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嗚。”元寶輕輕叫了聲,邁著小短腿爬啊爬,一點點從他腳邊爬遠了。


    蘇彧冷笑了聲,大步上前一把將它打橫撈起,看著錦囊問:“打哪回來的?”


    元寶不吭聲,閉上眼睛腦袋往後一仰,四肢攤開,開始裝死。肚皮上毛茸茸一片白毛,柔軟綿密。它一動也不動地僵著,不妨鼻前忽然掠過一陣風,兩片被風卷起的竹葉不偏不倚擦著它的鼻子過去,惹得它立即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渾身顫抖起來。


    這般一來,它自然無法繼續裝下去。


    睜開眼,元寶就眨巴著眼睛將爪子默默往前探,勾著蘇彧的袖子,“喵嗚”來“喵嗚”去。


    蘇彧睨它一眼,並不言語,抓著它邁步往小院中去。


    進門時,蘇彧身邊的小廝三七正挽著袖子在打水澆花,見狀一愣,而後道:“五爺,西麵那叢花都叫元寶給糟蹋了!”


    聽見這話,原本安安靜靜呆著的元寶驀地扭頭去看他。


    小院裏栽了些花花草草,原不多,但因如今正值春日裏,開得倒也是正好,粉粉白白的各色花瓣層層疊疊堆在那,招了不少蝴蝶來。元寶看著就雀躍,天天蹲在那撲蝶,結果蝴蝶沒被它撲到幾隻,花倒是都被它給踩歪了。


    這些花草平素就都是三七在伺候著,眼瞧著開得正好看就被元寶給全折騰壞了,他心疼得很,瞥見元寶還看自己,就抓著水瓢憤憤道:“先前我還幫著你撿東西,往後再落了看哪個幫你撿!”


    三七今年不過才十三四歲。生得又是一張娃娃臉,一笑唇紅齒白活脫脫就是那畫中的善財童子,元寶根本不怕他。


    看他氣鼓鼓的,元寶還齜牙笑,嘴邊的幾根胡子顫個不休。


    蘇彧低頭看了一眼。忽然一巴掌蒙在它臉上。


    “喵嗚……嗚嗚嗚嗚……”


    蘇彧定定看向花前站著的三七,低低問:“幫它撿了什麽東西?”


    “哦,您那會正巧不在,小的晾了衣裳回來準備進屋子裏放木盆,一扭頭就撞上了它。”三七手下動作不停,一手拿著水瓢。一手提著小木桶,“元寶嘴裏叼了隻錦囊,一頭撞在小的腿上後這錦囊就掉了。”


    然後它低著頭磨蹭了半天也沒能再把錦囊拾起來,遂仰頭看向三七,喵喵的叫起來。


    三七便順手彎下腰給它撿了起來。誰知遞過去後,元寶卻閉著嘴不肯動了,隻眼巴巴瞅著他。三七看了看錦囊,想著八成是這貓也嫌叼著嘴累,於是乎就笑著為它掛在了脖子上。


    元寶便“喵”了聲,嗖的一下竄了出去,隻給三七留下個圓滾滾的背影,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三七澆著水回想著早前那一幕。氣不打一處來,噘著嘴嘟囔起來:“小的要是知道它把這花給糟蹋了,別說幫著又撿又掛的了。就是它叫破了喉嚨,小的也絕不搭理它一下!”


    他嘟嘟囔囔說著,又扭頭去找蘇彧。


    然而誰知他身後不遠處原本應該站著人的地方,空蕩蕩的,連個鬼影也沒有。


    三七嘴裏的話戛然而止。


    過了會,他抬頭看看碧藍的天空。長長歎了口氣。


    他這跟的是什麽主子啊……


    屋子裏的蘇彧這會卻正在摘下元寶脖子上掛著的錦囊。


    他稍一抬手,元寶就後退一步。


    他將手探出去。它就往桌子下躲。


    蘇彧就收了手屈指在光潔的桌麵上輕輕叩響,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往連家去了?”


    “喵……”元寶在桌子底下蜷成了一團。


    蘇彧輕叩著桌麵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他忽而彎腰往桌下看去,視線越過桌子腿正正落在元寶身上,他冷著臉:“胡鬧!”口氣不像是在罵貓,倒像是在斥責自己養大的孩子。


    元寶上回去連家,是他授意的。


    查明了連家所在的位子後,他領著它狀若無意地走了一遍,又算計過該從何處進入方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連三姑娘的院子裏,所以元寶上回是從哪進去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而當他此刻瞧見元寶背上的毛發上沾了幾星薔薇花汁時,他便明白它又去了連家。


    但這次,它是自作主張去的。


    蘇彧想起當日卦象,愈發覺得不該再叫元寶接近連若生,就看著它道:“往後再胡鬧,我就命人做了籠子將你鎖起來。”


