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溫阮第二日準備去仕院時,被兩個太監攔下了,太監說:“溫姑娘,陛下讓您進趟宮。”


    溫阮抬眉,昨日可是太傅犯錯,我頂多吃了個霸王餐,後來還讓府上下人送了銀子過去,這都要進宮領罪了?


    你大襄國律法,真嚴到如此地步?


    她隨太監入宮。


    在宮門外,她遇到了溫北川,看上去溫北川是在特意等她。


    “小妹,答應大哥,進宮後要謹言慎行,不能跟宮外一樣。”溫北川擔心地看著溫阮,這宮門實在不進為好,但陛下有召,誰敢不從?


    溫阮心底忽生頑劣,歪頭瞧著溫北川,問:“我可以說髒話嗎?”


    “……不可以。”溫北川捏了下她的鼻子。


    “那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溫阮笑道。


    “小妹,乖,別鬧了。”


    “知道了,大哥放心,我有分寸。”溫阮衝他笑笑,抬步入了宮門。


    溫北川在外麵望著她的背影,暗暗擔心。


    溫阮跟著低眉順眼的小太監,一路走過長似無盡的宮道,踏過一塵不染的地磚,成列來往的宮娥們靜默無聲,朱色的宮牆高高矗立,圈住了這天下最極致的奢華,也圈禁著最幽冷的宮怨。


    溫阮隨便腦補,都能腦補出無數的宮鬥大戲來,實在是被宮鬥小說和電視劇荼毒不輕。


    “溫姑娘,前方就是禦書房,陛下正在等您。”太監尖細地嗓音說。


    “謝謝公公。”


    “不敢,小人應該的。”太監彎身退下。


    溫阮深吸了一口氣,步入殿中。


    起眼看到的是一個坐在半明半暗位置處的身影,正在批著奏折,聽到溫阮的腳步聲,抬起了頭。


    文宗帝今年四十三,積威甚重,但也實在是個好看的皇帝。


    就是那種放進後宮文裏,你都完全能理解一後宮的年輕漂亮女人,全為他鬥得死去活來的那種程度的好看。


    龍章鳳姿,偉岸俊逸。


    從輩份上來說,溫阮還得叫他一聲“皇姨父”。


    而且據原書所寫,這位皇姨丈對溫阮極其疼愛,跟對溫北川的提防完全是兩個極端。


    他一見到溫阮,就招手讓她過去:“阮阮,過來,讓姨父看看你。”


    溫阮忽覺毛骨悚然,這樣疼愛溫阮的皇帝陛下,最後下令處死了原溫阮的全家。


    君心難測啊。


    她謹慎地上前,規矩地行禮:“臣女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今日怎如此客氣?”文宗帝笑道,“是不是久不見姨父,生分了啊?”


    溫阮抿了下唇,依舊恭敬:“陛下日理萬機,臣女不敢叨擾。”


    “別怕,孤隻是聽說了昨日仕院之事,怕你受了驚嚇,你父親又不京中,孤自然要多看顧著你。”陛下再次招手,讓溫阮靠過去,望著她慈愛地笑問:“嚇著了吧?”


    溫阮隻得走過去一些,離得這位皇帝陛下更近一些,說:“臣女無礙,謝陛下關懷。”


    文宗帝聽了點點頭:“那就好,太傅為人師長,未能給弟子樹楷模,幸好阮阮你昨日臨危不懼,方不至為惡人所害。”


    溫阮依舊低著眉眼,點頭:“陛下聖明。”


    “你今日是怎麽了?怎一口一個陛下的喚著?”文宗帝麵色不解。


    “陛下君威,臣女惶恐。”


    “誰都當對孤惶恐,唯阮阮不必,阮阮可是孤的心肝啊。”


    溫阮覺得後背毛毛的殺她全家的那種心肝嗎?


