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羽母親身亡時,綺山的雨鋪天蓋地。她開了一輛黃色的古董車,帶著狄羽直衝山崖,像一隻蝴蝶撲入大海中,一去不返。


    她自殺的原因與狄鬆洲有關。


    狄羽被救時,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雨衣,他母親抑鬱的厲害,出門時給他光裸著身體,卻套上了一件雨衣,她討厭雨,討厭嫁入狄家。


    當時狄羽五歲,後來的十八年中,每到下雨,他就會穿上黃色的雨衣。


    如此刻,他單薄的身體在雨中瑟瑟發抖,濕噠噠的劉海貼著前額,微黃的路燈下照著他凍的發白的唇,這一切顯得他十分柔弱和需要幫助,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睫毛撲閃了幾下,淚就順著眼眶滑下來。


    “哥。”


    任何時候,狄羽這種類似求助的微弱喊聲對狄耀而言,可以把自己命給他。


    “哥。我生氣,大伯母為什麽懷疑大伯和母親不軌?她以死證清白,你們相信她了吧?”狄羽一邊說一邊走入哥哥的傘下,雨依舊下,他輕輕的哼,像隻賴皮的小貓,“你為池向向積德,誰為我積過,我過不好,你憑什麽好?”


    黃燈綿雨的深夜,一把傘下,兄弟倆人。


    狄羽低頭恨恨地咬上哥哥的肩,用盡全力!


    小時候殺死他的貓,除夕夜攔截狄梟從而放走他的妻子,篡改他存放在狄鬆源手裏的論文署名並且發表出去,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這個家雞飛狗跳。


    永遠無法忘記跟隨母親的車輛一起衝入山崖的恐怖畫麵,他過的不好,其他人也別想幸免。


    狄羽的笑聲十分惡意,他嚐到了血的滋味,甜腥的。


    狄耀緊緊皺眉,雨打在傘上啪嗒啪嗒,他慢慢閉上眼睛,任其放肆。


    不過,這是最後一回。


    他腦中回響奶奶的臨終訓言:


    人人望生男孫,我也盼,哪曉得你們與上輩之人一個散性。我走後,狄家得垮,從小羽開始。


    沒有哪家一次車禍毀掉兩代人,你馬上當父親了,這麽不管下去,孩子也將受苦。


    狄耀,你當好自為之。


    ......


    狄家上一輩之間的迷亂之事比綺山雨霧還看不透。


    狄鬆洲相比搞學術的狄鬆源優秀太多,自然,女人緣上也特別盛。狄羽母親自奉父母之命嫁入狄家後,一直抑鬱寡歡。


    狄鬆洲是她在狄家唯一的朋友,然而,大伯與弟媳之間,從來沒有安靜的時刻。


    顧黎清開始懷疑自己丈夫和弟媳時,情況類似捕風捉影沒有實證,直到狄羽出生,流言蜚語越傳越烈,她自己也走入死胡同,堅持懷疑狄羽生父是狄鬆洲。


    那場車禍後,顧黎清再也不敢追求所謂真相了。


    狄羽是不是狄鬆洲所生變次要了,她的咄咄逼人麵對這個受到嚴重創傷的孩子時,轉為愧疚不安。包括狄鬆洲也過不去,畢竟消失了一條生命。


    狄羽從此在家中備受保護,人人寬恕他,任何胡作非為都可被解釋為他有精神疾病。其實,相比過世之人,活著的人才受苦。


    狄鬆洲夫婦分居將近二十年,誰也顧不上狄耀,他從一個保姆手裏轉到另一個保姆手裏,狄家主事人一直是老太太,七十歲依舊坐鎮董事局,臨終前,其餘子嗣無一繼承她的股份,全部轉到了狄耀名下。


    他可獨占,也可分割給其他兄弟。


    老太太忙碌一世,不願在繼承問題傷腦筋。


    也不管,狄耀是否願意當這個家,其他人她根本無法信任,狄鬆洲的確厲害,單打獨鬥,在科技界鼎鼎有名,奈何,不過一個自私的人罷了,狄家禍端就起因於他,瀟灑成性,惹了麻煩就跑,單單害了兩個孩子。


    老太太把狄耀接過來親自帶,培養他做為自己的接班人,事實上,她偏愛是應該的,狄耀聰明,內斂,善良,唯一的缺點就是孤僻。


    老天賦予他高智商,總會贈與一部分劣勢給他。


    其實,無非是受當年的恩怨殘害罷了。


    狄家人人心中有數,狄耀總有一天會執掌老太太的權,這一天,來的如此快,第一個被開刀的人竟是狄羽。


    事情的起因全由池向向開始。


    狄耀發作的那天,正是他出差回來的當天下午......


