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彧信手將它抄起,放到了地上,漠然說:“老實呆著。”


    “喵!”元寶聽著主子冷漠的聲音,齜牙咧嘴叫了聲,又一麵舉起爪子去摸自己的腦門。上頭墨汁未幹,結果便全都沾到了爪子上,偏它兀自不覺,摸了腦門又來摸臉,愣是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臉,白一塊黃一塊黑一塊,斑斑駁駁惹人發笑。


    蘇彧抄了一段後將筆擱在筆架上,這才低頭來尋它,方一看清就笑了起來,而後揚聲喚三七進來,吩咐道:“快領下去洗洗,髒得都快瞧不出原樣了。”


    “方才看見它時還算幹淨呀……”三七睜著朦朧睡眼四處找著元寶,終於在桌子底下發現了它,一看不由得也“嗤”的一聲笑了起來,連聲說,“哎喲五爺,它這是怎麽了?”


    蘇彧上下打量著它,道:“夜深了,快去。”


    三七就笑著上前去趕元寶往外頭走:“小祖宗麻溜地走著吧,這不知道的還當你剛在泥潭裏打過滾呢!”


    元寶聽見這話,顯然不忿,扭頭就朝罪魁禍首看了去,“喵喵喵喵——”一口氣說了一通的貓語,也不知是不是在罵人。


    “不願意洗?”蘇彧眼皮也不掀一下,低著頭翻經文。


    元寶扯著嗓子“喵嗚”了聲,的確是不願意洗。


    它丁點也不喜歡水……


    三七還在催,它索性將自己整個身子都纏到了桌腿上,任他怎麽說就是不動。


    “不洗?不洗也罷。”


    元寶豎起了耳朵,三七則怔了一怔,轉身看向蘇彧,疑惑地問道:“五爺。當真不洗了?”


    換了往常也就算了,這會可是身上沾了墨汁,哪裏真能不洗。


    “直接把毛剃了。”


    三七:“……”


    元寶:“……”


    通明的燈火下,轉過臉來看向他們的蘇彧麵上似乎隱隱帶著兩分詭譎。


    三七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蹲下身去,平視元寶,像問人似的輕聲道:“洗不洗?”


    “喵……”元寶將腦袋埋了下去。


    三七想著元寶剃了毛的樣子。又是一個激靈。連忙說:“還是洗了吧!”


    窗外一陣風過,竹葉颯颯作響,元寶終於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艱難地在洗浴跟剃毛之間做出了選擇。三七見狀鬆口氣,方才已經逐漸消去的睡意又洶湧了起來,長長打個哈欠,領著元寶往外頭去。


    雖是夏夜。水並不冷,但怕元寶著涼。三七還是去廚房裏打了溫著的熱水來。


    元寶就趴在邊上,拿爪子小心翼翼地往水裏浸,水溫正適宜,它一身的肉都鬆懈了下來。癱在盆邊懶洋洋的。


    三七念叨著“大晚上還得伺候你”,一邊抱起它準備往水裏丟。


    “喵!”元寶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突然被舉了起來。登時嚇得清醒過來,誰知低頭一看。底下滿滿的一盆子水,當即手忙腳亂地掙紮起來。


    可都到了這時候,它哪裏還有逃的機會,一把就被三七給丟進了水盆裏。


    “喵嗚……”聲音徹底了弱了下去。


    屋子裏,蘇彧正在將從元寶脖子上摘下來的錦囊打開來。裏頭仍舊隻裝了一張窄窄的字條,但展開來,卻已不再是蘇彧寫下的那三個字——“重五見”。


    這是先前元寶離開連家時,若生親筆寫了的回信。


    一手簪花小楷,比蘇彧頭一回見到的她的字,好上太多。


    蘇彧看了一遍,微微挑眉,將字條收了起來。


    他送去的信短,若生的回信更短。他那上頭好歹還寫了三個字,這張字條上卻隻有一個字,好。


    真是……簡潔又明了……


    與此同時,雲甄夫人亦在翌日進了一趟宮。


    嘉隆帝待她十分不同,她入宮可不經宣召,直接麵聖,宮裏頭的人見了她,也都是恭敬有加。


    這日,嘉隆帝照舊卯初起身,去上了早朝。


    昨兒個夜裏侍寢的宓昭儀送走他時,笑著請示過嘉隆帝,午間是否過來一同用飯。嘉隆帝漫不經心答了個好,宓昭儀就在將人送走後,早早起身吩咐了下去,晚些時候她要親自下廚。


    可等到她從皇後宮裏出來,回到自己的長閑殿,洗漱更衣準備為嘉隆帝下廚的時候,卻聽說雲甄夫人入宮了,當下不悅起來。


    但她想著皇上既已先答應了她,總不至為個雲甄夫人就放她的鴿子,至多也就是過會請了雲甄夫人一並來用飯。


    雖說,隻要一想到雲甄夫人這個人,她就覺得別扭得很。


    奈何嘉隆帝看重雲甄夫人。


    宓昭儀就耐下性子,親力親為,做了一桌子的佳肴。


    誰知到了該用飯的點,卻仍不見嘉隆帝的身影,就連傳話的人也不見半個。


    宓昭儀覺察不對,終究沒忍住,打發了人去探一探情況。


    結果,嘉隆帝根本就不記得早前同她說過的話……


    宓昭儀氣得哆嗦,差點摔了碗碟,召了長閑殿的內侍來問話,“可是留了雲甄夫人一並用飯?”


