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村長找你有事啊?”


    佳慧手裏提著菜籃子,菜籃子裏裝的是新鮮的菱角,趙東林從佳慧手裏接過菜籃子,兩人一起進了院子。


    “問我土改的事兒,我就把小崗村的事跟他說了,他讓我過兩天一起去公社找鍾主任匯報情況。”


    趙東林是學經濟的,土地改革也屬於經濟改革的範疇,參與其中對他而言是一次重要的實踐經驗。


    放假前教授布置了作業,讓他們思考並觀察現行國情及政策下經濟發展的趨勢,趙東林準備將課題列為土地改革。


    佳慧對這件事沒有發表什麽意見,作為二十一世紀的穿越者,她知道土地改革是社會發展的趨勢,過不了多久全國農村都要推行這一製度。


    “我上次想了個事忘了跟你提了,你說讓大姐跟姐夫一起去縣裏做生意怎麽樣?在學校附近開個小飯館,隻要做的好吃不愁沒生意的。我上次去美香學校看了周邊環境,附近都是居民區,人流量充足,非常適合做生意。”


    在城市生活過的人都知道,學校、醫院附近最適合做餐館生意,這也是投入成本最小,回報率最高的行當,隻要有點手藝就能掙錢。


    早上賣早點,還有中餐晚餐,再整點小吃鹵味,生意絕對火爆。


    在這個遍地黃金,伸手就能撈著錢的年代,靠種地為生永遠不能成為先富起來的那一批。


    趙彩霞跟李旺平兩人都是忠厚善良,勤勞樸實的性子,這樣的人給他們一個機遇,絕對會很好的把握住機會。


    佳慧的提議讓趙東林頓感眼前一亮,他眼神灼熱的看向佳慧,仿佛在看一個稀世珍寶一樣。


    “媳婦,你真是太聰明了,我都沒往這方麵想!”


    他抱住佳慧,在她臉頰上用力香了一口。


    佳慧看他這麽高興,好笑的說,“你現在才知道啊,也不想想我是誰。”


    她可是這個時代的先知,說完,佳慧又想起了自己娘家人,雖然幾個哥哥過的挺好,但時代的巨輪已經起航,怎麽能落下自己的娘家人呢。


    趙東林吃了午飯騎上自行車就去大姐家,到的時候趙彩霞他們還在吃飯呢,桌上擺著一盆白菜,一盆茄子,還有一碗麵醬,沒有魚沒有肉,連個雞蛋都沒有。


    想到大姐懷著孕,家裏還有兩個孩子,這樣的飯菜怎麽能有營養?


    趙東林有些心酸,趙彩霞看到自家弟弟來嚇了一跳,“東林,你咋來了?吃中飯了嗎?”


    李旺平端了張凳子給趙東林招呼他坐。


    “我吃了,姐,你別忙,我就是來找你跟姐夫說個事兒。”


    趙東林擺著手坐下。


    “啥事啊?”


    這麽急匆匆的來,兩人都以為發生什麽大事了。


    “我就是來問你們,願不願意去縣城做生意,也不做什麽大買賣,開個小飯館,有做飯的手藝就行了。”


    趙彩霞跟丈夫李旺平麵麵相覷,兩人都有些發懵,去縣城開飯館這件事,壓根就不在他們的認知之內,從來沒往這處想過。


    “那……怎麽做生意啊,我們沒做過也不懂啊。”


    這輩子除了種地養雞養鴨,還養過幾頭豬外,真是啥都整不明白。


    “你們要是願意,趁著咱們沒開學都在家,幫你們把事情辦妥了。”


    至於不樂意一說,趙東林還真沒想過,之前還覺得姐姐姐夫做不做生意都成,今天看到這頓飯,覺得還是得做出改變,哪怕他們不願意,也要用盡全力說服他們。


    人對於未知的事物有著本能的恐懼,但趙彩霞一向非常信服這個弟弟,東林從小主意正,家裏能過的這麽好都是東林的功勞,現在一家子都在省城,就她這個大姐過的最不如意,東林明顯是想拉巴自己這個姐姐,她不能拂了弟弟的好意。


    趙彩霞的手不自覺摸上了肚子,肚子裏的孩子心靈感應般踢了她一腳,她的心瞬間就堅毅了起來。


    “行,雖然我跟你姐夫不會做生意,但我們不懶,可以學。為了幾個孩子,我們當爹媽的不能孬。”


    大丫捧著碗看著大舅跟父母說話,聽到她媽答應大舅去縣城做生意,大丫心裏特別高興。


    “是這個道理,其實做生意沒有你們想象中困難,你們隻要保證東西做的好吃,自然會有客人上門。”


    趙東林這麽說趙彩霞也發了愁,她做飯的手藝一般,跟她媽一樣,勉強能吃而已,好吃是談不上的。


    “這點你不用擔心,佳慧說了,她負責培訓你怎麽做飯。”


