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點,人們酒足飯飽的出來逛,超市裏人擠人,秀恩愛真得分場合,狄耀言行不一,隻扶了池向向的腰,她好笑的踩著一高一低的高跟鞋到了鞋服區。


    這邊顧客少,她坐在鞋凳上,好整以暇的看狄耀在密密麻麻的鞋牆上給她選鞋子,過了一會兒,印著貓咪頭圖案的布鞋就穿了到她腳上,鞋後跟被壓了進去,讓破著皮的腳後跟徹底放鬆。


    狄耀的手修長又漂亮,給她穿好鞋,摸了摸她冰涼的小腿,原先那雙絲襪沾著血扔在車裏裏,再說那雙也太薄了,不仔細看跟沒穿似的。


    於是,兩人又去買襪子。


    池向向完全不管事,沒長骨頭似的靠在他身上,狄耀直接挑了雙中厚的,從貨架拿下來,對身側那雙大長腿比了比,應該短了。


    “沒關係,我多拎兩下。”池向向哈哈笑,言語間自豪又帶耍著流氓的,腿長怪我咯。


    狄耀哪允許她在公共場合穿掉檔的襪子,把東西放回去,在一排貨架前仔細找。兩人個子都高,自然而然的一同往高處看,這一看不要緊,池向向笑的打咯咯。


    “這家超市太有趣,高個子的人買襪子往高處才能看到大碼,連你一米八七都要踮腳,哪家女漢子能夠的這麽上?我跳!”她一蹦,試碰那掛鉤。


    狄耀一扣她手腕,把人給扯了下來,聲音無奈。


    “腳後跟不疼了?”


    “疼,不是緩解一下氣氛麽。”池向向被他的冷漠凍的受不了,才一而再的說笑給他聽,結果顯而易見,她失敗了,所以,鬱悶一下子侵入眼底。


    狄耀的確不悅。


    他眉頭皺起,指間還夾著給她選好的襪子,這細節明明很柔情,為老婆選鞋襪,還給她穿,這超市來來往往小夫妻眾多,沒哪位丈夫像他這般體貼的。


    好多女顧客見到他捧著池向向白皙的腳在掌心的畫麵,無一不在心中羨慕比較,自家丈夫什麽時候捧過自己的腳,還給穿鞋?


    但他身上發出來的冷漠就如他發間的雨濕氣,陰潮地讓人不敢傾心。


    剛才帶律師去醫院與對方談判,當然出奇的順利,但出來時齊律師與他聊起,顧黎清計劃請兩位業界有名的教授給池向向上課,盡全力保她過明年九月的司法考試。


    他幾乎驚住了。


    司法界向來複雜,心思單純的人踏進去,非死即傷。不懂,他不懂,她怎麽會想當律師?


    不得不說,她所謂的生死抉擇,一個人的決定讓狄耀十分不快,他沉聲問。


    “為什麽要當律師?”


    果然知道了。


    池向向憑他眼底的火光判斷出了他的態度,沒料到對自己的選擇,他的反應這麽激烈,一時,她失望大於心驚,倔強地帶挑釁。


    “想進入這一行了,不可以?”


    “想清楚了?”他的手指夾著她的貼身物品,一下子,就想把東西扔掉。


    “想清楚了。”池向向想把襪子搶回來,狄耀已經把包裝袋捏變型了,有本事捏她,對襪子發什麽火?


    狄耀緩和了下態度,聲音壓抑。


    “司考這條路千辛萬苦,向向,你跟我在一起,保持你自己原本的樣子足夠,有我在,誰都無法脅迫你。”


    “媽沒有脅迫我。今天被帶進公安局,你來前,我坐走廊裏思考了很多,職業之路千千萬萬,為什麽要當律師?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狄耀,其實是我喜歡這個行業。我一直羨慕張楠,小時候跟她一起約好長大當警察,但我受過傷,小腿無法劇烈運動。現在,媽發自真心的給了我進入司法界的機會,高興都來不及了,雖怕考不上,但總該讓我試一試。”


    狄耀根本不相信她,他覺得難以接受,“知道麽,以前,我姐對繪畫極具天分,十分的熱愛,可被媽強行用家族需要的理由把她逼去學商,我不想你變得和她一樣身不由己。”


    “我和她不一樣,不一樣。”池向向認真地望著他,疊著聲,“這是我自己的喜歡。”


    狄耀對自己產生了無盡的失望。


    他疏忽了池向向的心理,在狄家人情來往裏,她看似天真無憂,其實,骨子裏透著不安與怯弱,沒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責在他,所以,當母親向她拋出橄欖枝時,她輕易被俘虜了。


    她會摔的頭破血流,一蹶不振。


    “對你而言,進入律法界是場大冒險,你根本不適合那裏。”


    池向向一聽這句似忠告的話,頓時,委屈,難受,傷心的難以自持,她憋著眼睛裏的水汽,不讓往外翻湧。


    本以為做出這個決定,所有人都笑是天方夜譚時,狄耀會是支持的那一位,卻原來他是最反對的那個。


    狄耀手掌不自覺握成拳,想抱一抱艱難掙紮中的女人,可池向向忽地抬頭看他,打斷了他的動作,她的語氣傷感又固執地。


    “進司法界,才不是我最大的冒險。”