    內侍搖搖頭:“因著要忙重五的賽舟大會,雲甄夫人午前便出宮了。”


    “嗯?”宓昭儀愣了愣,而後鬆開了攥緊的手,長長歎了一口氣,呢喃般自語起來,“長姐在時,皇上難道也是這般不成?”


    她的長姐莞貴妃,昔年最得聖寵的時候,難道也曾被嘉隆帝這般對待?


    她怔怔地想著,沉浸在了回憶中。


    這時,外頭忽然有了她熟悉的動靜,“皇上駕到——”


    宓昭儀立即從榻上跳了起來,急急命人上前為自己整理儀容。


    轉眼間,簾子一打,嘉隆帝已從外頭信步走了進來,麵上掛著笑。口中道:“朕差點便忘了!”


    宓昭儀心中大喜,不管他方才是真忘了還是沒忘,隻要他來了長閑殿,便證明他心中是有自己的,知道這一點,便足夠了。她上前去,親自伺候他落座。又讓人重新擺筷。


    嘉隆帝笑著拍拍她的手背。道:“多的是人忙活,不用你。”


    “是。”宓昭儀也笑了起來,在他對麵落了座。


    嘉隆帝呷了一口茶潤過嗓子。忽然說:“雲甄入宮的事,你可知道了?”


    宓昭儀訕笑,她的確是知道,便隻得點了點頭。


    嘉隆帝便歎了口氣:“她還是太小心了些。”


    宓昭儀一聽就明白了過來。原來雲甄夫人今日入宮為的是昱王跟連三姑娘的事。


    看皇上的樣子,事情自然是不成。


    她心底裏莫名湧上幾分敬佩來。嘉隆帝親口提的婚事,雖說聽著是詢問,可真要計較起來,他要賜婚誰又能抗旨不遵?所以她打從一開始就認定雲甄夫人會應下這門親事。何況以連家三姑娘的身份來看,做個昱王妃,委實高攀了。


    但嫁女高嫁。真成了也不稀奇。


    然而誰知,雲甄夫人竟然拒絕了。


    宓昭儀一時間想不明白雲甄夫人的用意。聽著嘉隆帝的話,更是一頭霧水。太過小心?小心什麽?她眼中不由得露出些許茫然之色來。


    嘉隆帝正巧看了個正著,笑意愈濃,隻搖搖頭說:“不說這些了,吃菜吃菜。”


    宓昭儀謹聲答應著,心中的疑惑卻更濃了。


    瞧嘉隆帝的樣子,分明心情不錯,昱王跟連家的婚事成與不成,對他而言,似乎可有可無。


    宓昭儀揣著一肚子的困惑,徹底沒了用飯的心思,隻覺味如嚼蠟。


    ……


    窗外的日光一分分熱烈起來,隔著窗紗,仿佛都能叫人感受到那一*的熱氣。裏頭置了冰,卻仍是熱。


    偌大的皇城,好像再沒有比東宮更熱的地方。


    太子長孫少沔掃了一眼案上堆積著的書信,沉下了臉,霍然起身往外頭走去。


    階下花蔭濃密,倒比屋子裏看著涼爽。


    他張嘴喚了一聲,“陳公公!”


    站在花蔭底下,手持犀拂的紫衣人便應聲轉過身來,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長孫少沔陰著臉,背手站在那,問:“老七跟連家的事,沒成?”


    陳公公微微垂眸:“雲甄夫人婉拒了皇上。”


    “老七還未回京?”他麵容更加陰沉,清秀的眉眼也似乎猙獰了起來。


    陳公公搖了搖頭:“距離昱王殿下回京,恐怕少則七八天多則半個月。”


    長孫少沔顯然並不滿意這個答案,站在那深吸了一口氣後,驀地拂袖而去。


    他是盼著昱王能跟連家聯姻的。


    據聞皇上屬意的那位連氏女,年紀不大,張狂嬌縱的名聲在京城裏卻不小,而且父親又是個傻子。


    一個傻子的女兒!


    如果老七娶了這樣的姑娘為正妃,可不得淪為京城裏的一樁笑話?


    天大的笑話!


    他隻要一想起來,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至於連家掌著的漕運,充盈的庫房是否會成為老七的助力,他皆不在乎。


    因為他遲早!遲早是要滅了連家的!


    然而雲甄夫人沒有應下,他所期盼著能夠看到的事,就成了泡影。


    他實在是想不出,除了娶連家的傻子之女為妻外,還有娶誰能更叫老七丟人。


    實在是,太可惜了……


    太子這樣想著,深深歎了口氣,腳下步子越走越遠。


    站在花蔭裏,遙遙望著他遠去背影的陳公公,也終於麵無表情地將視線收了回來。(未完待續)


    ps:感謝kinka親和張子曆親的和氏璧!!!兩塊玉~兩章加更~記賬~這兩天卡文卡得太嚴重,雖然知道大家夥看文並沒有這麽細,但還是希望寫得細致點,做到句句都有用意,人物看似不起眼的行為,都有用處…所以說著盡量加更的,但還是先順延一下吧,對不住親們,我先仔細整理下大綱,晚點再給大家看加更~~抱歉~~r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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