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太霄子略微沉默了一下。


    想了想,他還是勸道:“陛下,便是沒有陰九,以後也會有其他的人。”


    文宗帝放下筆,看著太霄子,笑問:“你以為孤殺他,全是為了一個女人?”


    太霄子低頭不語。


    文宗帝笑了下,說:“孤今日去看他,他第一次麵聖,不見絲毫慌亂,從容不迫,對答如流,溫仲德對他也很是看重,太霄子,他是第二個溫北川,他甚至比溫北川心計更深。”


    太霄子皺眉:“陛下的意思是……”


    “溫家孤是一定要整治的,隻是時機問題,這個龐然大物在朝中根基極深,溫仲德表麵上是退隱離朝,但孤從不覺得他真正遠離過朝堂。”


    “每日早朝,孤看著滿朝的文武,總是會想,這些人當中,有多少是溫仲德安插的人手,夜夜入夢前,孤也會想,當年溫仲德若是與其他皇子交好,如今這皇位,是不是早就與孤無關了。”


    “當年溫仲德勢大之時,翻手為雲覆手雨,文武百官以為他馬首是瞻,暗中稱他為攝政王,孤的聖旨都不如他一句話好用。”


    “孤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才一點點在朝中培植起自己的勢力,那十年孤每日枕戈待旦,不敢深睡,就怕哪天晚上睜開眼,看到溫仲德站在孤床前,手刃了孤,篡奪皇位。”


    “那十年教會了孤一個道理,臣子忠不忠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為孤所用,眼下看來,溫仲德不能。”


    “所謂阮阮,不過是孤的一點不甘罷了,她左右不了孤的決定,若有必要,她也不是不能死。”


    太霄子聽著文宗帝這番剖析內心的自白,拱手道:“貧道明白了。”


    文宗帝輕笑,說,“陰九此人雖說著無心朝堂,但若真進了溫家,溫家便是如虎添翼,況且,在溫家這種地方說無心朝堂,未免可笑。他不尊天家,不敬皇室,老三他都敢打,這樣的人,弑君他都敢。”


    太霄子聞言趕緊低身:“陛下言重。”


    “你去吧。”文宗帝重新執筆,還是寫字,這次的字不再淩亂潦草,龍飛鳳舞,大氣磅礴。


    文宗帝離開溫家後,殷九野並沒有立刻就走,而是跟溫家一家人坐在花廳裏飲茶閑聊。


    二狗子帶著它的小仙貓在廳中跑來跑去。


    小仙貓是隻布偶,的確漂亮得不像話,就是很怕生,總是一副小可憐的樣子,溫阮看著很是憐愛,輕輕地抱在懷裏哄著。


    溫北川說:“陰九,不如你以後就住在侯府吧。”


    殷九野逗了下溫阮懷中的小白貓,笑道:“尚未成親,就住進府上,我這吃軟飯的名聲可就真坐實了。”


    溫北川聽著一笑:“住在此處,對你好些。”


    殷九野謝道:“我知大公子是在擔心陛下會對我不利,但住進府中,對溫阮名聲不好,再說我也沒有怯弱到需要躲在侯府的地步,所以大公子盡可安心。”


    “你都如此說了,我也不好強求,萬事當心,若有什麽變故,來府上找我們便是。”


    “多謝大公子。”


    靖遠侯聽著殷九野的話,暗自點頭,很是滿意,是個不怕事的,也很知禮節,懂分寸。


    溫阮送殷九野出府,分開時,溫阮將懷裏的貓兒放下去,張開雙臂撲進殷九野懷裏:“今日辛苦你了。”


    少女的柔軟和體香撲了殷九野一個滿懷,他微愕了一下,才抬起手臂,輕輕地環著溫阮嬌小玲瓏的身子,下頜靠在她發頂:“所以你要怎麽犒勞我?”


    溫阮在他懷裏抬起小臉,“我就客氣客氣,你怎麽還當真了呢?”


    殷九野笑得眼中漾開漣漪,“吃軟飯得有吃軟飯的樣子。”


    “所以該吃的豆腐一定要吃?”


    殷九野的目光下意識地往溫阮身前瞟了一眼。


    溫阮抽出一隻手抬起他的下巴,讓他把目光移開,問:“看哪兒呢?”


    “看豆腐。”


    “臭流氓!”


    “是你先占我便宜的,你先投懷送抱,現在卻倒把一耙說我流氓?”


    “我還有更流氓的呢。”


    溫阮踮起腳尖,抬頭往他唇上湊。


    殷九野仗著身高,往後躲了一下,溫阮沒親著。


    溫阮瞪他,你居然敢躲?!


    阿九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下來!”溫阮瞪著眼睛凶了他一聲。


    殷九野抿著笑意,這事兒該是他主動才對。


    他低下身子,微有些涼意的薄唇在溫阮額心輕輕地覆了一吻。


    他抵著溫阮的額頭,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不論是遭遇盛月姬還是文宗帝,所有這些事情都與情欲有關,已經肮髒得足夠讓人窒息了。溫阮,我想在你身邊留一方幹淨的地方,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並非所有人,都如他們一般,滿心所想的都是那點床上風月。”


    溫阮笑道,“不一樣的,因情而動和滿身欲望,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我還沒有崩潰到對全世界的人都失去信心,更不會因噎廢食。”


    “你一向堅強,但我想給你最好的。”殷九野笑說。


    溫阮不由得心想,那我們要是成不了婚,我豈不是要一輩子都守著處子之身?未免太慘了吧?


