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溫阮有預感,這個宮門,阿九他大概率是走著進,躺著出,白布一蓋,全村老少來吃飯。


    原溫阮想嫁紀知遙,死的是溫家和溫阮。


    那是因為紀知遙是軍中重將,而那時又還沒有龐濤這麽個人站出來瓜分他的軍權。


    為天下社稷想,加之私怨,文宗帝他選擇動溫家。


    而此刻的阿九不過是一個門客,文宗帝殺起來毫不費力,不必做選擇題。


    溫阮腦子裏極快地想著主意,這事兒她該怎麽回絕了文宗帝,甚至讓文宗帝以後都不傳阿九進宮。


    就在她絞盡腦汁的時候,皇後娘娘盈盈笑道:“陛下這話倒是讓臣妾頗為感慨。”


    文宗帝笑看著皇後:“月兒怎麽了?”


    皇後牽起溫阮的手,憐愛地看著她:“阮阮娘親去得早,臣妾這個做大姨就是阮阮半個娘,那陛下自然也算是阮阮半個父親,如今她有了意中人,臣妾與陛下總該要見見的,也好心裏有個底嘛,陛下,說來咱們也好些時日沒有出宮了,要不,改日陛下舍臣妾一個恩典,我們一同出宮走走?”


    文宗帝輕蹙眉頭。


    半個父親?


    皇後這話暗示得不要太明顯了。


    溫阮暗暗地替皇後捏了一把冷汗,這種在作死線上反複橫跳的事兒,皇後做起來好像挺順手啊?


    見文宗帝不說話,皇後軟著嗓子嗔了一聲:“陛下,你就允了臣妾這回嘛,臣妾也好久不曾出宮了,陛下就不想陪臣妾出去走走麽?”


    文宗帝搖頭笑道:“你啊,身為皇後,卻還總是這麽多小性子。好,孤允了你便是,明日孤與你一同出宮,順道去看看靖遠侯,這個老家夥也好些日子沒上朝了,孤掛念他得緊。”


    “謝陛下。”皇後滿眼是笑地行禮謝恩。


    溫阮看著這帝後恩愛的場麵有點後背發寒,兩位都是好演技啊,作戲作了這麽幾十年,還能不露半分破綻,這樣的本事,溫阮自愧不如。


    看著,都覺得累啊。


    皇後牽著溫阮的手,送她出宮,到了文宗帝看不見的地方,就趕緊把她的手甩開,特別嫌棄地擦了擦手。


    “謝娘娘今日周旋之恩。”溫阮福身行禮。


    “誰替你周旋了,我自己想出宮,關你什麽事,滾吧。”皇後翻了個白眼。


    溫阮也不跟皇後生氣,娘娘是個傲嬌的大姨。


    溫阮越走走遠,皇後看得心底五味雜陳,搭上女官的手臂,喃喃自歎:“造孽啊,長一張什麽樣的皮相不好,偏要似她娘,阮明月啊阮明月,你可真會留禍根。”


    女官想了想,說:“娘娘寬心,溫姑娘機智過人,必不會有什麽事的?”


    “你懂個屁。”皇後罵了一句。


    女官閉嘴。


    皇後轉身回廣陵殿,走了兩步又有些疑惑:“方才本宮見溫阮見著淑貴嬪,似是毫無異樣?”


    女官不說話,我懂個屁。


    “問你話呢。”皇後不滿地看著女官。


    女官:……我真的太難了。


    女官說:“許是沒有仔細看吧。”


    皇後撇嘴:“她瞎啊?淑貴嬪都隻差懟她臉上了,她還沒看仔細,眼睛被眼屎糊住了?”


    女官:“……淑貴嬪娘娘畢竟是陛下的妃子,溫姑娘便是心中有疑,也不敢表露,更不敢細問的。”


    皇後嗤笑:“那還算她有點腦子,不對,你是說本宮想不到這麽周全了?”


    女官:……娘娘您愛咋咋滴吧,別問我了。


    皇後白了女官一眼,不再糾結了。


    第二日早朝後,陛下和皇後在溫北川的陪同下,一道來侯府。


    靖遠侯從昨兒個晚上就開始罵娘,暗戳戳地把文宗帝罵了個狗血淋頭,祖墳冒煙。


    今日卻是一臉的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地謝主隆恩,不勝惶恐。


    他領著溫阮和溫西陵站在大門處迎著文宗帝和皇後,站得他腳有點麻。


    文宗帝一身常服不掩天威,抬手笑道:“仲德你不必如此多禮,今日孤與皇後微服而來,隻是來看看你,也跟你嘮嘮家常。”


    靖遠侯拱手道:“陛下厚愛,臣心中萬份感動,實不知何以言表。”


    “那就別表了,進屋坐吧。”文宗帝抬了一下靖遠侯的臂膀,與他一前一後地往花廳走,又說,“那個門客呢?”


    “已在府內,隻等陛下通傳。”


    “不急,孤與月兒難得出宮一次,與你和阮阮先說說話。”


    阮阮在旁侍候,溫西陵摸到機會,一溜煙兒小跑地跑到隔壁房間,找到正氣定神閑飲茶的殷九野。


    “陰九陰九!”溫西陵跑進房中,閉緊了門,緊張地說道:“陛下和娘娘來了!”


    “我知道,我聽見外麵的動靜了。”殷九野笑道:“怎麽了?”


