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向向經常做夢夢見老媽追著自己打,動真格的用鐵衣架子打的疼極了,可她卻是笑著醒的。


    現實裏的母親整天躺著,偶爾微掀眼皮露出渾濁的目光,每當聯想到她之前的厲害與智慧,她此時的樣子令人感覺到可怕和絕望。


    池向向敏感嬌氣,遇到事兒常在背地裏哭的眼珠子不斷,可貴在,她半天過後還沒個解決方法就不做多想了。她喜歡往前看,凡事總往好的方向發展,好像活了二十幾年每件事都是這樣的,包括和狄耀絕處逢生的婚姻。


    於是,她身上又藏著深深的無畏,這股無畏支持了她做了考司考的決定,支持她走過母親毫無知覺的冬春夏秋,第四個季節秋天經過時,綺山漫山的黃葉潑成畫,藍透的天光裏,層林鋪疊下成熟的果實們爭先恐後露出笑臉來,迎接她的再次回歸。


    相比去年攜夫帶子的大喜而歸,今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池向向不知道自己怎麽到家的,更加沒時間在意她去年默默念叨快快成熟供自己享用的果實們。


    她撲向了書房,那裏有台電視可供視頻通話,畫麵大而清晰,老宅牆麵的裂痕都放的一清二楚。


    那頭主角是蔣宴和秦沁,池向向隻求他們能夠快點把老媽的床搖起來,為什麽這麽巧,她一離開老媽就醒了,會對人的問話有所反應,蔣宴問她認識自己嗎,老太太竟然點頭了。


    她會點頭了!


    簡直了!


    蘇醒的時間讓人哭笑不得,池向向拚死拚活在那邊照料時不醒,她一離開,哈,老太太醒了!


    這是幾個意思?


    看見她煩,還是舍不得她走?依老媽那性情,八成把握是前者的原因,而且,開始與那邊通話時,池向向更加肯定這媽不是自己親媽。


    “我是誰?”池向向勾了手指頭指自己。


    電視裏的劉素眉半天沒反應,睡了大半年,她膚色非常白,幹淨又消瘦的沒有生活氣息,但那雙眼睛明顯與之前的渾濁有著天壤之別,甚至眨了幾下後有目標的轉向了蔣宴,並且對他搖頭,表示不認識池向向這個人有木有!


    “媽!”池向向一巴掌啪桌子上,氣的哭。


    劉素眉一個餘光沒給她,閉著眼睛靠著蔣宴休息了。


    “媽?”池向向激動的想跳進電視裏,她是懷雙胞胎的孕婦,一舉一動和剛清醒的劉素眉一樣讓人操心,她的手大力垂在桌子上,一聲聲的直到手心通紅無比。狄耀膽戰心驚的默站了一會兒,覺得夠了,他一把握了她的手揣進了自己懷裏,胸膛裏有隱約的崩潰哭聲泄了出來,狄耀一言不發的把她環抱住,他背對著鏡頭安慰池向向的畫麵傳回老宅。


    蔣宴眉頭直皺的把老太太輕躺回了床上,然後,把手機拿出來對著池向向喊。


    “大喜事哭什麽啊,你一孕婦我才先通知狄耀,現在還激動,多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今天你該笑向向。”


    “你暫時別說話。”有個女聲過後,拿走了蔣宴的手機,他有些錯愕的盯著她。


    秦沁瞥了他一眼,接著,毫不猶豫的點了結束通話,然後還給他。


    “向向什麽反應都是合理的,你該給她安靜的空間好好發泄一場。”


    蔣宴接過手機的手有些抖,像是被人看出破綻,那人還是秦沁,他有些亂的伸手揉太陽穴,掩飾失態的行為,不得不說,老太太清醒過來對他也造成了振奮過頭的衝擊。


    忽地,耳邊響起一個笑聲,爽朗大大方方嘲笑他。


    “你需要發泄麽?”


    “......”蔣宴繼續扶額。


    “你有點話嘮,自己知道吧?所以,我陪你聊五毛錢的唄?”


    “我怎麽不記得自己叨嘮過你?”蔣宴氣笑起來,一下沒收住直接破音了,心裏終究是高興的,老太太清醒,他終於從對池家母女的愧疚中走出了些許,畢竟是因為他的婚事而出的車禍。


    很多事情都不再有負擔與壓力,無論是對池向向還是秦沁,蔣宴都能鬆一口氣了。


    秦沁靜站在陽光下看著他笑,一時她感覺眼前有些彩色的炫目之光流過。


    蔣宴性格外放,笑容常帶著霸道與痞氣,他天生適合多笑,自從老人車禍,便不曾這樣笑過了,內疚與自責捆綁了他,一方麵能替失半母的池向向去死,另一方麵由於老人的撮合,就算對與自己的這場姻緣不滿意,他也不好說,老太太為此重傷後,秦沁就知道了蔣宴這輩子都不會向自己提分手。


    其實,她也不敢提,對劉素眉“盛情難卻”,還有一些對他的奢望......


    “走,我們去吃飯。”蔣宴笑夠了,對屋裏打了個招呼後,主動賣著輕鬆的步伐上前,走了幾步遠發現身後的女人沒跟上來,於是,回頭奇怪的看她,“走啊,不餓嗎?”


