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她一邊悄悄給紅櫻使了個眼色。


    紅櫻就要撩了簾子闖進去,可才堪堪邁開一條腿,綠蕉就從簾後出來了,皺著眉頭看她兩眼,道:“姑娘正哭著呢,不願意見人。”紅櫻聽了這話,心頭頓時湧上一股不忿,她素來瞧不上綠蕉,哪知綠蕉突然間就有要蓋過她的意思。


    這會她娘巴巴跪在門口,她又叫人給攔住了,就連邊上探頭探腦打量著的小丫鬟那雙眼裏也滿是古怪。


    她愈發惱火起來,抬手就推搡著綠蕉要越過去。


    可綠蕉身子骨遠比她強健,不像紅櫻雖是奴籍,但因老子娘都在府裏當差,並不曾做過粗活,手腳嫩著倒像是位府裏頭的姑娘。她大力推了兩下,站在前頭的綠蕉卻是紋絲不動。


    紅櫻斥道:“姑娘還哭著呢,你不在邊上伺候著攔我做什麽?”到底顧忌著裏頭的若生,她壓了壓聲音。


    綠蕉沒動,也不吭聲。


    跪在冰冷地磚上的崔媽媽卻忍不住了,看明白閨女跟綠蕉像是有私怨的,便知這事不能再叫紅櫻插手了,當即抹著眼角哭道:“姑娘快消消氣,奴婢給您賠罪,都是奴婢不好,惹了您生氣。”說著揚手就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可奴婢隻管候著,怎敢催您呀!”


    言下之意,那奉茶的小丫鬟口中說的話同她沒有半分幹係,都是那小蹄子自己胡亂嚼的舌根。


    崔媽媽三言兩語想將自己擇開了去,手下也不踟躕,又扇了自己一個大耳刮。


    “啪啪”兩聲,響徹木犀苑上房。


    四周寂了一寂,紅櫻退了下來,抿著嘴跪在了崔媽媽邊上。


    崔媽媽暗鬆了口氣,眼眶卻越發紅起來。


    內室裏則半點聲息也無,綠蕉理了理厚厚的門簾子,回了裏頭。不一會,便有捧著盛了碎瓷片托盤的丫鬟三三兩兩出來,手裏或是端著盆水或是拿著抹布。


    路過崔媽媽跟紅櫻身畔的時候,唯恐牽累了自己,誰也不敢吱聲,隻加快了腳步匆匆走了過去。


    風漸漸大了起來,跪在那的兩個人打起了哆嗦。


    紅日當空掛著,但乍暖還寒的早春時節裏,這日頭似乎也是冷的。


    沙漏裏的細沙一點點流逝,紅櫻小聲問她娘:“娘,咱們就這麽跪下去?”


    三姑娘脾氣雖大,但也沒跟今日似的,被硬生生氣得哭了過。


    紅櫻很慌,崔媽媽也慌。


    但薑到底是老的辣,崔媽媽慌歸慌,針腳卻沒亂。


    她張開張嘴,輕飄飄吐出幾個字來:“我是告了假來的,久不回去,四太太不會不管。”


    畢竟她不是二房的人,更不是這木犀苑裏的人。她在四太太跟前當差當得好好的,這無緣無故被罰跪在了三姑娘門前,總有那好事機靈的會去四房報信。


    崔媽媽料定事情會這般發展,這才毫不遲疑直接便就地跪下了。


    她也的確沒有料錯,少頃四房便來了人。來的是四太太的陪房牛嫂子,進了木犀苑也不理崔媽媽母女,隻權作沒瞧見,笑盈盈跟著人進了屋子裏,見了若生便道:“姑娘這是怎麽了?漂漂亮亮的一雙眼,都哭成核桃了。”


    氣氛似乎因著這話鬆快了些。


    坐在炕上斜靠著鬆花綠彈墨大迎枕的若生卻連眼皮也沒掀一下,似乎根本不曾聽見般。


    牛嫂子見狀心道不好,也就斂了神恭恭敬敬彎腰道:“四太太新得了一批江寧送來的好料子,想著府裏還沒開始做春衫,又有您喜歡的顏色,便打發了奴婢來請您得了空去瞧瞧,可有中意的。”


    “才從千重園裏拿了幾匹回來,我不缺料子。”若生淡漠說道。


    牛嫂子聽著她鼻音濃重,倒真是哭過的,不由也心驚了些,又聽她直截了當回絕了連客套話也不說,就知真是動了大怒的,原準備說來求情的話也就咽了回去。


    若生不留她,她又略說了兩句便告退了。


    出了門就瞧見崔媽媽眼巴巴看著自己,她皺了皺眉,大步走了過去。


    崔媽媽心頭一涼。


    這之後四房就沒有再派人來,木犀苑裏的人也就都當沒看見她們一般,該做什麽做什麽,誰也不耽擱。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時間難熬得緊。


    小廚房做得了午飯,裝進紅木食盒裏,暖著送進了內室,蓋子一起,香氣四溢。


    紅櫻早早餓了,聞見味道更是饑腸轆轆。


    她咽了一口唾沫,恨起了自己的娘來,連累她跪了足足半日,當真是要連腿都跪斷了。


    可崔媽媽卻在想,是不是紅櫻在木犀苑裏闖了禍,惹得三姑娘不快,故意借機發作,連累了自個兒。


    母女倆互相猜忌著,竟是誰也不願意搭理誰了。


    直到午時過半,屋子裏才傳出一句話來——“起來吧。”


    崔媽媽感恩戴德,一邊從地上爬起來,可身下兩條腿僵得像木頭,趔趄著就摔了回去。費了好大力氣,二人才算是站直了身子。


    與此同時,四太太林氏正大發雷霆。


    她咬著牙將案上茶器拍得哐當作響,手指掐著緞麵靠枕,用力得骨節發白。


    “仗著大姑奶奶寵著她那爹,她也跟著狐假虎威,如今連我的人也敢胡亂收拾了!”


    牛嫂子聞言趕忙上前勸道:“三姑娘不懂事,您難道也跟著她一般見識?不過是個婆子,且就讓她折騰去吧。”


    四太太心裏猶自不舒坦:“我跟前除了你就屬崔媽媽最得力,她發作崔媽媽,豈不就是打我的臉?”


    幾個妯娌裏,她出身最好,門第最高,年紀最小。


    在家時那也是嬌滴滴被捧在手心裏養大的,結果到了連家,她就事事都矮了人一頭。


    雲甄夫人最要好的是孀居的大太太,最重用的是三太太,饒是如今二房那續弦朱氏,也似乎比她得臉。


    四太太氣得要哭,又問:“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外頭都傳開了。”牛嫂子斟酌著,含糊道。


    四太太瞪她一眼:“說!”


    牛嫂子這才道:“底下的人在傳,說是崔媽媽在二房同個奉茶的小丫鬟背後說道二爺跟三姑娘……”


    “……”四太太愣了愣,“千重園裏想必也已經得了消息了吧?”


    牛嫂子歎口氣:“那是當然。”


    四太太憤憤拍了下桌子,張了張嘴,卻到底沉默了下去。


    崔媽媽跟紅櫻卻還渾然不知,隻當自己逃過一劫,終於叫若生消了氣。


    不曾想崔媽媽剛走到木犀苑門口就給叫住了。


    綠蕉照若生說的話道:“紅櫻三月裏就要及笄了,她娘既是這般模樣,想必女兒往後也好不了,木犀苑是小廟留不住,索性這就給領回去早日配了人嫁了吧,往後再不必進木犀苑當差了。”


    “什麽?”崔媽媽唬得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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