    但她也隻是想想,暗自發笑。


    “你笑什麽?”殷九野不解。


    “笑你年紀輕輕卻迂腐古板,像個老學究。”


    “老學究好啊,老學究正直刻板,頑固不化,一輩子隻會喜歡一個人。”


    “你這算是在說情話嗎?”


    “也許你可以不用這麽直接地戳破。”


    溫阮笑得彎了眼,理了一下他身前的衣襟,輕聲說,“皇帝肯定會對你做點什麽的,如果你打不過,不要像上次那樣往外麵跑,來溫家,直接翻牆進春庸闕也成。”


    “你是在邀我與你夜下私會?”


    “怕你這老學究不敢來。”


    “我敢來,你敢留嗎?”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殷九野笑得揚起了唇角,按著溫阮的腦袋靠在自己胸膛,他溫聲說:“沒事的,不要擔心。”


    溫阮“嗯”了一聲,但若說真不擔心,卻不可能。


    她都想得到,文宗帝派來的人會是太霄真人。


    上次阿九就沒打過他,兩人戰成了個平手,這次呢?


    溫阮說:“打不過就跑,不丟人,我不會笑話你的。”


    “我從不臨陣脫逃。”殷九野卻說,“我是你的男人,你遇事就剛,我當然不能軟了。”


    溫阮又在想,阿九是你是不是在搞黃澀?是不是在開車?


    殷九野笑得有點壞,溫阮確定,這人是在開車。


    她輕輕地踢了殷九野一腳,“剛還說你正經呢,這會兒就不正經了。”


    殷九野笑著揉了下她的發頂:“回去吧,我沒事的。”


    夜間,溫阮抱著布偶坐在春庸闕的小院子裏,並給布偶取名“雞腿子”,二狗子表示十分不滿,自己叫“二狂狗子”就算了,它的小仙貓才不要叫這麽土的名字!


    溫阮不依它,終於能湊齊“二狗子”和“雞腿子”了,才不要改名字。


    雞腿子很乖巧,比二狗子乖巧一百倍,以前被人虐待過的小東西,找到溫暖處後,總是會格外溫馴聽話,甚至討好新主人,生怕再被人折磨。


    小東西乖乖軟軟地偎在溫阮懷裏,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但大眼睛圓溜溜的,盛世美貓,二狗子簡直人生贏家。


    溫阮搖著小檀扇,抱著雞腿子,看天上的薄雲遮月,既希望看到殷九野翻牆而入,又不希望看他來。


    “阮阮,你這麽擔心,不如我去看看?”二狗子舔著爪子說道。


    “不用了,別出什麽事了還得阿九救你,就在這兒待著吧。”溫阮沒有去漁樵館陪著殷九野也是這個原因。


    很多時候不是相伴在側就是情比金堅,無懼危險,幫不上忙的時候,不拖後腿幫倒忙就已經是最大的幫忙了。


    她很理性,也很冷靜。


    “小妹。”溫北川在院子外喊了一聲。


    “進來吧,大哥。”溫阮抱著雞腿子起身。


    溫北川接過溫阮懷裏的雞腿子抱著,“這貓兒倒是比你之前的那隻更襯你,漂亮得多。”


    二狗子:……老子這叫帥氣!


    溫阮笑,“大哥怎麽過來了?”


    “怕你擔心,過來看看你。”溫北川坐下說道,“本是想安排些人手過去漁樵館那邊守著,但爹說,去了也是送死,我便隻好作罷。”


    溫阮點頭:“嗯,太霄真人一身玄妙武功,普通人的確不是他的對手。”


    溫北川說:“我陪你等吧。”


    殷九野提了一壺酒,坐在漁樵館的小院裏,同辭花對飲。


    他在京中唯一暴露在外的軟肋,勉勉強強地也就一個辭花了,所以他幹脆把辭花叫了過來。


    辭花一頓酒喝得心驚肉跳的:“九野啊,我怎麽覺得今天晚上這月亮格外黑呢?”


    “嗯,是個殺人的好日子。”


    他話音剛落,急風四起。


    殷九野提起辭花扔進房中,辭花,默默地關上了門,唉。


    “太霄真人既然來了,何不來喝一杯?”殷九野暢聲笑道。


    太霄真人一身白色的道袍迎風而動,立在院中,看著殷九野:“你在等我?”


    “恭候多時。”殷九野抬了一下酒杯。


    “當日仙吟宴外,在屋頂上的人可是你?”


    “你在說什麽?”殷九野揣著明白裝糊塗,奇怪地問:“是在說我男扮女裝那天晚上嗎?”


    太霄夫人沉了一下眼色,“世間能接我幾掌的人不多。”


    “你真看得起你自己,山外高山人外人,太霄真人不要囿於朝堂與情愛,還是該多去外麵看看,你會發現,世間能接你幾掌的人,多得是。”


    “你呢?”


    “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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