?還敢調戲起來,嗯?”


    韓均回過神,將心裏方才想的便說了出來,直勾勾地盯著路子昕發問。


    路子昕一怔,“我何時躲過你?”


    心中卻記起有一次韓均他便為著這件事情專程問過自己,那時似乎含糊了過去,怎麽如今又想起來了?


    她有些心虛,自然不敢去看他,這番神色又如何躲得過韓均,便緊追著問道:“你之前怎麽說的來著,男女授受不親,見著外男自然要躲,可我怎麽覺得,那麽……敷衍?”


    他一張俊臉靠的極近,近到路子昕呼吸都有些困難,頭垂地更低了。


    正竭力想著說辭,卻冷不丁聽到韓均輕聲說道:“明明大家都說我長得好,怎地你卻不看?”話裏疑惑十分濃重,似乎是真心覺得不解。


    “噗”,路子昕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個人,還真是……哪裏有人會這麽說話呀!他靠的這般近,難不成是想要讓自己看的清楚些?


    眼角掃到路子昕麵上的笑意,韓均心中暗搓搓地為自己點了個讚。


    他可不傻,哪裏會問如此白癡的問題,這般說隻不過是為了讓路子昕放鬆警惕,真正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否則他總覺得哪裏有些怪異,一睜眼,便什麽都變了。


    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他可不信。


    難道前世圍著他打轉的那個人是假的不曾?如何一夕之間就轉了性子?“難道你覺得我長的不好?”他又問。


    無法,路子昕隻好啟唇,強忍著羞意,結結巴巴地說道:“挺、挺好的。”


    韓均側了半邊臉頰,一隻耳朵對著她,“你說什麽挺好的?”


    “長的挺好的!”路子昕受不住,話一出口拔腿就要往院子裏跑,卻被韓均攔腰抱住,截了回來。


    他笑的開懷,眼裏都是光亮,任由路子昕掙紮著,“你不跑我就放手。”終於在路子昕羞答答地點頭後放了手,依然道,“那你說,為什麽要躲我?不準敷衍!”


    路子昕掃一眼周圍,正看見一個丫鬟腳下生風,轉眼就消失在一處拐角,忍不住埋怨他。


    “你幹什麽呀,丫鬟們都看見了,多丟人啊!”


    “怎麽丟人了?我是你正兒八經地未婚夫,難道還不能說兩句話了,看誰敢亂說,全部捆了發賣出去!”韓均笑著哄她,後頭聲音大起來,立時就聽見有腳步聲匆匆,再沒人敢靠近這裏一步。


    他越說,路子昕卻越羞。


    為何看著如此清雅地公子哥兒,每每到了兩人獨處時,總能說出那些羞人答答地話來,叫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明心中很喜歡他說的話,也喜歡和他一處做的事,但自小到大,別人都告訴她女子要矜持自愛,她亦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些到底是對是錯。


    也許,她本心裏,就是一個不懂禮義廉恥的姑娘家?否則在夢裏,又怎麽會追著韓均不放,即使被所有人嘲笑也不在乎?而現實中,分明說過要離他遠遠地,卻又不自覺地被吸引,一點點去靠近……


    她神色一點點暗淡下去,緊緊抿著唇,什麽也不說。


    韓均心裏就有些慌,“生氣了?”他輕聲問。


    路子昕搖搖頭,“沒有,都是我不好。”


    嗯?韓均瞧她,臉色有些蒼白,沒了方才的嬌羞,一雙柳葉眉微微蹙著,似乎想到什麽難過之事,正竭力忍著淚意。


    “你若是不喜歡,那我以後再不當著人做這些了。”


    這種時候韓均還沒忘了給自己留條後路,隻說不當著人前,那人後呢?又當如何?


    隻是沉浸在自責中的路子昕卻沒有發現這點,依舊搖搖頭,終是將憋在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不,我很歡喜。可是、心裏明明很歡喜,卻又不敢承認,想要離你遠遠地,我、我是不是很虛偽?”


    呼……韓均鬆了口氣。


    原來這個小丫頭就是為了這事難過?可真是他的傻丫頭。


    他喜歡她圍著自己打轉,喜歡她滿心滿眼都是他,更喜歡她軟糯糯地叫自己“世子哥哥”。


    “傻丫頭,這怎麽叫虛偽呢?”他摸了摸路子昕毛茸茸地小腦袋,覺得手感甚好,索性按了下去,壓扁了她早晨精心梳過的發髻。


    “這是人之常情,為何要埋怨自己?又有幾個人能將心中所思所想坦坦蕩蕩地說出來?隻怕是聖人,也難以做到,何況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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