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說的事情關係重大,子不語怪力亂神,除了父母別人她都信不過,這才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不想讓韓均知道。


    果然路景修聽了這話很是受用,“好好,還是昕兒孝順,幾日沒見就想著爹爹了。”


    於是又將韓均二人忘在了腦後,拉著幺女噓寒問暖。


    “最近是不是累壞了?你娘也是,不知道抽什麽風突然讓你學這學那,爹爹覺得你一向乖巧懂事的,哪裏用得著學那些呢?現在這樣已是多少人拍馬也不及的了。”


    “爹爹,女兒沒事,娘親也是為女兒著想啊!”路子昕偷笑。


    “父親,咱們進去說話吧!”最後還是路子閔看不過父女兩個旁若無人的膩歪開口。


    一群人圍著站成一排欣賞他倆父女情深,成什麽樣子?


    待到了書房,路子昕知道他們定是有事要商量,便不曾跟著進去,躡手躡腳地走到一扇小窗前,站在一塊石頭上躲在旁邊偷聽。


    要想父親相信自己,就要清楚現如今的朝堂格局,她才不是膚淺地隻是想看看韓均呢!


    路子閔早瞄到妹妹那小腦袋在一旁若隱若現的,也不點破。


    他們以前常常擠在那裏偷聽父親和同僚們說話論事,倒也被當場逮住了幾回,不過每次都是他頂缸,妹妹也沒受過多大的責難,於是都見怪不怪了。


    路景修有些肉疼,看一眼路子閔這個傻兒子,隨手招了書房的小廝,“去沏一壺大紅袍來。”


    人家兒子都是心心念念地尋了好東西孝敬老子,他倒好,恨不得把自己手裏的好東西都給送了出去。


    “不知道韓世子今日專程過來,是有什麽事?”路景修坐下問道。


    自從那日閔兒從莊子上回來,告訴他三皇子去了自家莊子上找韓均,又將當時情形如實說了個清楚明白,最後還說“退之讓我給您帶句話:‘聖上之子與聖上大不同’”。


    他夜間想了許久,隱隱約約有些懂了,又有些不甚明了。


    於是第二日便叫了信得過的一個清客,暗中去打探幾位殿下的為人處世以及性情,一開始確實如外界傳言,大殿下驕橫跋扈卻勇猛非常,三殿下溫和性仁有名士之風,而其餘幾個皇子在二人的襯托下如往常一般沒有任何突出之處。


    可有一日,那個清客卻神神秘秘地拉著他,說剛剛在路家門前,有人給自己塞了一封信。


    路景修接過來打開,紙上赫然隻寫著一個字:三。


    他立時將信封燒成了灰燼,滿臉凝重,“誌雲,還有誰知道你在打聽幾位殿下的事情?”


    鍾誌雲也被信中內容嚇了一大跳,渾身汗毛都豎將起來,仔細回想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很是堅定地說:“沒有。我從沒刻意去問,隻是在參加幾個文會時,在一旁聽其他人說話。”


    大関朝文風很盛,一些不得意的文人時常聚在一處討論朝廷大事,或者點評一下那些權貴,是極正常的事情,根本沒有人會在意,何況他也未曾表現過特別感興趣的模樣。


    他想不出還有誰會知道,路景修卻大致有了個猜想。


    “這件事就此罷手,決不能再查。”他沉聲叮囑鍾誌雲。


    過後他雖然沒有向三殿下示好,可也沒有如同先前準備的一般直言拒絕,隻是委婉地表示“不知道自身能力幾何”,敷衍了過去。


    能力夠,就幫你,沒能力我也無可奈何。


    孰料三殿下卻十分滿意這個答案。原本他以為這個路景修必然和李侍講那個老頑固一樣,隻想著憑他老子信任當官,根本不會回應自己的試探,沒想到卻是十分的知情識趣。


    雖然別人都以為父皇將要立他為太子,許多人一擁而上巴結討好他,可真正有能力有威望能對抗他大哥和盛國公一係的,卻不多。路尚書向來正直,他肯這樣說,豈不是等於答應了一半?


    他自然沒有想到一向正直的路尚書,因為一封信一句話,居然也學會了蒙人。


    想到此處,路景修不由看一眼韓均,不知道這個選擇是對還是錯。


    他沒有攀附任何人的打算,隻是猜想韓均說的“大不同”,約莫是指對待他們這些所謂“純臣”的態度吧?


    可他又不能直捅捅去問,心中未免有些忐忑,隻好先拖住了三殿下那裏,靜觀後續如何。


    等他坐下喝了一口小廝端來的茶,韓均和路子閔二人這才跟著坐在了下首邊。


    “晚輩今天來,確實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因此特來向伯父請教。”韓均又站起來,拿出招牌真誠臉說道。


    又是傳話又是塞信的,還有你想不明白的事?路景修又從鼻孔裏輕輕哼了一聲,今天這是第二次了。


    向來在他這裏好感度爆棚的韓均,兒子值女婿值都在持續下降。


    “坐下說。”他又喝了一口茶。


    韓均順從地又坐了回去,開口道:“晚輩這些日子陪著翰林院幾位大人整理書籍,瞧見一首前朝關於自然災害的詩文,其曰‘捕蝗捕蝗誰家子,天熱日長饑欲死。興元兵後傷陰陽,和氣蠱蠹化為蝗。始自兩河及三輔,薦食如蠶飛似雨。雨飛蠶食千裏間,不見青苗空赤土’……晚輩讀到此處不由有些感歎,民生何其之艱難!”(摘自白居易《捕蝗-刺長吏也》)


    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想到伯父任戶部尚書已有數載,定然知道遇到災荒之年該如何應對,然而晚輩年輕,竟未曾經曆過,不由惶恐,唯恐真有朝一日卻隻能坐以待斃而已。但是枯想了數日卻無果,因此想問問伯父,如遇到天災,晚輩該當如何做,方能減少百姓的損失,不至於民不聊生餓殍遍地?”


    說完後,便靜靜地坐在那裏皺著眉頭思索,似乎非常苦惱。


    路子閔父子二人聽他有此一問,亦不由地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


    他們這樣的人家,如果真有了大的自然災害,絕不是屯糧自保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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