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隆帝輕輕嗤笑了聲:“隻管說來!”


    巫醫伏在地上,將身子貼得低低的,口中道:“草民不敢。”


    “有何不敢?”嘉隆帝聲音愈嚴,語氣加重。


    巫醫嚴肅虔敬地道:“草民怕陛下不信。”


    他又道:“草民雖隻是賤命一條,但草民也隻有這麽一條命,終究是惜命怕死的。”


    嘉隆帝聽到這終於聽明白了,於是道:“不論你說的是什麽,朕都不會要你的命。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隻管說來便是。”


    巫醫這才將頭給抬了起來,說道:“陛下,您此番頭痛難忍並非染病之故。”


    嘉隆帝怔了一下:“那是何故?”


    太醫院裏的太醫們不眠不休地想法子,仍是半點思路也無,難道真不是“病”?


    思忖間,嘉隆帝聽到底下跪著的巫醫清清楚楚地道,“這一切都乃是巫蠱作祟。”


    他下意識斥道:“荒謬!”


    他願見巫醫,卻不代表他也願意相信這等謬言。


    醫終歸是醫,不管前頭帶的什麽字,總還是有共通之處的。


    但巫蠱作祟?


    “胡言亂語!”嘉隆帝又叱喝了一句。


    巫醫再次急急俯首磕頭:“草民不敢胡說。”


    嘉隆帝卻已是不高興了。


    他原想著這巫醫怕是有真本事的,可如今看來,也像是個滿口胡說八道的江湖術士。


    嘉隆帝心中不信,麵上也不遮掩,隻是他方才已明明白白說過了,不管是什麽說法,他都不會追究,那此刻也就隻好斥了兩句便算。


    但這之後,嘉隆帝便沒有再召見過這個巫醫。


    他的頭痛病也沒有犯過。


    一切似乎都已經恢複了往日安寧。


    皇帝康泰,眾人自然也跟著欣喜。


    消息很快傳出來,雲甄夫人也知曉了。


    恰好若生也在千重園,正坐在她邊上發呆,她便說了句:“看來是我想的不對,那巫醫還是有些真本事的。”


    若生神色間略帶迷茫地轉過臉來看向她:“您說什麽?”


    雲甄夫人道:“我說皇上的病真叫那巫醫給治好了。”


    若生聞言似是清醒了些,眼神清明了,笑了笑道:“那可真是大好的事。”


    雲甄夫人看著她,忽然歎口氣道:“你方才是不是在想雀奴?”


    若生微微點了點頭。


    她想的,時時刻刻都想的。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還是不想提麽?”雲甄夫人問道。


    若生抿著嘴搖了搖頭。


    雲甄夫人又歎息了一聲:“罷了,姑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但若是有什麽難處,還是要說的。”


    若生靠過去,抬起手輕輕地撫平了她眉間川字:“姑姑別歎氣,總是歎氣,該歎老了……”


    可話說完,她自己倒是長而深地歎了一聲。


    雲甄夫人失笑,伸手攬住若生的肩頭,將她摟進了自己懷裏。


    姑侄倆坐在那,誰也沒有再說話,但有些話,不必說,互相也都明白。


    這一天,雲甄夫人的情緒因為嘉隆帝的病情好轉高漲了不少。


    雖然那日見麵是不歡而散了,但隨著歲月流逝故人是越來越少,她還是希望他能長命百歲的。


    可誰曾想,嘉隆帝的身子明明已經眼看著恢複了健康,竟然一夕之間又生變故。


    這一回,他的痛苦加劇了。


    若說原先隻是難耐,如今根本就是絕望。


    太醫院依舊束手無策,眾人熬紅了眼睛也沒有想出辦法緩解他的病情。


    嘉隆帝因此疼得性子都變了,盯著太醫們厲聲大罵,廢物,無能,該死——


    要不是太子少沔攔得快,這“該死”的恐怕真的就得死了。


    嘉隆帝緊緊攥住了兒子的手,讓他將那個巫醫再找回來。


    太子少沔卻麵帶猶豫地道:“想來是兒子看錯了,那人恐怕並沒有什麽真本事,不然早該將您治好了。”


    嘉隆帝目光熱切地盯著他:“不不,他有法子,他有能夠根治的法子!”


    “當真?”太子少沔愣了一下,旋即道,“那兒子這就去把人帶回來!”


    嘉隆帝頭痛欲裂,強忍著,連聲道好,催他速去。


    太子少沔也不負他望,很快便將人給帶了來。


    俄頃巫醫看過,驚慌失色道:“陛下,這怕是耽擱不得呀!”


    嘉隆帝於是屏退眾人,隻留他細問起來:“你說,這若真是巫蠱作祟,該怎麽辦?”


    巫醫道:“草民沒有本事,但在知道了症狀的情況下,仔細推演一番,應當還是能找著邪祟源頭的。”


    嘉隆帝問:“找到便妥了?”


    巫醫點點頭又搖搖頭:“找到以後,由草民施法破除,再用烈火將其焚燒殆盡,才算成事,才方能根治。”


    “那好!”嘉隆帝不假思索地道,“你需要多久才能找到源頭?”


    巫醫道:“草民隻需十二個時辰。”


    嘉隆帝抱著自己的頭,疼得幾乎算不清十二個時辰是多久,他索性不算了事,直接下令道:“去查!立刻就去!一定要找到源頭破除它!”


    巫醫應聲而去,片刻後又折返回來給嘉隆帝送了藥丸:“雖不能根治,但多少能夠暫緩一陣。”


    這話不假,嘉隆帝服了藥丸後,很快便覺得頭沒有先前那般痛了。


    因為巫蠱作祟一事尚無定論,他也就照常的不動聲色,去批改折子。


    批著批著,他突然停下了動作。手裏的朱砂筆頓在半空,要落不落的,時間一長,“啪嗒”落下一滴“血珠”來。


    ——有人上表彈劾了昱王!


    說他私吞軍餉,貪贓納賄!


    嘉隆帝皺緊眉頭將筆往筆架上一丟,再翻一本,又是彈劾昱王的!


    他頓時又覺頭痛不已,根本看不下去折子。


    但折子還得看。


    他一本接一本的看,一條接一條的看,終於看得渾身都不痛快了。


    按說應當立刻去查明其中真偽,但他現下已無暇分心,便將奏章盡數丟到了一旁不去管,隻不斷催人問那巫醫,如何了。


    可十二個時辰就是十二個時辰。


    一天一夜後,巫醫來稟:


    源頭是一木人,身刻陛下八字,頭纏陛下落發,以長釘封住五體,以蛇蠍之血澆頭而下,是為巫咒。


    這咒,就埋在南方。


    巫醫口中念念有詞,閉著眼睛在京城地圖上摸索比劃,突然渾身一顫,中指指尖點在了南方一處。


    嘉隆帝親自去看,一眼認出——那是昱王府所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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