    秦沁一口飯吃不下,她留在原地,慢慢的隔著陽光看著遙遠的男人,唇動了動就是看破的話。


    “我們的婚事算了吧。”


    蔣宴眉頭一挑,有些意外溫順的秦沁突然提分手,在他印象中,學生時代的秦沁是認真又勤懇的三年班長,中規中矩像本教科書,從沒有意外的事情引人注目。多年後,他們相親遇上,她除了出落的越來越漂亮,其他的一點未變,和她在一起時,蔣宴總能聞到她身上給人鼻尖泛香的那種溫和舒適感。


    所以,這樣溫和的女人現在是對他提分手了麽?


    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這世上,能坦然接受他和池向向撲朔迷離關係的女人幾乎不存在,但秦沁真是因為池向向嗎?


    不是。


    蔣宴給了自己答案,她從沒反感過池向向,他能感受的到,那理由隻剩下最後一個,秦沁花了很長依舊沒能從他這裏得到她渴盼的愛情。


    分手變得理所當然。


    “好。”蔣宴沒做糾纏,轉身的時候很徹底,走了老遠的步子,心裏不對勁,他跑什麽?該跟秦沁說聲謝謝,老人病了那麽久,她沒少出力,於是回身對依然立在廊下的女人大聲邀約。


    “我還沒謝你呢,賞臉吃個飯吧?”


    秦沁說:“吃你個狗屎。”


    蔣宴:“......”


    .


    這一覺睡到昏天地暗醒來時直分不清年月日,隻曉的是晚上,薄薄的紗簾上綺山黃色的路燈印了些進來。


    她回綺山了,回來了,不僅如此,老媽還醒了過來,但是一如既往給她會心一擊的竟然不認識自己女兒了,一點都不可愛的老太太!


    眼淚都白淌了,倆眼眶腫的毫無尊嚴啊!


    池向向在床上使勁的滾了半圈,雙胞胎的肚子長的飛快,四個多月簡直像人家六個月的,不方便滾了,於是,她開心的往被子裏拱,像條毛毛蟲。


    床邊的男人笑聲不止,還準備了一托盤的飯菜等著她,那香味與熱氣簡直新鮮出爐,會掐會算知道她現在會醒似的。


    “夜裏兩點了,還不餓嗎?”


    “餓。”池向向從被子裏露出哭腫的眼睛,如此大發泄了一場,體力消耗的不行,睡到現在還沒緩過來似的需要他嗬護。


    狄耀一勺一勺的喂她,吃了半碗粥,池向向嫌棄這種姿勢不痛快了,直接接了手大快朵頤起來。


    兩碗蝦粥下肚,瞬間恢複了戰鬥力。


    狄耀把盤子放妥在桌子上,被她拉著壓到了床上,池向向手指在他胸前的睡衣紐扣上撥來撥去,也不知迷什麽,無聲無息的撥了六七分鍾,要不是她嘴角上揚著,狄耀會以為她大笑大哭後精神紊亂了。


    他笑著用手腕擱眼睛上,淩晨的夜裏耐心的陪她玩了。


    房間裏靜悄悄的,狄小池在呼吸淺淺的睡在床欄邊。


    池向向回味了過去大半年的一切驚險轉折,當然都是好的轉折,例如老太太脫離危險期啊可以聽聲音到如今的意識清醒往正常人發展了,這一通回味過後,她嘴角的弧度快拉到耳朵了。


    想了想,一切驚險過後,該辦個答謝餐,她和狄耀就自我體會好了,其他人,尤其是狄家的親戚們,曾經包了兩趟專機飛臨市探望在醫院的母親,當時太忙了,什麽都顧不上,之後又帶母親回老家休養,她多有怠慢。


    於是,終於停止了撥那顆快掉了的扣子,往上趴了趴,與狄耀能夠對視了,池向向笑了笑,終於有言語了。


    “考試前,滿足我一樁心願,請這邊的二叔姑媽和你母親那邊的舅舅們吃個飯吧,我太不好意思了,他們全都去看媽了。”


    “這算什麽心願?”狄耀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安靜的房間裏響著他安靜的嗓音,“你想請,我一定把他們約到,別有壓力,你是我太太,都自家人,嗯?”


    池向向嗯了聲,耳朵貼到了他心髒的位置。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狄耀揉她的發尾,聲音低喃又帶著絲絲請求原諒的口吻,“我以前不會愛人,在出國前,完全可以把對你的心意表現出來,我媽他們看到我在意你,就不會以為你嫁進來是因為孩子。”


    “你現在會愛了,淩晨兩點前為我準備了多少趟食物?明天英姨傳出去,大家又該給你戴愛妻的高帽了。”


    “什麽高帽,本來就是事實。”狄耀說著笑了。


    池向向親親他胸前跳動的位置,有些倦意,又不知疲倦的想擁著他聊一夜,很久沒這麽開心踏實過了。


    她愜意的不說,狄耀就說話。


    “這周末,我邀請他們去東郊的山莊,你肚子裏兩個,大概沒有人不給小家夥們的麵子,到時候去的人多,你別忙著寒暄忘記自己是個孕婦,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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