    元寶聽著他平平靜靜的口氣,身子瑟縮了下,嘴裏的聲音亦是“喵嗚”一聲輕了下去。


    蘇彧這才取下錦囊掂了掂,輕飄飄的,卻似乎比先前稍重了那麽一分。


    他蹙起了眉頭,白玉般幹淨修長的手指落在了錦囊口子的係帶上。


    ——裏頭多了一張字條。


    其中一張上麵寫著多謝二字,是他原先就見過的,而另一張上的墨字卻都還是新鮮的。


    蘇彧掃了一眼,便知這兩張字條出自一人之手。


    新出現的這一張,亦是連若生手書無疑。


    他將字條一揉,胡亂塞回了錦囊中,口子一紮,站起身來攥著錦囊往櫃子邊上去。打開櫃門,尋出一隻陳舊的木頭匣子來,他開了鎖掀開蓋子,將手中錦囊也囫圇丟了進去。


    也不知撞上了何物,匣子裏傳來低低的一聲輕響。


    被揉作一團的錦囊在裏頭打了個滾,落在一旁,露出了下頭的一枚銅錢。


    銅錢下,還有一塊玉牌。上頭穿著紅繩,像是經年的,顏色已然褪得發白。


    方才的那聲輕響,正是錦囊落下後,撞上了銅錢,銅錢又碰到了玉牌的聲音。


    “啪嗒”,盒蓋落下。匣子裏重新變得漆黑一片。


    任外頭時光交替,春秋變換,這些死物,漸次沉默了下去。


    外頭卻已是暮春時節,天光明媚。


    元寶聽著響動。悄悄地從桌子底下往外爬了幾步,見桌前無人,它就搖著尾巴飛快地竄了出來,眼瞧著蘇彧還在櫃子前站著,它立即撒腿就飛奔起來。可誰知這門關得牢牢的,它一把撲上去。爪子摳著門板,“嗤啦——嗤啦——”


    門板卻始終紋絲不動。


    元寶無力地伏在地上,轉頭來看蘇彧,耳邊卻聽見一陣翅膀撲棱聲。


    轉瞬,一隻灰羽的鴿子就沿著半開的窗子飛了進來。將翅膀一收落在了窗下的書案上。


    元寶登時雙眼放光。


    可蘇彧也瞧見了那鴿子,立刻大步流星地走至窗邊,正巧擋住了元寶的視線。


    它就滿地打轉,想要走過去跳到書案上,“喵!喵喵!”


    這鴿子頭一回來時,元寶正趴在書案上打瞌睡,一睜眼就將它給捉住了,雖然最後鴿子是被蘇彧救下了。但這畏懼卻已深入骨髓,這會一瞥見元寶的模樣,它就“咕咕”叫著跳到了窗台上。看著一副隨時就要拍翅膀飛走的樣子。


    好在蘇彧及時揚手捉住了它,從它腳上取下信後就將它放出了窗外。


    元寶失望地“喵”了聲,尾音拖得長長的,慢吞吞爬回了桌子底下黯然神傷去。


    蘇彧沒搭理它,先看了信,而後神色微變。推開了窗子招呼三七,“看著元寶。休叫它再亂跑。”


    三七提著小木桶點頭如搗蒜:“給喂吃的嗎?”


    可沒等到回話,蘇彧的人影就已經從窗邊消失了。


    三七愣愣地盯著窗欞看了半響。將手裏的木桶往地上一頓,哭喪著臉腹誹起來,還能不能好好說次話了?


    回應他的,卻隻有不知何時爬到了窗口處的元寶,“喵——”


    至於蘇彧,這會已出了門往竹林裏去了。


    出了竹林,他腳下亦不停,隻徑直往角門去。走至空巷,角落裏突然“噠噠”幾聲輕響冒出一匹駿馬來,膘肥體壯,鬃毛被風吹得揚起。蘇彧上前兩步,牽住牛皮製的韁繩,一腳踩住腳蹬翻身上了馬。


    午後天光仍亮,他騎馬步出平康坊時,這天色卻漸漸黯淡了下來。


    頭頂上烏雲團團愈發如墨團一般,沉甸甸的,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傾盆大雨。風聲亦是大作,吹得道旁樹木枝葉搖曳作響,隱隱約約的,遠處似還有雷聲轟鳴。


    今年開春後,下過幾場雨後就是許多都不見雨水。四周草木雖綠,卻總好像缺了些濕潤的水汽跟清新。


    蘇彧策馬轉過個彎,天色愈暗,轉眼間就有細密雨絲筆直墜下。


    隻須臾,雨絲便變成了豆大的雨珠,一顆顆落在人身上打得生疼。


    蘇彧下馬時,正巧瞧見簷下的一盆花孤零零地淋在雨中,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急雨給打得狼狽不堪,未開的花苞都碎了。


    他抿了抿薄唇,叩響了門扉。


    “篤篤——篤篤篤——篤篤——”


    兩短三長,總計七下。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一道縫。


    門縫裏探出半張臉,待看清來人是蘇彧後才將門大開了去,口稱著“主子”將人迎了進去。蘇彧隨手接過油紙傘走進雨中,一邊沉聲問:“什麽時候發現不對勁的?”


    “往常午後睡上一個時辰也就醒了,可今日是未時一刻睡下的,到了申時二刻裏頭卻還沒有響動,乳娘進去探看這才發現不知怎地已燒得額頭滾燙。”(未完待續)


    ps:感謝keirai、小院子、haha擼妮子親的粉紅~~感謝a_凡青、書友150220111759486、kinka親的平安符~~感謝單雙人魚親的香囊~~長出一口氣,總算是從小黑屋裏出來了,因為寫著更新臨時覺得不好改動了大結構,結果不知不覺耗費了大把時間,這會才寫完一章,自己都醉了,至於說好的加更,今天會更上來的,大家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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