    事情既然定了下來,第二天趙彩霞就回娘家,佳慧教她幾個拿的出手的招牌。


    “麵條肯定是要做的,這個最容易,而且一天三餐都能做這個,炒飯、炒麵這些也容易學,配料準備好下過炒就行。我再教你煮茶葉蛋,還有各種小吃,當初就是靠這幾個手藝,我們在省城還賺了不少錢呢。”


    趙彩霞看著佳慧手裏行雲流水的動作,心裏羨慕的不得了。


    “以前美香總誇你做飯厲害,沒想到這麽厲害呢,我要是有你一半,這生意肯定不用愁了。”


    “你可要好好學啊姐,以後我在學校的夥食就有人承包了。”


    “行,你吃飯我承包了,不過你有時間了得幫我幹活,我怕我剛去,手忙腳亂的忙不過來。”


    “那肯定的啊,我不光去幫忙,我還幫你推銷,讓我們學校的老師都去你那吃飯。”


    “說不定以後還能把巡邏大隊的生意也包攬了,有位季警官為了博女朋友一笑,得天天去報道了。”


    趙彩霞已經聽說了季振峰這個人,聽佳慧開玩笑她也跟著樂了。


    趙彩霞連學了幾天也學的差不多了,鹵味的調製方法基本上已經掌握,她現在大著肚子,怕她太累,要不等她生產結束再說開店的事,但她不願意等。


    “地裏的活兒都能幹得了,灶上的活兒怎麽就不能幹呢。”


    反正還有李旺平呢,又不是啥都要她來整治。


    ……


    上次村長找趙東林問了土地承包的事,村長回去後結合上河村的具體情況寫了一份材料,喊上趙東林一起去了公社。


    “東林,咱們也挺長時間不見了。”


    “鍾主任。”


    趙東林走上去跟鍾主任握了握手。


    “怎麽樣,這段時間在學校收獲如何?”


    “收獲挺大的,特別是對事物的看法,更加客觀,也更加全麵。”


    “這就是學習的重要性,這是我年紀大了,我要是小上十幾二十歲,我也願意回到校園去接受教育。”


    趙東林笑了,“主任在社會這個大學裏已經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我這是從部隊裏出來,做事不夠細致,得再接受專業上的知道才能勝任工作。”


    “有沒有想過畢業後從事什麽工作?”


    “暫時還沒有,看到時候安排到哪裏吧。”


    “你的關係還在公社,作為咱們公社的一份子,我真誠的期望你,學成後能回到咱們公社,為咱們公社的發展舔磚加瓦。”


    “隻要公社需要,我是義不容辭。”


    鍾主任笑了。


    “好,年輕人就該這樣,不僅懂得充實自己,也懂得回饋家鄉,那我可就等著你了。”


    “東林回來絕對是咱們公社發展的一大助力,前幾天我有些經濟上的問題不懂,還專門去找東林請教,收獲挺大,這不,我還寫了份材料,來給主任過目。”


    村長徐海明將自己手寫的材料遞了過去。


    “哦?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


    鍾主任接過材料後,戴上眼鏡仔細翻閱,特別是上河村的各種數據,比如多少畝地,多少家庭,多少勞動人口,推行土地承包責任製的可行性等。


    “這份材料寫的很好,這些數據都是真實的?”


    “是,數據是曆年的真實數據,我還讓東林幫我做了數據推算。”


    “經濟改革,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誰也不知道怎麽做是正確的,怎麽做是錯誤的,但上麵的領導也說了,允許大家犯一些小錯誤,不去做不去試,永遠不知道該怎麽走下去。”


    “上河村的實力在咱們公社一直處於前列,隻要你這個村長有這個魄力,想搞土地承包,公社無條件支持。”


    徐海明長籲一口氣,笑道,“主任,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今天的談話非常順利,村長徐海明是個不甘於平庸,想要做出成績的人,離開革委會,兩人推著車往回走。


    “東林啊,我準備回去就找各生產隊負責人開會,你不如一起過來,你當過咱們村的村支書,對咱們村的情況很了解,又是大學生,接受了高等教育,你說話大家還是願意聽的。”


    一人成木,兩人成林,徐海明並不是一個忌才妒能的人,從另一方麵說,趙東林如今也不在村裏任職,這份功勞也落不到趙東林的頭上,聽鍾主任的意思,以後是要重用趙東林的,現在跟趙東林搞好關係,自己以後也會跟著受益。


    職場上,人際關係最為重要,這一刻結的善緣,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能用上。


    上河村就這樣開始推行起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村裏有人支持有人反對,後來還是各生產隊隊長一家家有誰,最後進行了投票,少數服從多少,土地承包正式啟動。


    “東林,我們家的地怎麽辦呢?”


