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的眼神,漸漸充滿戾氣。


    雪梨身後的那隻手,如今雖然還不知是誰的,但已伸得太長。


    明月堂那邊的人,不論哪一個,在她心中都是極其重要的!何況,那是她唯一的弟弟若陵。若非她先前便已察覺雪梨不對,若陵來日,是否還能出現在這世上,也尚難以斷定。


    她隻要一想到,也許若陵會死,也許朱氏也會喪命,她心中的怒火,便猶如星火燎原,一點點熊熊燃燒起來。


    “姑娘,這香臍子針對的恐怕不單單隻是二太太……”扈秋娘隨侍在旁,見她捏著花箋的那隻手越來越用力,骨節都泛出青白來,不由得歎了一聲。


    若生聞言,卻連眼皮也不曾掀一下,隻望著花箋,一字字道:“我明白。”


    青瓷小盒,是打從木犀苑裏送出去的。


    是她,交由底下的人,送到明月堂特地給朱氏用的。


    她院子裏的人都知道,明月堂上上下下從連二爺朱氏到金嬤嬤再到底下的人,也都門兒清。


    故而將來一旦朱氏出了事,又叫人查出是那盒子她送的脂膏裏被摻了香臍子所致,這罪魁禍首,豈非就成了她?


    本不是嫡親的母女,朱氏才進門時,若生也擺明了不喜歡她,處處刁難她不提,還由著底下的丫鬟婆子也輕賤她。而今朱氏有孕,隻消數月,沒準便能為連家二房誕下個男丁來。


    若生身為不喜朱氏的繼女,生怕繼母所生的弟弟會搶走自己的風頭,生怕將來千重園那邊,隻瞧得見朱氏的兒子,而看不見自己。委實太容易說得通了。


    小姑娘麵上看似同繼母關係頗為和睦,但暗中悄悄使人在送予繼母的脂膏中,摻了麝香,想要借此來讓繼母滑胎——


    不管誰來看,都是大有可能的事呀!


    都不必多說什麽,隻這麽一想,便能叫人人都信以為真。


    到了那一天。若生隻能是百口莫辯。跳江也洗不清了。


    從此以後,她同朱氏離心,父親也該來怪她了。便是姑姑再縱容她肆意胡為,也絕不會容忍此等行徑。


    若生隻沿著這條線往下略微一想,便將自己那“下場”給看了個清清楚楚。


    是以,眼下的這番動靜。真正針對的,還是她。


    若生無聲冷笑。將手中花箋拍在了桌案上,同扈秋娘道:“雪梨那邊,可看牢了?”


    扈秋娘回道:“看得嚴嚴實實,便是她何時出恭。何時何地同何人說了什麽話,也都盡在掌握中。”


    “一有動靜便來報我。”若生蹙起眉頭,“莫要叫她察覺。”


    扈秋娘神色凝重地答應了一聲。隨即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屋子裏霎時寂靜下來。


    若生的呼吸聲,亦隨之變得輕而弱。


    她的視線重新落回了那張花箋。慕靖瑤信中所言。除了關於香臍子的話外,另外還寫了一件事。


    一件,若生尚不知悉的事。


    ——蘇彧他,病了。


    慕靖瑤信中,大抵是隨口一提,說是從賀鹹那無意間聽來的,五哥感染了風寒,強撐著辦了一天的差,結果到晚間歸家時,這人都快燒起來了,也不知是不是夜裏著了涼……


    她興許是以為若生知道這事的,信裏還不忘笑話蘇彧,笑他這身子骨竟是還不及若生的堅實,忒不像話。


    自然,換了往常若生看到這樣的話,隻怕也會忍不住笑起來。


    可今兒個,她見了慕靖瑤這幾行字,隻心虛得不行。


    蘇彧好端端的,突然感染了風寒,隻怕同她脫不了幹係。


    而且算算日子,也是正好。


    她愈發心虛起來,蘇彧這風寒,十有八九就是從她這給過走的。


    但轉念一想,他若是不胡亂跑來,焉能染上風寒?


    若生望著花箋長長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也不知好些了沒有……”


    不過依著信中慕靖瑤尚能打趣的口吻來看,蘇彧這病應當並不嚴重。


    若生又歎息了一聲,終是將花箋給仔細收拾了。


    雪梨那,一直也沒有什麽動靜。


    她照常同葡萄幾個一道當差,見了吳媽媽也如往常一樣,到了若生跟前,亦是笑容滿麵。


    此後整整一天,她都不曾出過木犀苑的門。


    除卻領著東西送去明月堂那一回外,雪梨去的最遠的地方,不過是去廚房。而且她去廚房,亦不過是傳話而已,連廚房的門也未進,回頭等到擺飯,這飯食也不曾經過她的手。


    她便是想要在裏頭動什麽手腳,也沒有路子。


    若生用飯的時候,身邊伺候的人,不是綠蕉就是扈秋娘,她更是連邊也摸不著。


    所以,雪梨在送了那盒脂膏過去後,身上就再也看不到半點奇怪的地方了。


    然則,太過平靜,恰恰就昭示著即將到來的不平靜。


    若生沒有掉以輕心,仍然叫扈秋娘派人私下裏牢牢看著雪梨,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


    但時至次日一早,扈秋娘來回話,仍隻搖頭。


    雪梨到了時辰歇下,而後便未再出門,今兒個一早,未至卯時,她便已同葡萄幾個一齊起了身,同平常,全然一致。


    若生聽罷,便也隻讓她繼續看著。


    待到洗漱妥當,她方才吩咐下去說:“讓人準備準備,我過會去趟千重園。”


    她要見見竇媽媽。


    回頭還得見見三叔。


    府裏的戒備,著實太過鬆散了些。


    光庫房看得嚴實,可遠不夠頂用的。


    那天夜裏蘇彧說過的話,她可還牢牢記得,隻要一想起,就忍不住搖頭。


    可她同竇媽媽說著這事的時候,腦子裏想著的,卻是蘇彧的病情……心不在焉的模樣落入竇媽媽眼中,還當是她過於擔憂所致,笑著安慰了她許久,隻說連家這等地方,尋常人哪裏敢闖,讓她不必憂慮。


    若生是一麵聽,一麵暗自哭笑不得。


    好在最後竇媽媽還是應了下來,去替她安排同三叔見麵詳談的事了。


    她這才轉身回木犀苑去,進了門,便讓綠蕉研墨。


    綠蕉疑惑:“姑娘要練字?”


    若生病了兩天,顏先生的課未去上,這字自然也不曾練過。


    但她此刻命綠蕉備上筆墨,為的卻是寫信。


    蘇彧的病呀,都快變成她的心病了。


    所以,還是問上一問得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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