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関朝並不十分講究男女大防,因此園子裏隻用屏風隔了男女,若是從大廳出來,必得先從此處繞過幾株牡丹方能去到屏風另一頭,若要回去亦是同樣。卻不知三人是正要回大廳或是怎樣,恰好聽見路子昕一問。


    李家等幾位姑娘說著話早已往前去了,並沒有注意到此處。


    “是、是嗎?韓世子懂的可真多。”路子昕僵硬地轉過身去,與林蘇暖一同行禮後道。


    韓均正站在倆人身後不遠,與定國侯世子林蘇綸、李家三公子李秋池並肩而立。隻見他穿一身淺藍直綴,身材十分挺拔。渾身上下隻腰間墜了一枚碧玉佩,更顯氣質淡然。此刻正眉眼柔和地望著她,裏頭仿佛有一望無際的深淵,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沉淪下去。


    路子昕有些失神,現實和夢境一時有些交錯,叫她辨不清此時的複雜心境。她一時有些迷茫,害怕自己仍然在那個真實的夢裏無法醒來,一時又有些欣喜,命運的軌跡在哪裏變的有些不一樣了。


    是了,夢裏自己一心圍著他打轉,而現在,怎的她在哪裏韓均就在哪裏?


    想到此處,路子昕悄悄瞄了韓均一眼,眉頭微蹙。


    韓均細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見她蹙著一彎黛眉,好似有什麽疑惑不解。一雙大眼想看又不敢看,躲躲閃閃的模樣,好像一隻還沒養熟的小奶狗,小心翼翼又滿是好奇地望著他。


    “昕兒妹妹該不會是故意說這話寒磣退之兄吧?若是堂堂探花郎連一朵牡丹都認不全,明日就該笑遍整個大関了!”


    林蘇綸因與路子閔極熟,最是知道路家這個小妹妹的性子,嬌俏調皮的很,倆人也時常逗上幾句的,因此便打趣道。


    “我、我並無此意的。”路子昕聽了,滿麵通紅地解釋道,“隻因我頭一次見這種牡丹,方才以為是個稀罕品種的。”


    林蘇綸卻奇道,“怎的?往日見了我必要懟上倆句才肯罷休的人兒,今日太陽倒是打西邊出來,居然肯低頭了?”邊說還抬頭望了望天。


    路子昕心裏氣的跺腳,卻不想和他們過多言語,便抿著嘴不搭腔。


    “好了,你就少說幾句吧,有這個打嘴仗的才能,倒不如多讀幾本書,昕兒妹妹才服氣你呢!”林蘇暖連忙將弟弟往屏風那頭趕,“半園子的賓客可還等著你哪!”


    “罷罷,你如今是祖母的心頭寶,我可不敢和你爭。”林蘇綸說著,便拉著李秋池走,“退之,咱們走,不和這些女子一般見識。”


    林蘇暖亦對路子昕道:“咱們也走吧。”便先去招呼其他人了。


    路子昕點點頭,隻轉了半個身子,還未挪步,卻見韓均三兩步跨了過來,低聲在耳邊問道:“喜歡牡丹?嗯?”


    還未來得及反應,那人卻又大步流星地走了,隻留她呆傻傻站在那裏,還疑心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誰知第二日,路子閔歸家後,卻搬了兩盆牡丹來。


    “這是退之送給我的,說是莊子上送來的,他向來不愛打理這些,便每人送了一盆,輪到我時剩了兩盆,便都給了我。你也知道,我那兒養什麽死什麽,就都便宜了你吧!”


    說完又風風火火地走了。他剛當差,很多事還不大懂,少不得每日被老爺子拎著耳提麵命一番,此刻卻是急著挨訓去了。


    路子昕:……


    那人到底什麽意思?


    實在想不明白,她便不想了,轉而仔細賞起花來。這個時節牡丹早已開敗,因此林家那幾株才顯珍貴,真不知他家莊子上是怎麽養的,還有這許多,倒能每人都送上一盆呢!


    兩盆裏一盆全葉大而圓,小葉寬大,圓純而肥厚,顏色大紅,乃是名品首案紅。另一盆卻是很少見的雪映朝霞,花瓣擁擠隆起,緊緊簇在一起,好看的緊。


    每日晨起,賞會兒花再梳洗裝扮,倒也不失為一樁雅事。


    隔了幾日,路子閔正在衙內伏案疾書,忽聽韓均無意中問道:“仲和,前日送你的兩盆牡丹可還在?昨日我答應了家中幼弟,給他繪一幅牡丹圖,偏生又提了一堆要求,如今思來想去,隻有你家那倆株合他心意。”


    路子閔心中奇怪:你堂堂探花郎,畫一幅牡丹還要對著實物不成?又想:大約是不想敷衍他弟弟,早聽說韓世子做事極認真的,倒是不假。


    “在倒是還在,隻是我向來不擅這些花草之道,因此便讓家中舍妹代為照顧。不若明日我將花帶來?”


    韓均連忙擺手:“哪裏要那麽麻煩,今日下衙我和你一同回去,隻需三刻便能成的,不知仲和兄可方便?”


    “那敢情好,我母親每日都在我耳邊念叨著讓我多向你請教,若是知道你去,她可得歡喜壞了。”路子閔便喚來小廝長喜,“你回去告訴母親,今日韓世子要來家中做客。”


    “如此,便叨擾了。”韓均連連拱手,“真是慚愧,仲和不要取笑我才是。”


    “哪裏的話,世子如此誠待幼弟,著實令人敬佩。”齊安侯府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明明不被繼母所喜,卻仍舊還以君子之道,果然不愧是韓退之啊!


    就這一話題達成共識,兩人又各自伏案暫且不提。


    待路子昕下了學堂又逛了一圈歸家後,便聽正房堂屋中傳來陣陣笑聲,父親更是不時誇讚不斷,心中納悶。


    難道二哥今日終於開了竅,做了什麽大事叫父親如此開懷?


    正疑惑間,見母親身邊的桑葵快步走了過來:“二姑娘,韓世子來了,夫人囑咐您收拾一番過來見禮。”


    等等,韓均來了?這又是什麽情況?


    路子昕快速梳理了一遍家譜,並沒有發現自己家和齊安侯府有什麽親戚關係,硬要說的話,那就是如今二哥與他同為編修吧……


    好在最近隻要和韓均有關,不管是夢還是現實都和如今的狀況不大一樣,路子昕正在慢慢適應當中。因此她也不太驚訝,回了院中換了一套家中見客的衣裳,便來到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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