    .


    池向向出院後一直在家中靜養,身為女人苦,身為人母的女人更苦,總之,一切滋味經曆過的人才懂。


    她跟劉素眉打電話時,老媽問她,還能有順產疼?她卻怎麽都記不起順產是怎麽個疼法了,隻曉得當時也挺慘的。


    典型好了傷疤忘了疼,過上一段日子,這段不堪回首的病日也會被忘記。蔣宴事後得知她的病種,語氣帶著極大的鄙視。


    “胸疼而已,和我墨跡半天,早來醫院不好了嗎?”


    不一樣。


    蔣宴一個男人哪知道女人的心思,這病跟生孩子一樣,丈夫不到,心裏不得勁。


    這幾天,狄耀耽誤了工作,沒日沒夜的在身邊伺候,池向向仿佛回到生狄小池的時候,那會兒可慘了,身殘心也慘。別人家夫妻親親密密迎接小生命,她卻帶著離婚打算和孩子爸相處。


    這回情況完全不同,池向向兩胸像廢掉似的難受,但心裏好受,看狄耀在身邊陪伴,她什麽事兒都帶著撒嬌。


    喝個水,上個衛生間,乃至梳頭發都要指揮他。


    池向向甜蜜化了,每天除去費精力又不可避免地親友探視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和狄耀安靜的呆在房間裏。


    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候,全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似的。


    “傻笑什麽?”


    狄耀從筆記本裏抬眸看她,床頭暖燈下,她略為蒼白的小臉上掛著樂不可支的笑容,雖給病中的她帶來一點活力,但微奇妙的感覺,前兩天給通乳師工作時,她那樣子慘的他晚上做夢都驚醒過來。


    “你過來。”池向向朝他招手。


    病人最大。狄耀關掉電腦,到床上陪她。


    池向向掀開被子的同時,他溫熱堅韌的身體瞬間把她包圍了,一下子覺得有點熱,胸還疼著呢,卻硬著頭皮的和他胸貼胸的摟在一起。


    這感覺太棒了。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她躊躇著開口。


    “嗯?”難得,用這種正經的口氣跟他說話。


    “蔣宴公司售出的一批高端麵膜出了問題,生產方把責任全部推給了他,指責他貯存環節出錯。新聞鬧的挺大的,他來這邊半個多月沒驚動我,大概舍不得讓我去求媽。”


    在s市,沒有顧氏打不嬴的官司,關鍵看顧黎清願不願意接,她不自信自己有讓婆婆答應辦事的能力,隻好把為難轉給狄耀。


    狄耀聽完她的話,表情沒什麽變化,“不用找她。我可以幫上忙。”


    他能幫上什麽忙?池向向質疑的抬頭看他。


    狄耀輕笑著把她的額壓下去,“蔣宴那份檢驗報告做的不夠精細,官司遠沒有你們想的那麽複雜,我可以幫他重新化驗。”


    一聽事情輕而易舉有轉機,池向向捧著他的臉頰就是一頓狂親,在她開口前,他已經關注了蔣宴的官司,還早早想出了解決辦法,雖然結果沒出來,但她百分百相信狄耀會給推卸責任的生產方一個迎頭痛擊!


    “克製。”話還沒說完呢。


    池向向熱情坐到他小腹上,給他一陣亂親,還卯足了勁兒在他結實的身體裏一陣婉轉撫摸,那手感爽的她嘴角直翹,不懷好意地笑,“對蔣宴挺積極,不是情敵嗎?”


    狄耀感覺自己的胸被她搓熱了,粗啞了一聲回,“大舅子。”


    池向向感動這個稱呼,故意誇他,“好大方啊。”


    在與蔣宴的關係上,唯一沒給過質疑的人就是狄耀,池向向親吻他氣息灼熱的唇,非常熱烈纏綿,權當慰勞生病期間他的付出,以及毫無條件對她全心全意的信任。


    狄耀很快對熱情的女人起反應,搞事前還是克製著對她提了下。


    “那批壞掉的產品在灣城倉庫,要取詳細數據,我得回趟老家,且刻不容緩,明天早上。”


    池向向立即偃旗息鼓了,從他嘴上離開時,她嘴巴上還掛著他的津液,浪蕩的在嘴角上,狄耀的睡褲被頂的更高了,他靠在床頭,把自己殘破的樣子給她看。


    池向向毫無心情的趴在床上卷被角。


    “我帶著孩子跟你一起回去,順便看看媽。”她知道行不通,馬上重陽,這邊要祭祖,且她小病期間狄小池被迫斷了奶,瘦了一大截,食欲也在調理當中,又趕上換季,此時,再給他舟車勞頓的改變環境,實屬傷害孩子。