    文宗帝又說:“但不論如何,你在仕院鬧出那麽大的亂子總歸是不對的,凡事總有講理之處,你若不服氣,來宮中告於孤知便是,鬧出那麽大動靜,有損天家顏麵,知道吧?”


    這恩威並施的話,讓溫阮深深體會到了皇帝老兒的說話技巧,一人五十大板就完事了。


    正當她將要開口說話時,太監又通傳了一聲:“皇後求見!”


    “陛下傳了外甥女進宮,怎也不叫臣妾來看看?”溫阮聽到一個從容貴氣的女聲。


    這聲音一聽,就是高位之人。


    抬眸看去,她被這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晃了下眼睛。


    太美了。


    國之牡丹,當如是。


    皇後上前柔婉地行了個禮:“臣妾見過陛下。”


    “月兒倒是耳尖。”陛下笑著看向皇後阮清月,並親昵地喚著皇後的閨名。


    “我耳不尖,可是見不到我小外甥女了。”阮清月上前牽起溫阮的手,憐愛地拂開她額前碎發:“阮阮啊,想不想皇姨?”


    溫阮福禮:“皇後金安。”


    “乖。”阮清月笑說,又對陛下道:“陛下,你們可說好話兒了?臣妾聽聞阮阮要來,特意在宮裏備了她喜歡的點心呢。”


    “你呀,好了,你帶她去吧,孤正好還有奏折未看完。”文宗帝揮了下手。


    “那臣妾就先與阮阮告退了。”皇後拉著溫阮行禮,並牽著她的手走出禦書房。


    溫阮隻覺得,這位皇姨的手很涼,涼如一塊寒玉。


    她牽著溫阮一路往外,走到稍顯僻靜處時,笑著對身後的宮人說:“你們退下吧。”


    “是,娘娘。”


    宮人散盡。


    皇後甩開了溫阮的手,橫眉斥喝:“滾出宮去!”


    溫阮蹙眉,這位皇後,入宮前是川劇大師嗎?變臉速度如此之快?


    皇後阮清月逼視著溫阮,精致的眼妝也掩不住她眼中的恨意:“滾!”


    可溫阮實不明白自己哪裏惹惱了這位……小姨,隻能歸咎為她與自己之間過往有什麽恩怨,而自己在書裏沒有看到過。


    她觸發了隱藏劇情。


    深宮禁地,溫阮不會與一位皇後起爭執,那未免狂妄到沒了理智。


    “是,臣女遵命。”溫阮退了一步,彎身行禮,轉身離開。


    阮清月望著溫阮從容慢步離開的背影,眼中情緒複雜難辯,隻是緊緊地握著拳心。


    溫阮一路出了宮,在宮門口見到溫北川。


    溫北川似長出了一口氣,忙迎上去笑道:“小妹,這麽快就出宮了?”


    溫阮點頭,問:“大哥,我與皇後娘娘有過節麽?”


    溫北川聽得好笑:“你與皇後有無過節,你自己竟不知道麽?”


    “我覺得沒什麽過節,可她似乎,很討厭我。”


    溫北川笑著為她解惑:“皇姨與你並無過節,她隻是對溫家不滿罷了。”


    “為何?”


    “這可是陳年往事了,當年陛下要送太子去太玄觀修行祈福,皇後不舍,讓我們父親幫著勸陛下阻止此事,但父親並未聽她的,太子一去數年,皇後始終不能得見,年年歲歲如此積怨下來,她不喜溫家,理所當然。”


    “那為何要送太子去太玄觀?”


    “他病了,身子不好,送去太玄觀是為了養病。”


    “養了這麽些年,還沒養好麽?”


    “沒好。”


    溫阮隱約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勁,一朝太子遠離朝堂算怎麽回事?


    這麽多年養下來,就算病好了再回到京中,也勢單力薄,皇後理應為太子的後路著想,為他籠絡溫家這個侯門才是,怎又會如此粗暴地對待自己?更與溫家把關係鬧得這麽僵?


