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尖緩緩地蹙了起來,她驀然揚聲:“雪梨!”


    雪梨背影一頓,微帶狐疑地轉過身來望向若生,姿態恭敬地墩身一福,問道:“姑娘還有何事吩咐?”


    話音落下,若生卻並未接上。


    她沒有開口,也沒有動作,隻坐在原處,蹙著兩道秀眉,定定看著雪梨。那眼神太過專注,麵上神情也有些不同。


    雪梨亦一動也不敢動。


    雖然她跟葡萄幾個一塊被提上大丫鬟後,主子待她們一直都十分和善,但早前她們幾個還是二等丫鬟的時候,可都是見過三姑娘發脾氣的模樣的。


    便是如今在三姑娘身邊最得寵的綠蕉,過去紅櫻還在時,那也是三姑娘說罵便罵,說打便打,毫不留情的。


    雪梨小心翼翼地用眼角餘光覷了覷綠蕉臉上的神色,一看心頭疑惑更甚,綠蕉麵上除了困惑不解外,也並沒有旁的。


    三姑娘這會突然將她叫住,是為了什麽?


    雪梨立在那,身上突然有些發冷。


    難不成她方才說錯了什麽話,惹惱了姑娘?


    她戰戰兢兢的,終於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姑娘是不是忘了什麽未曾吩咐奴婢?”


    言語間,有鳥雀鳴叫著掠過青空。


    若生蹙著的眉尖,隨著鳥兒翅膀的撲棱聲,一點一點緩慢地舒展開去。


    她勾起唇角,笑靨如花,向雪梨招了招手,道:“你走近些。”


    雪梨一愣,到底還是依言走近了,隻是前行的腳步。比起往常來,略顯得僵硬了一些。


    若生卻笑得無比雲淡風輕,口氣也輕鬆愉悅得緊,沒有半點剛才蹙眉木臉的樣子。


    雪梨走到她近旁後,她便拽住了雪梨的胳膊,湊得極近,望著雪梨的臉看了又看。一麵小聲喃喃道:“怪哉。這臉怎麽瞧,都同葡萄一模一樣呀……”


    “奴婢的眼睛比葡萄得略長一些。”雪梨屏息聽著她的呢喃,神情鬆懈下來。輕聲分辯了一句。


    若生便笑吟吟道:“是嗎?可見下回還是得叫你們二人站在一塊,讓我比對著看看才知到底像是不像。”


    說著話,她鬆開了雪梨的胳膊,轉而揪住了她的一角衣擺。飛快地看了一眼後,手指一舒。青色的衣袂在半空晃了下,落回了原處。


    “下去吧,再讓人備些茶點。”若生不動聲色地將手收了回來,吩咐道。


    “是。奴婢這便去。”雪梨謹聲應下來,匆匆而去。


    她走得很快,隻是一轉眼就消失在了若生眼前。


    然而若生的視線卻還落在她離去的地方。未曾收回。


    也不知看了多久,她忽然喚了一聲“綠蕉”。然後道:“使個人私下去針線房打聽打聽,雪梨是什麽時辰過去領東西的,又是什麽時辰離開的。”


    綠蕉微怔,壓低了聲音問:“姑娘這是……”


    “似乎有些不對勁,眼下還說不好,你先讓人去打聽打聽再議。”若生搖了搖頭,將她的話打斷,後道,“去把秋娘喊來,我有事要吩咐她。”


    綠蕉一頭霧水,聞言亦急忙離開,去喚扈秋娘。


    扈秋娘來時,若生正起身往廊外去。


    軟椅已經備好,一旁的檀木小幾上也擱了幾碟茶點。


    她信步往軟椅走去。


    扈秋娘則大步走至她身側,輕聲問:“姑娘有什麽事要吩咐奴婢去辦?”


    若生卻沒有立刻開口,走至軟椅邊上,落了座,方才問了她一句:“你可還記得上回我們去苜園時,遇到的事?”


    扈秋娘愣了下,踟躕道:“重五那日?”


    “正是。”


    她立即便想了起來,那天她們撞見了一個人。


    隻是卻沒有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誰。


    事後若生也曾派她私下裏去調查一番,可苜園荒僻,事情查來查去,也未能查出什麽因果來。


    最後隻得不了了之。


    “姑娘可是知道了什麽?”扈秋娘打起了精神來,低聲詢問。


    若生隨手揀了塊茶點,帶著些微鼻音說:“雪梨那丫頭,你如何看?”


    扈秋娘知道她突然問及雪梨,定然是有用意的,便正色回答道:“比葡萄略活絡一些。”


    若生平素並不大管這些事,但也知道木犀苑裏的丫鬟婆子,都還算安分守己,加上有吳媽媽看著,日常連爭執之類的也少見,雪梨身為她的大丫鬟之一,大的紕漏定然沒有出過。


    她沉吟道:“我方才見到她時,發現她的衣擺上,沾了些東西。”


    扈秋娘皺眉:“是什麽?”


    “是草木的汁液。”若生聲色不動,低眉垂眸,徐徐道,“苜園裏旁的沒有,雜草卻不少。”


    那園子荒了無人居住,雲甄夫人也從來不特地命人去收拾打理,修繕也不曾,平常亦無人走動,裏頭的草葉瘋長,一眼望去,如同翠綠的汪洋。


    一株株,長及人腰。


    除此之外,想要再在連家找出一處有這般長草葉的地方,著實難如登天。


    花園裏的草木,平常自有仆役修剪,斷不可能留出那樣猖獗的雜草。


    何況,雪梨去的是針線房,沿途有花木,卻都是修整得十分幹淨利落的大樹,並無草叢。


    更不必說,她是沿著抄手遊廊而行,偶爾走進小徑,那也是鵝卵石在腳下,全是半根雜草也不見的路。


    若生的聲音裏還帶著鼻音,顯得說話時的腔調軟糯而無力,但她的口氣,卻是冰涼的:“看著她,看好了。”


    扈秋娘神色一凜,恭聲答應了個“是”。


    苜園是舊日連二爺跟若生的生母段氏住過的地方,早就荒了,倘若雪梨衣擺上的草汁,果真是在苜園沾染的,那事情便足夠不同尋常,需要他們多加留心了。


    翌日傍晚,若生用過飯後,想起一件事來,便喚了人進來。


    早些時候她同慕靖瑤見麵之際,慕靖瑤送了她一盒脂膏,說是特製的,專給有孕的婦人使用,讓她帶回家來送於朱氏。


    結果一折騰,她便給忘了。


    婦人懷了身子後,孩子日漸長大,這肚皮便也隨之緊繃,變薄,易生出寬窄不同、長短不一的淺色紋路。


    慕靖瑤成日埋首於藥房,鼓搗出了許多新鮮玩意兒,這脂膏便恰能除去紋路。


    若生讓扈秋娘去將東西取了出來,正要開口。


    底下卻已有人率先道:“姑娘,奴婢送去給二太太吧。”


    “你是?”若生把玩著裝有脂膏的青瓷小盒,瞥了她一眼,淡淡問道。


    “回姑娘的話,奴婢是雪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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