    “老弟啊,你要記著,陛下這個人喜怒無常,君心難測,我哥在他手底下當官都快被折磨死了,你千萬要當心,他問什麽你就答什麽,不要答得太好,也不要答得不好,總之,和稀泥就完了,你千萬不要跟平時一樣莽撞,這回是陛下,不是什麽阿貓阿狗,由不得你亂來的。”


    溫西陵說了這一大堆,字字殷切,句句擔憂。


    殷九野看了溫西陵一會兒,知道他是在為自己擔心,提醒自己不要犯了天威。


    他笑道:“多謝二公子提點,我會注意的。”


    “不要說我!”溫西陵急啊,“你見到陛下,要自稱草民,知道吧?”


    “好,知道了。”


    “還有還有,我那個皇後大姨也是個古怪得不得了的人,她說話都是夾槍帶棒的,你不要在意,她說話就那樣,但對你肯定沒什麽惡意,你要是聽了什麽不好的話,別往心裏去。”


    “嗯,我記下了。”


    “對了,我小妹到時候肯定在,你不要跟她眉目傳情的,在天子麵前,這是不雅之舉,記著啊!”


    “是,我記著。”


    “我想想還有什麽,哦,對了!”


    溫西陵幾步上前,讓殷九野站起來,理了理他身上的衣衫,抹平了細小的皺褶,“麵聖這事兒,儀容也很重要,別讓陛下找到什麽空子挑你的刺,別坐著了,就站著吧,省得衣服起皺。”


    殷九野看溫西陵為他忙活來忙活去,有些動容。


    若非是真的已將他看作一家人,是不會如此上心,如此擔憂,如此提點的吧?


    溫西陵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陰九啊,我小妹喜歡你,溫家就自會保著你,你也別太緊張,陛下輕易不會動溫家的人,沒事的。”


    殷九野拱手,向溫西陵道謝:“多謝二哥。”


    “什麽二哥,你們還沒成親呢,二公子!”


    “那多謝二公子。”


    外麵下人輕喚了一聲:“陰公子,陛下傳您去花廳。”


    殷九野看了溫西陵一眼,讓他安心,打開房門,提了下袍子,走向花廳。


    與其說這是溫家未來的準女婿見姨父和大姨,不如說,他這個兒子來見見他親愛的父皇大人和母後大人。


    他也很想知道,這麽多年過去,文宗帝這個老狗逼如今怎麽樣了。


    殷九野昂首闊步,步入花廳,溫阮看著他遠遠走來的身形,暗自提了一口氣。


    殷九野提袍叩拜:“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見過娘娘,娘娘金安。”


    他略去了“草民”兩個字。


    “起來吧。”文宗帝抬手,語氣聽上去,很是漫不經心。


    殷九野起身,半低著頭。


    文宗帝有一晌沒出聲,靜靜地看著殷九野。


    殷九野不卑不亢,也就那靜靜地立著,由著文宗帝打量。


    “這孩子生得倒是身形高大,隻是不知,臉上怎麽戴了個麵具?”皇後輕笑著問道。


    殷九野微微轉身,對著皇後行禮:“自幼麵上有舊疾,恐麵陋衝撞聖駕鳳儀,望娘娘恕罪。”


    皇後好奇地問,“是什麽舊疾啊,治不好麽?”


    殷九野:“謝娘娘關懷,已是無藥可醫。”


    “可惜了,看你姿態倒是很不錯的。”皇後笑道,“是吧,陛下?”


    你氣不氣?皇帝你氣不氣?阮阮看中個無權無勢的醜八怪也不會是你的妃子,你是不是要氣死了?


    文宗帝端起茶盞,抿了口茶:“阮阮可見過你的真麵目?別你們二人都要成婚了,還不曾坦誠相見,那未免有些敷衍。”


    溫阮走出來站在殷九野身側,行禮道:“回陛下,臣女見過,他臉上的確有道疤痕。”


    “哦?”文宗帝抬眸。


    “臣也見過。”坐在下麵的靖遠侯拱了一下手,笑嗬嗬地說道:“像條蜈蚣似的,醜得天怒人怨,萬不敢讓陛下受驚。”


    殷九野……


    文宗帝笑道:“也罷,容貌之事都是微末,人品才是最重要的,能入得了你靖遠侯的眼,想來不會差到哪裏去。”


    靖遠侯還是笑嗬嗬:“主要還是阮阮自己喜歡,臣這當爹的,圖的就是個兒女歡喜,他們的心意最重要。”


    “別站著了,阮阮,來,帶著他過來讓大姨好好瞧瞧,這以後可就是本宮的外甥女婿了。”皇後衝溫阮和殷九野招了招手。


    “是,娘娘。”溫阮點頭,又看了殷九野一眼。


    去皇後那方總好過去文宗帝那邊的。


    皇後近看著殷九野,很怪異地,她看著殷九野,似覺得熟悉,心底有什麽奇怪的情緒淌過。


    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麽,隻能將其歸結為,這是從文宗帝手裏搶女人的真漢子,所以生出幾分親近。


    跟皇帝過不去的,都是她阮清月的好朋友!


    皇帝望了殷九野一眼,說:“聽說你無意仕途?”


    殷九野道:“是,陛下。”


    “溫家一門多是朝中重臣,為國盡忠,你若無意仕途,無心報國,豈不是折辱了溫家門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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