    想不明白。


    但溫阮是個沒什麽好奇心的人,尤其是在這種事上,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所以她也就不問了,隻是蹭了大哥的轎子,去了仕院。


    仕院一切如舊,隻是大家看溫阮的眼神越發奇怪了,畢竟昨日溫阮單槍匹馬地一個人幹翻了太傅,逼得太傅辭了官離了京,名聲掃地。


    溫阮這個校霸的地位,越發鞏固。


    但溫阮也不在意。


    課間休息時,殷九野將溫阮拉到一邊:“你早上進宮了?”


    “你怎麽知道的?我去府上接你,你府上下人說的。”殷九野問:“進宮可還好?”


    “挺好的,就是皇後挺討厭我的。”


    “你怎麽這麽招人恨啊?”


    溫阮抿抿唇,“夫子,咱總得下學的,是吧?”


    你給我等著!


    殷九野忍笑:“下學了你想怎麽樣?”


    “放學別走!”


    “我還以為你說下學了咱們小樹林見呢。”


    溫阮握拳,但想想,打不過他,好氣。


    殷九野笑得不行,“對了,太傅的妻子林氏,昨日與他和離了。”


    溫阮微驚:“這麽剛烈?”


    “你應該知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結局吧?”


    “與君長訣。”溫阮搖頭一笑,這書中的女人多是傳奇,“奇女子,烈婦人,盛月姬真是作孽,太傅呢?”


    “未多做糾纏,孤身一人回老家了。”殷九野道,“進去吧,等下琴藝課,你好好跟著蕭夫子學琴,六藝你總得會其中一藝吧,不然我不好跟你大哥交代啊。”


    溫阮瞪了他一眼,就會告家長!


    琴藝課後,蕭長天找溫阮談了一次話,頗是有點班主任找班上問題同學談心的意思。


    他讓溫阮坐下,隻是看著這個年紀小小的小姑娘時,他竟無端生出些荒誕之感。


    就這麽個小姑娘,竟把月姬氣到失了多年來的心態平和,做出那麽多的錯事來。


    往日裏不論多少汙言髒語砸在盛月姬身上,她都不曾動容,更不放在心上,但溫阮,溫阮竟能讓她氣得快要失去理智。


    溫阮不慌也不忙,就等著蕭長天開口。


    蕭長天語氣中倒沒有苛責或厭惡,隻是說:“昨日之事,讓溫姑娘受委屈了。”


    “蕭夫子可是替盛姑娘道歉來了?”溫阮不跟他來虛的,太費神了,一句話點破主題。


    蕭長天笑著歎氣:“你一向如此心直口快麽?”


    “昨日之事,真相如何,我們大家都清楚,隻是最後沒有說破而已,我相信蕭夫子您也清楚。”溫阮笑道。


    “不錯,此事是月姬之過,她斷不該用如此手段來加害於你,但我也知道她不會來向你請罪,可總得有個人來向你說抱歉。”蕭長天說道。


    “蕭夫子,或者我叫您蕭公子吧。”溫阮笑道,“我們不以師生的身份相談,我想問,你為什麽要替她道歉呢?”


    “因為欠你一句道歉。”蕭長天說。


    “欠我的人是她,不是你。”溫阮平靜地看著蕭長天,“其實,蕭公子你很懷念當初還在教坊司的那個單純歌女吧?”


    蕭長天怔然地看著她。


    “當然了,你不是懷念當初那個歌女的純潔,你是懷念那個能聽懂你琴音的人,能明白如今你所撫曲中,皆有愁緒。我不擅音律,也聽不出那些高山流水的雅意,我隻知道,世間知音難求,失之則痛,故而伯牙斷琴,你如今仍未摔斷你的綺尾琴,是因為你還有期望。”


    蕭長天低了下眼睫,說:“溫姑娘通透之人。”


    “你在等她洗盡鉛華,我幫你怎麽樣?”溫阮特別好心地看著蕭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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