    所以,她隻是說說而已。


    狄耀從床頭移過來,把撅著屁股,臉埋被子裏的女人撿到了自己懷裏,池向向還是以這個姿勢,趴他大腿上,他笑著拍她翹起的屁股,聲音安慰。


    “重陽過後,寶寶食欲穩定了,把媽接過來,我們出去旅遊。”


    池向向嫁人後,老媽從沒享過她的好處,狄耀一提旅遊,她立即開心了點,“那你回去後,幫我慰問慰問媽,換季了,看看她腰疼的毛病好些沒,如果不好,直接把她帶過來,到大醫院看看。”


    其實,不要她說,狄耀也會這麽做,在灣城時,就是他不厭其煩帶著劉素眉跑各大醫院和鄉間有名小中醫。


    池向向做女兒的倒是沒出什麽力。眼下,又看到他信誓旦旦的點頭應允,池向向心裏別提多甜了。


    “你真是沒話說,孝順丈母娘,還幫助我那半個兄弟,感動。”


    “來點回報啊。”他那個啊發的特別輕和啞,求愛氣息明顯。


    池向向在他胸膛裏咯咯笑,狄耀用冒著青渣的下巴戳她的額和臉頰,讓她無處可避,隻得伸了兩手軟軟地推他。


    那哪叫推,半推半就還差不多,鬧的他欲.火升騰。


    狄耀一下捏住她的下巴,低頭覆住那雙嬌滴滴的櫻唇,生病期間,養的越發嫩,連眼眸都掛著水似的軟滴滴。


    他親了會,伸手解自己的睡衣,池向向纏著他的脖子,沒了狄耀的擁攬,也掉不下去,但是,她竟然在他左肩頭上發現了兩排深到見血的牙齒印,也不知處理過沒有,就這麽紅絲絲的出現在他脫下睡衣後的光裸肩頭上。


    天,哪裏的野花蓋的章!


    池向向一個筋鬥雲翻到他身上,一屁股壓他胸口,恨不得坐死丫的!狄耀猛抽了一口氣,被她掐住脖子。


    “咳!”


    “生病才多少天,十天沒有!你在哪打的野食,竟把痕跡帶我眼底來了,狄耀啊狄耀,我可看過感官世界,把我逼急一刀剪掉你雞.巴信不信!”


    狄耀一聽她糙的不能再糙的形容詞,整個表情都糾結在一起了,聲音受不了的低喘。


    “那叫海綿體,文雅點叫生殖器,什麽雞......不準再叫了。”


    “幾把幾把幾把幾把!”


    “......”


    得,一室綺麗,煙消雲散。


    .


    狄羽竟然把他咬了。


    傷口一看就咬的透和深,像被吸血鬼吸過,池向向想到最近的陰雨綿綿,常常穿著黃色雨衣出現的狄羽,他純真的眸子偶爾會對她笑,露出小虎牙,太過俊秀的外貌使他看上去像個少年。


    可長的好看的少年把自己哥哥咬成那樣。


    “慣的好厲害。”池向向惱兮兮地跟狄耀抗議。


    雖然狄羽經常犯病,會糊塗乃至焦躁的傷人,但被傷的那個肯定要躲呀,狄耀身上的傷口一看就知他當時沒躲避。


    太慣弟弟了吧。


    狄耀在收拾行李,桌上的文件全是蔣宴官司的相關,昨夜和池向向鬧的太晚,一睡竟然胡過去,早上醒了立即打電話告知蔣宴自己決定幫忙,對方一聽化驗可扭轉局勢,馬上隨狄耀決定一起回老家。


    時間緊,狄耀要把事情處理完,趕回研究院。


    對於池向向的擔心,他隻能給她一個安心的親吻,臨出門,其實,對她很不舍。


    “在家乖乖的,每時每刻都可以打電話給我,三天就回來,把兒子帶好。”


    一聽他這麽交代,池向向更不舍了,但她保持克製,一路把狄耀送出大門,司機等在那裏,滴著水珠的漫黃樹木下,她故作大方地揮小手。


    狄耀一看那送別的畫麵,她漫山的黃葉裏,鬱藍的天空下,她的衣服暖絨絨的居家著,他有種錯覺,好似一生都在這畫麵走完了似的。


    外麵再多的精彩或風吹,都要歸於她的等待中來。


    家,大約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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