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嬤嬤忙去攔:“二爺,太晚了,還是明兒再去問姑娘吧?”


    連二爺頓住腳步,轉頭問:“什麽時辰了?”


    “將至亥時了。”金嬤嬤匆匆回答,一麵擋住了他的去路,要把他送回屋子裏去。


    連二爺躊躇著琢磨了一下,的確有些太晚了,這才作罷,忍下了沒有去。但他心裏頭記掛著發生在點蒼堂的事,躺下後竟是輾轉反側大半天不得入眠,睜著眼盯著帳子頂看了又看,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闔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然則今天夜裏,難以入眠的人,卻遠不止他一個人。


    他尚且隻是因為好奇心作祟,這才輾轉難眠。


    可連大太太周氏跟連三爺二人,憂心忡忡的卻是分家一事。


    人人都知道,雲甄夫人護短,護連家之心,再沒有人能比得過她。昔年父母將重擔交托給了她,她接過,就至今未曾放下,幾位弟弟亦是她一手帶大,不管哪一個,在她心中的分量都不輕。


    是以,她會說出“分家”二字來,便足以令人詫異了。


    但先前眾人齊聚點蒼堂時,雲甄夫人並沒有將緣由仔仔細細說明,在場的人也就都是糊糊塗塗的。


    大太太披著衣裳,跪在蒲團上,就著燭火,誦起了經文。


    連三爺則在燈下枯坐了一宿未眠,三太太管氏來勸他早些歇息,他也是隻是道。沒有睡意。


    管氏微微皺了下眉,小心試探著:“可是出了什麽事?”


    “大姐要讓老四離開連家。”連三爺長長歎了口氣。


    管氏怔了下:“難道,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連三爺頷首,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連家人的根基,其實並不在京城,但自從他們父輩遷居京城後,這座宅子就成了他們的根本。連四爺若是分了出去,這座宅子,自然也就沒了他的容身之地。錢財可分,大宅卻是不能分的。


    誰當家。這宅子就給誰住。


    他們不分家。當然住在一塊。


    分了,隻怕連四爺連平康坊也不能再住。


    三太太管氏十分吃驚:“為了什麽?”


    連三爺苦笑:“我若知道,也就不會像這會一樣難安了。”


    恰恰就是因為雲甄夫人連事情都不願意說明,才顯見得她是氣得狠了。


    管氏也跟著歎氣。說:“這般說來。她午後發火。恐怕也是為的四房的事。”


    連三爺問:“午後發火?”


    “可不是,發了好大一頓火。”管氏搖了搖頭,“似乎就是在段家那邊來借了冰之後的事。”


    連三爺低喃:“段家……”


    管氏道:“來的好像是世子爺。”


    雖然段承宗已非世子。但眾人的稱呼還是一時難改。


    連三爺心頭一震,隻覺不好,但又不知究竟出了什麽事,心中愈發難安。靜默片刻後,他終是說:“罷了,左右大姐主意已定,這件事也非你我所能左右,不去想了。”


    管氏聞言暗暗鬆了口氣,淺淺笑了笑,催促他趕緊休息去。


    三房明亮的燈火,很快也變得幽暗了。


    再過一會,三房便徹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偌大的連家,都沐浴在了微弱的星光底下,四處都黑著,除了幾盞燈籠外,也就隻有千重園的上房裏,還燃著燈光。


    雲甄夫人尚未入睡。


    她亦沒有喚人伺候,就連竇媽媽也被她給趕了出去。


    屋子裏,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呆著。


    朦朧的幾團光暈,落在她的衣裳上,連帶著她的人,都變得遙遠空靈起來,那樣得落寞。


    她知道,自己仍在生氣,氣得瑟瑟發抖。


    但她一向不習慣將這些情緒表露在麵上,一旦流露出來,那就是真的氣極了。她這一回,就是氣極了。段承宗每說一句,她心中積聚的怒氣就多一分。生連四爺的氣,生自己的氣,更生段承宗的氣。


    搬弄是非,在人背後說三道四的男人,哪裏算的了真男人?


    段承宗在那口沫橫飛地數落著連四爺的不對,映入她眼簾的男人,卻活像是隻猴子。


    幹瘦的,毛發淩亂,吱吱亂叫。


    區區一個跳梁小醜,也敢到她跟前來,責備她的兄弟?


    她始終麵無表情,可心中早已怒火滔天。


    縱然老四有再多不好,也好過他段承宗!


    她連多同他說上一句話也不願意,這樣的人,不配她多加理會。


    所以,段承宗說借冰,她擺擺手,借。


    段承宗哭喪著臉責備自己,不該同連四爺一齊胡鬧,更不該將事情瞞著她,應當早早來說,她也隻冷漠地點了點頭。


    老四背著她辦事,她自然不悅。


    但這不悅,並不要緊,老四不是孩子了,他做什麽事他理應心中有數,就是不來告訴她也無妨。可是他,肆意踐踏了她的信任。她放權給他,任他自行處理船隊的事,可他卻悄悄私吞了一部分銀子,拿去做他的“生意”。


    段承宗口口聲聲都是錢。他雖然並不清楚連四爺究竟私吞了多少,卻隻管在這上頭拚命做文章。


    旁的事,他的懷疑,若生的出現,都說不得,連四爺的錢來路不明,他卻是能說的。


    故而他拚命地說,拚命拚命地說。


    一遍遍提醒雲甄夫人,連四爺拿走了本不該屬於他的銀子。


    但他不知道,雲甄夫人對此並沒有那樣惱火。


    她氣的,是連四爺插手的那檔子“生意”!


    連家什麽生意都做,可獨獨那一樁,是死也不能碰的!


    祖祖輩輩都沒有壞過規矩,偏偏這規矩如今叫他給壞了,她焉能不氣?


    東夷人大多生得高鼻深目,金發碧眼,同大胤朝的子民很是不同,所以兩國之間,一直有販人生意。


    但兩國從未交好,這些被販賣了的人,過得日子,也從未聽說有好的。


    生不如死,倒是不少。


    所以,她什麽都能原諒,乃至於連他踐踏了自己的信任,也能原諒,卻唯有這件事,永遠不可能原諒他。


    他先背棄了連家,她當然隻能送他一程。


    雲甄夫人握緊了拳頭,忽然揚聲喚了竇媽媽進來。


    竇媽媽垂首問:“夫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霍然起身,說:“準備一下,我要去祠堂。”


    “夫人,夜深了……”竇媽媽訝然道。


    “隻管去準備。”(未完待續……)


    ps:連四爺做的生意,是姑姑最生氣的一個地方,但其實姑姑決意分家,是多方麵綜合考慮的…對姑姑而言,連家更重要~另外等會還有更新,順道求下小粉紅~r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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