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坐下不久便開了席。


    女眷這邊自然是偶爾隻聞杯碟碰撞的清脆聲,說話聲也極小,大多隻是竊竊私語幾句,眾人優雅地夾了菜色細嚼慢咽下去。


    一扇屏風之隔的男席上卻迥然不同。


    推杯換盞、劃拳喝酒、笑鬧打趣的聲音不斷傳來,為宴席增添了幾絲熱鬧氣氛。


    路子昕戳了幾筷子眼前的菜,剛剛吃了點心,並不太餓。


    她正百無聊賴地,忽地耳朵裏好似聽見了韓均的聲音。


    路子昕甩甩頭,難道自己幻聽了不曾?


    可再一細聽,卻是是韓均正在說話,道:“晚輩不勝酒力,謹以此杯滿祝,願夫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好!”轟然爆發了幾聲喝彩。


    大約是一飲而盡了吧?也不知他酒量如何。路子昕猜測道。


    她這裏側耳去聽,卻冷不防齊玧忽地手抖了一下,不知怎的打翻了碗碟,正正好淋了她一身,倒沒掉在地上弄出響動來。


    路子昕“呀”一聲低呼,避閃不及。


    夏日衫薄,立時就染的一大片衫裙都變了顏色,黏膩膩地貼在肌膚上,燙到的那處已是有些灼熱起來,難受的緊。


    她連忙站起身,未等吩咐,一直站在牆邊隨時伺候主子的青檀已對綠香道:“我去馬車裏拿備換的衣裳,你扶姑娘去更衣室。”


    說罷立時走了,綠香過來扶路子昕。


    齊玧也要站起身,慌忙小聲朝路子昕歉意道:“表妹,你沒事吧?可曾燙傷了沒有?”


    “我陪你去更衣室看看吧?若是燙著了,必要抹些藥膏才行,可不能忍著。我、我也不知怎麽,就沒握住勺子……”


    眼裏已經有了淚意,眼眶紅紅的很是愧疚的模樣。


    路子昕示意她別起來,說道:“五表姐不必在意,不是很疼,想必沒事的,我自去換了衣裳就好。有綠香陪著,人多了反倒動靜大了,再引的別人知曉便不好,表姐隻管坐在這裏就行。”


    “這、這怎麽能行?分明是我的錯……”


    此時齊二夫人也看了過來,問她,“昕兒怎麽了?玧兒,怎麽回事?”


    路子昕被燙的地方正是大腿處,很是顯眼的一大片,也不知她是真不知還是裝作沒有看見。


    “二舅母,沒事,一時有些事情,立時就回的。”


    路子昕對齊玧使個眼色,不欲叫她再說,另幾位夫人隔著桌子沒瞧見,見她臉色有些紅紅的,自然以為她是內急要去如廁。


    其中一個便善意的笑笑,溫和地道:“沒事,你們小姑娘家忍不住也正常,快去吧!”


    路子昕聞言,這才轉身往外頭去了。


    一般人家宴請賓客,都要專程布置幾件淨房與更衣室出來,以備不時之需,像這種情況自然用的上。


    路子昕來時已經聽錢雅姝說過,大致知道個方位。


    她扶著綠香的手一路匆匆走過去,覺得大腿處似乎紅腫了起來,不知是不是走的急了些,身上出了汗,越發燒的有些疼。


    見她出了大廳,齊玧叫過自己的丫鬟琴樂小聲嘀咕了幾句,眼看著琴樂繞過屏風轉身去了男客那頭,她又端正地坐在那裏,小口地吃起東西來,偶爾回答幾位夫人的問話。


    齊二夫人看著女兒,低聲問她:“你這是做什麽?”


    齊玧保持著姑娘家的靦腆笑意,不動聲色地道:“母親不必管我做什麽,隻等著哥哥的好消息罷了。”


    說罷看了屏風一眼,頗有些成竹在胸。


    琴樂聽了自家姑娘的吩咐,到了男席這邊,去找四少爺齊玔。


    齊玔雖然身世不十分好,但卻自視甚高,又加上不大出門交際,除了王四郎等寥寥幾人,幾乎全不認識。


    他又懶得搭理和齊家二房差不多身份的人家,偏偏韓均等人的身份他又夠不上,隻好在角落裏坐著。


    “玔弟,聽說你如今還在家中跟著先生讀書,明年春闈可有把握?”


    “母親常誇你的,隻可惜我腦子笨,書讀不好,她便也隨著我去,不再管我了。”


    “這道菜味道不錯,你嚐嚐。”


    王四郎見他無聊,引他說了幾句話,見他很是嫌棄不想說話的模樣,也不厚著臉皮總去找他了。


    由此齊玔越發無趣起來。


    真不知母親怎麽想的,無端帶我來這裏做什麽?還不如在院子裏和丫鬟說笑調弄自在。


    這般想著,他不知不覺倒灌了幾杯酒下去。


    往日裏齊玔哪裏喝過這些?齊二夫妻向來不給他碰的,在家裏齊玔也沒處去尋,幾杯一喝,白胖的臉上已有些酡紅,丹鳳眼眯成了一條線,眼見是醉了。


    他這一桌是在最裏頭,旁邊就是屏風,鼻尖縈繞著女兒家的脂粉香氣,又有酒助興,越發形容浪蕩起來。


    正使勁嗅著香味,找了半天的琴樂終於瞧見了他,直走到他身邊,喊道:“四少爺。”


    齊玔睜了睜眯眯眼,瞅了一下。


    妹妹身邊的幾個丫鬟長的倒還不錯,隻是看的未免太緊。他心中這般想著,手已是摸了上去。


    琴樂一躲,抬高了音調,“四少爺!”


    齊玔摸了個空,這才有些清醒過來,想起這不是在自己的院子裏,到底還知曉場合不對,望著琴樂,又喝了一杯下肚。


    “怎麽了?”


    他舌頭有些打結,含糊不清地問道。


    琴樂怕他再來一次,離的有些遠再不肯走近些,說道:“姑娘說她忽地想起來一件事,吩咐奴婢讓您去園子西門那處等她。”


    西門處,正是王家淨房和更衣室所在的方向。


    齊玔有些煩,不大想去,想了想反正在這裏也是無聊,便應了一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了。


    旁邊有人見他不穩,要去扶他,被齊玔甩開了。


    那人便懶得再管,由著他去,想著總歸是他妹妹找,定不會有什麽事的。


    再說還有這個丫鬟跟著呢!


    也恰好王四郎正與旁桌的人說話,未曾聽到,否則聽到齊玧二字,肯定也要跟著去的。


    誰知出了大廳的門,琴樂怕他再動手動腳,索性回到齊玧身邊,隻說,“四少爺不準奴婢跟著,自己去了。”


    齊玧聽了,便又在她耳邊如此這般的囑咐一番。


    琴樂隻好又不情不願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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