    倔強如牛的她讓狄耀徹底喪失了柔腸,他鬆開手掌,哪還想抱她,直接擦她身側就離開了。


    超市熱鬧的音樂遮蓋不去兩人對峙的情緒。


    人來人往裏,狄耀尤其醒目,他比周遭的男顧客氣質出眾太多,也冷漠太多,人家臉上都帶著笑,或是平靜的目光,而他連側顏都在嫌棄她。


    池向向難受地跟在他身後,穿過百無聊賴的日化區,穿過誘人口欲的食品區,接著,拐入下行的平梯,他在前麵,她離了四張推車的距離跟著他,到了一樓,水果區首先撲了麵,還有好多魚在遊,池向向好餓,七點多了,原被蔣宴邀請出來吃飯的,可飯沒吃到,還被帶進局子,出來後還跟狄耀吵架,現在,他跟她冷戰,也不管她餓不餓。


    池向向心酸的想掉淚,又看旁邊的小朋友已經發現端倪似的要圍觀她了,她又忍住了淚腺。


    狄耀此時在付賬,掃過襪子後,他把鞋子的吊牌給了營業員,說了幾句,隱約聽到,我太太腳不方便,先穿上了,抱歉。


    對服務員說話的語氣都比對自己太太溫柔。


    池向向怨念地站在收銀台邊,收銀小姑娘隻稍稍瞥了眼她腳上的鞋子,又把重點目光巴望在狄耀臉上了,好帥,這兩字情不自禁發出聲,小姑娘臉紅了,也不管人家太太在不在身側。


    池向向更加怨念了。


    還沒完。


    狄耀付完賬,直接走人。


    池向向隻好把丟在收銀台上的襪子收起來,小可憐像的尾隨他出了購物區,一開始,狄耀還有良心,走的不算快,她順利的隔了十來米跟著,忽而,一個眨眼的功夫他人就不見了。


    此時,超市大門外,漫天的細雨洋洋灑灑,昏暗的廣場上模糊不清,再張望下四周也尋不到那道挺拔的身影了。


    她被徹底拋棄了,玩大了吧。


    池向向拎著襪子,孤零零的留在了大門口。


    .


    超市大門距離停車的大約五十米,狄耀從門口衝過來,拉開副駕的門,拿起那件黑色的風衣,準備折返超市的時候,一個撐藍色雨傘的女人穿著小心翼翼地擦著兩車的縫隙過來。


    狄耀偏身讓她的時候,對方雨傘邊上的雨滴懸掛到了他的肩上,黑色針織衫早被細雨打濕,多幾點雨水根本看不出來,但那個女人卻不好意思連聲抱歉。


    “沒關係。”他皺眉,想快點離開。


    但女人似乎不急,她打直雨傘,一下替他遮住了漫天的細雨,並偏頭笑望過來,清脆的微喜女音。


    “狄耀?好巧。”


    狄耀眯眸,看清了對方,一絲訝異在他眸中一閃而逝,的確太巧,“你好,周小姐。”


    “周小姐?”周露笛笑聲連連,“你未免小氣了,雖做不成夫妻,但朋友還是可以的嘛。”


    周露笛,他的前未婚。


    當年訂婚是家族聯姻,他完全不知情,後來奶奶取消,彼此更不曾聯係了,至於去年除夕,完全是一場惡意鬧劇。


    那夜風雪交加,池向向因對方的到來,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她大著肚子冒雪出走,那段山路差點要了母子倆的命。


    狄耀一想到那畫麵心就疼的要命,本來心情就差,此刻,更加沒心情和對方敘舊了。


    “抱歉,我太太還在等,下次見。”


    “好。”周露笛露齒一笑,酒窩明顯,挺好看的。


    可惜,那個男人走出傘下,再也沒回頭。


    周露笛有些失望,忽地開口叫停他,她知狄耀雖不喜歡她,但禮貌紳士肯定還在,果然,她一叫,他就回身看她了,那張英俊的臉染了細雨,過分的性感。


    “有事嗎?”


    如果語氣再熱絡一點就好了。


    周露笛無不遺憾的走進他,邊走邊說,“去年除夕夜,我很抱歉,父親律師行出了問題,但我沒料到,去求的顧姨的時候,會被她留下來吃晚飯,才讓太太情緒大動的離家出走。”


    狄耀聽著這些往事,一點都不意外,他母親故意留下周露笛,刺激池向向,她性子雖軟,但被逼到極致,怎麽忍的了。


    何況,那大半年,他不在家,彼此突然的結合,磨合的十分粗糙,她心中已經埋下痛苦的種子,能堅持大半年下來,已經是艱苦卓絕的了不起成就,換做任何女人,都等不了他。


    狄耀思緒突然一個激蕩,猛地,回響了池向向在超市的最後一句話:進司法界,才不是我最大的冒險。


    ......


    她此生最大的冒險當是嫁給他。


    出生平凡但快樂的池向向,有那麽多人可選擇,為什麽千辛萬苦選了他呢?


    剛才,為什麽不相信她?


    她是真的喜歡,不是為了能夠配的上他才學法,就和當時喜歡他一樣,義無反顧,頭破血流不也一樣嫁給他了嗎?


    周露笛在說什麽,他已經聽不清了,狄耀握緊了風衣,推開她的傘,疾步往雨中而去。


    超市門口的燈光影影綽綽,被細雨阻隔的人都停留在那兒。


    當狄耀衝過去,卻找不到池向向的影子,他的眼角一下紅了,周遭熱鬧的人來人往,撫不去他深深的恐懼,失去她的恐懼,像那個除夕夜。


    “向向!”狄耀瘋狂的找她,在人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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