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昕睡熟的時候,韓均卻正在書房承受路景修拷問的目光。


    路子閔早被父親打發走了,雖然他在路子昕屋中說那些話,卻隻是為了安齊氏的心而已。


    父親既不讓他知曉,路子閔知道他必然有自己的考量,便不亂打聽,回了自己院子。


    書房隻剩下路景修與韓均二人,四目相對,韓均知道路景修仍有疑慮。


    那些話,不過是哄哄齊氏尚可罷了。


    “今日,三殿下門下幕僚來了戶部。”路景修開口說道,卻不先提韓均此前話中的疏漏,隻談公事。


    韓均不語,知他還有下文。


    “他說,三殿下問我,西北一事,可有合適人選。”


    他此前重提西北貪墨糧種一事,聖上一直按而不發,昨日卻忽然在朝會上下旨,將會指派欽差去甘肅查明此事,即日便要動身。


    滿朝文武,頓時嘩然,有惶惶不安者,也有坐等好戲之人。


    既然是路景修一力要求徹查,那麽他的舉薦自然至關重要。


    隻是盛國公一係與路家向來沒有什麽交情,便托了戶部一個官員前來說和。而三皇子趙麓為,自以為已與路家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便直接遣人上門說了來意。


    韓均愕然。


    這個三殿下,最近是越發坐不住了,如今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讓手下幕僚來插手朝事。


    就不怕聖上此舉,醉翁之意不在酒?


    甘肅一事,確實是定國侯在暗中授意,三殿下怕被牽連也在情理之中。可憑定國侯的做事風格,又如何會留下明顯破綻?


    前世若不是盛國公提前埋下棋子,怕是這事兒也不會被翻出來。


    顯見是趙麓為與嶽家早生了嫌隙,不信任定國侯了。


    如今多了路景修這個變數在其中,倒將所有人的計劃都全盤打亂,導致提前事發。


    沉吟片刻,韓均問道:“伯父可有人選?”


    這件事的症結所在,還需從路景修入手。既不能得罪趙麓為,讓他知道路家是假意投靠,又要確保事情能真正查到實處。


    不論舉薦誰,都不好辦。


    “禦使大夫張大人,素來為官正直,不畏強權。”路景修便將心中屬意的人告訴他知曉。


    張大人?


    韓均一愣,不知到底是巧合還是……


    上一世,最開始牽頭彈劾定國侯的,便是這個張大人。


    他雖麵兒上剛正不阿清正廉潔,實則卻是盛國公一係的人,在針對西北事務上,搜集了不少證據,直將三皇子等人弄的焦頭爛額。


    韓均確信,他並不曾向路景修提起過此事。隻他方才還在想,不若提早將他推出來,卻不料路景修選的也是他。


    也許兜兜轉轉,此事注定要張禦史來做?


    “張禦史,甚好。”韓均點頭。事已成定局,也按照他所預計的在發展,雖然總感覺有些怪異。


    他臉上驚訝雖轉瞬即逝,卻還是未能逃過路景修緊盯著他的眼睛。


    韓均,那日果然沒有說全。


    不過他也能理解,凡事說一半,若真的和盤托出,倒是個傻子了,他可不放心將女兒嫁給這樣一個“赤誠”之人。


    可心裏到底覺得有些不痛快。


    二人各有心思,半晌默然無言。


    許久,依舊是路景修先開口問道:“今日到底是怎麽回事?昕兒,是誰要害她?”


    他可從未聽過京郊附近有匪徒出沒,若果真有,順天府尹的烏紗帽早就不保了,哪裏還坐的安穩?


    再說,那禦林軍是聖上近衛,錢家大郎韓均熟識便罷了,如何連孟家小子也與他混在一處?


    幾次三番地,他一個文官,總與武將打什麽交道?


    理了理思路,韓均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恐牽涉甚多。”


    路景修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這一夥人,乃是一個名叫保七爺的手下。此人原不過是個地痞流氓,這幾年在三教九流裏頭,倒漸漸有了些名頭。”


    韓均不急不緩地說道:“前些日子,不知怎地搭上了盛國公的線,上躥下跳,做了不少惡事。”


    “這種人,如何會盯上昕兒?”路景修不解。


    他們是市井流氓,而自家是官身,且又不是什麽聲名不顯的小官小吏,隻要不是個蠢的,怎麽也不會犯下這種事。


    “伯父有所不知。”韓均就解釋道,“昕妹與他自然沒有瓜葛,卻是因了,齊家。”


    舅兄家?路景修更是一頭霧水,“這又怎麽說?”


    “咳咳,據那個叫抱柳的丫鬟說,因為齊家毀約的事情,子白鬧了點事,齊大人狠狠發落了家中幾個下人。其中一個被發賣後,便記恨上了昕妹,又與保七爺有了關聯,而後引著人去劫了昕妹。”


    其實韓均原可以不說,隻將保七爺等人的身份托出,說路子昕不過是路上遭了無妄之災便可。


    也免的傷了他們兩家情份。


    可考慮到齊家如今的所作所為,總有一日,路齊兩家必要分道揚鑣。


    既然如此,不若讓路景修早早便在心中與齊繼如劃清界限,省的日後牽扯不清惹出禍端來。


    前世是齊家急著撇清與路家的關係,既他不仁,路家又何必苦苦念著情誼,死守一個“義”字?


    但他也知道,這事卻絕不能告訴齊氏,畢竟。齊繼如是她嫡親大哥,齊老爺子尚在,恐怕她接受不了。


    因此隻在路景修麵前漏了口風而已。


    果然路景修聽了,眉頭緊鎖著,“他的家事,如何牽扯到我家?又與昕兒何幹?那件事,我沒去聖上麵前告禦狀便是仁至義盡了。”


    “這……齊大人大約是怕家中奴婢口舌不嚴,日後壞事罷!畢竟,他還想帶著齊家更進一步。”


    韓均模糊道。


    有些事他不能說的太明白,隻能靠路景修自己去揣摩。隻大家都是聰明人,往往一句話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路景修“謔”地轉頭盯著他,滿臉不可置信。


    難不成,舅兄有意博從龍之功?


    這句話他卻不能宣諸於口,然而韓均話中真意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路景修瞬間便懂了他話中未盡之意。


    舅兄有意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因此帶累幺女遭了魚池之殃,而標榜忠君的路家顯然不能繼續與齊家再共同進退。有些事,必須現在就做出抉擇。


    想起幺女說過,自家落難後,大舅舅未曾全力馳援,路景修的心已涼了一半。


    如今,他到底該不該與齊家劃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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