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他也不管兒子叫“小寶”了,隻皺著眉頭一口一個“小魔星”,無奈極了。往前這府裏他“最小”,而今來了個比他還小還橫的,又是粉雕玉琢的一團,打不得罵不得,他是一點辦法沒有。


    惹急了,他就跳腳,嚷著還是阿九好,不要這個小的了。


    這話叫金嬤嬤聽見了兩回,急得要訓他,他還委屈,回頭去找若生念念叨叨若陵愛哭脾氣壞不是個好孩子,竟是醋上了自個兒子。


    若生哭笑不得,但私心裏還是偏袒幼弟一些,不過父親也不能不哄,便隻好一麵應著是,一麵笑笑搪塞過去。可誰知道,連二爺平素那般好哄好騙的一個人,臨到這節骨眼上卻聰明了起來,眯著眼睛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女兒的神情,他忽然皺起了眉頭,長歎一口氣道:“我深知你是個不孝順的,卻沒想到能這麽不孝順……”


    言罷也不管若生要說什麽,他又接著哼哼了兩聲:“那小子往後要是長大了同我吵架,你幫哪個?你說你幫哪個?”


    若生摸摸鼻子,小聲道:“這自然得幫您了。”


    她再偏疼若陵,也不會由著他肆意妄為和長輩吵嘴。


    可她雖然說的真心話,連二爺卻不肯相信了,隻覺得這府裏上上下下,已無人看重自己,不覺愁上眉梢,無精打采起來,心道還是鳥兒好,轉身就去了自己養鳥的暖房。


    冬日裏雨雪霏霏,花園裏淒清一片,沒什麽值得看的,但暖房裏鳥語花香,倒別有一番趣味。


    若生心中有數,隻要他不往雪地裏跑就很好,見他要去暖房反倒放下心來。於是等人一走,她便也去了書房。


    前世她和雀奴相遇的時候,雀奴比現在大上好幾歲,冷情冷性的。寡歡少笑,不精女紅針黹,不通廚藝,似乎也沒什麽喜歡的物事。是以若生從不知道,原來雀奴是個這般愛書的姑娘。


    自從若生帶著她轉悠了一遍內書房後,她就恨不得紮根在那,哪也不去了。


    她們倆原先住在八燈巷裏時,日子過得窮困潦倒。不過糊口而已,書是買不起的,若生也就從未見過她看書。而今雀奴願意看,她自然任由她看。


    前往書房的路上,她一麵走一麵想,等到年後顏先生訪親歸來開課的時候,她就將雀奴也一並帶上。顏先生得了這麽個好學向上的學生,想必也會高興。


    這般想著,若生唇邊不由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來。


    腳下轉個彎,不遠處就是內書房了。


    然而還未走近。耳畔便先傳來了綠蕉的聲音,“找了一圈卻是還缺一本,問了人說是早前叫二爺給帶走了,現如今也不知擱在了哪裏,這一時半會的要找,恐怕是難。”


    站在綠蕉跟前的小丫頭梳著雙環髻,笑著從她手裏接過兩本書,道:“舅老爺說了,能有一本是一本,如今有兩本。已是很好了。”


    綠蕉聞言便也笑了起來:“你先將這兩本給舅老爺送去,剩下那一本我再使人找一找,若找著了再送過去。”


    小丫頭連忙答應了一聲,抱著書準備離去。哪知一邁腳就瞧見了若生,趕忙將腳一收,墩身行禮。綠蕉這時候也看見了若生,忙迎上來:“您來了。”


    若生微微一頷首,看向了另一側的小丫頭,笑著問道:“是前兩日指給小舅舅使的丫頭?叫什麽?”


    小丫頭點頭如搗蒜:“回姑娘的話。奴婢叫小喜。”


    “小舅舅這幾日都在做什麽?”若生點了點頭。


    小喜抱著書,聞言脫口道:“除了看望太太和小少爺外,每日裏便隻是念書念書還是念書。”


    若生聽了這話,麵上若有所思,久久未曾言語。


    朱朗能進國子監,雖是仰仗了雲甄夫人幫忙,但他本身勤苦好學,假以時日,想必能成大事。可惜連家前世波折重重,並無人在他身上多費心思,朱氏有心無力,也是無奈。後來連家出事,雲甄夫人撒手人寰,更是無從照拂。


    反倒是,同連家的這門姻親還牽累了他。


    他雖舉業有成,可當時那天下已不是如今這樣的天下了。


    嘉隆帝日漸老邁,太子少沔步步緊逼,很快大局在握,帝位更迭不過時間早晚。


    於是乎,朱朗的任命狀久等不至。


    好容易等來了,要去的地方卻是西荒。


    西荒是個什麽地界兒?


    那是罪臣流放之所,目能所及,極盡荒涼,環境之惡劣,實在難以言表。先太子長孫少藻便是死在了前去西荒的半道上,連目的地都未能抵達。


    留守西荒的官員,哪一個是自己願意去的?


    明麵上說是做官,可事實上同流放發配有何區別?


    西荒苦寒,這一去還不知道有沒有命活到回京述職的那一天呢。


    但任命狀既下來了,朱朗也就不得不從,隻能打點行囊前去西荒。彼時恰逢雲甄夫人重病臥床多日,連家上下一團亂糟糟的,朱氏也是直到弟弟要走的前兩日才知道了這件事,當即淚如雨下。


    說是送別,可剮心也不過如此了。


    若生當年不察,並不覺得如何,而今細細一想,卻是感慨萬千,滿心悵然。


    如果當年朱朗未去西荒,那父親和她相繼出事以後,繼母帶著年幼的若陵到底還有個人可以依靠,不至孤苦無依,生死不明。


    也不知道,若陵那孩子後來平安長大了不曾……


    若生略想了一陣,暗歎口氣,勉強笑了笑,叮嚀小喜照料好朱朗的日常起居,這才將人給打發了下去。自己則進了內書房,輕手輕腳地走近雀奴,低頭朝她手捧著的書上看了一眼。


    是本棋譜。


    若生仔細看了兩眼,卻是看不懂,隻覺頭疼,索性不看了。


    偏雀奴看得津津有味,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若生便也不擾她,悄悄退到一旁讓綠蕉去備些點心來。


    綠蕉笑著應聲而去,沒過一會卻又折了回來,輕聲同她道:“姑娘,外頭來稟,說是蘇侍郎派人送了小公子的誕禮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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