    “這個簡單,自己種也行,租給別人種也行,明天我先跟你去趟縣裏,把開飯館的事敲定下來,然後再做打算。”


    “行,我都聽你的。”


    李旺平還是很信任這個小舅子的,沒看村裏土改小舅子也能說上話嘛,證明人家有實力,真才實學!


    縣一中附近是居民區,並沒有所謂的門麵房,趙東林跟佳慧帶著李旺平轉了一圈,找了家離的最近的閑置平房,非常適合做餐館使用。


    “沒人住,咱們得找人問問房主的消息。”


    幾人找人去問,打聽後才知道,這個房子是一對老夫妻留下的,老夫妻已經不在了,房子自然就給了唯一的女兒,這個女兒就住在另一個區。


    三人打聽了這個女兒的住址,離的倒不遠,坐公交二十來分鍾就到了。


    “你好,請問這是許海蓉家嗎?”


    “是,我是許海蓉,你們找我什麽事?”


    許海蓉一臉詫異的看著他們,等佳慧說明來意後,許海蓉眼睛瞪的更大。


    父母留下的房子已經空置好幾年了,就兩間平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一直當房子沒什麽用,現在竟然有人想租房子。


    佳慧並沒有直接說明租房子是用來開餐館的,談生意不能一下子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得看對方是怎麽回應的。


    “你們想租那個房子?”


    佳慧微笑著說,“是,主要是離學校近。當然,要是價格合適,咱們也能買下來,圖個方便。”


    這下許海蓉更驚訝了,她丈夫也從屋裏出來了。


    “你們真願意買?兩千塊,你們願意出這個錢我就賣。”


    許海蓉的話音剛落,李旺平著急了,他可出不了兩千塊。


    李旺平將目光投向趙東林,趙東林衝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別慌,李旺平這才按下著急的心思,鎮定下來。


    佳慧之所以提買房,就是怕生意做起來了房東坐地起價,這個房子離學校最近並且是獨立的空間,以她多年的經驗看,絕對能發揮作用,退一萬步說,即便做不成生意,以後老城改造拆遷,也能賺上一筆。


    從她提出買房後,就等著房主出價,兩千塊的價格她出的起,以房屋大小地理位置看也不算離譜,但談生意從來沒有賣家出多少買家付多少的道理,還是得有個討價還價的過程。


    “大姐,您看房子很久沒人住了,我們買下來還得花錢修整,您給我們讓兩百塊錢,一千八成交,您同誌咱們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許海蓉心動了,用廢舊的房子換一千八,絕對是劃算的買賣,兒子大了,得花錢找媳婦,有了這筆錢,什麽樣的媳婦都能討著,還能用這筆錢給兒子走動關係,找份好點兒的工作。


    相比許海蓉,她丈夫顯然有心眼多了,拉著許海蓉的衣服說,“那可是你父母留下的房子,咱不能就這樣賣了。”


    誰會花這麽多年買個沒用的房子?看他們三人的穿著打扮,不像是沒錢的,這中間絕對有其他隱情。


    丈夫心裏這麽想許海蓉不知道啊,她以為丈夫是真心攔自己賣房子,這麽一會兒功夫,她已經打算好這筆錢要怎麽安排了。


    “是啊,是我爸媽留下的,我有買賣的權利,你心疼要不你搬過去住?”


    她丈夫立刻閉嘴不說話了,純粹是被氣的。


    “一千八不行,你們也聽到了,這是我父母留給我的,是很有紀念價值的,我說兩千就兩千,一分都不能少。”


    佳慧看了眼趙東林,從他的眼裏看出了對自己的信任,這讓佳慧分外欣慰。


    “大姐,你看我們來一次不容易,您能不能盡快跟我們一起去辦個手續,過不了多久學校就要開學了,家裏孩子等著住呢。”


    佳慧沒有記著答應,反倒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您要是願意配合,我們也就不講價了,您要是不願意,我們再去找其他合適的房子,隻是學校附近空置的房子不多,否則咱們也不會找上門來。”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是唯一的選擇,想要錢可以,你得配合我才行。


    佳慧來之前帶了存折,就是以防萬一用的,這錢她去郵局就能取出來,既然看中了這兩間房子,盡快買下來,避免夜長夢多。


    顯然怕夜長夢多的不止佳慧一個,許海蓉跟著佳慧他們一起去了派出所,經過郵局時順路取了錢。


    李旺平一路上都是懵的,來之前說是租房,怎麽一下子就變成買房了?兩千塊錢呐,小舅子兩口子竟然說拿出來就能拿出來,他們的日子也太寬裕了。


    他想到媳婦的肚子,想到自家的存款,再一次堅定了做生意的心思。


    老房沒有房產證,隻有一張泛黃的登記證明,這時候還沒有房管所,派出所的民警給他們做了公證,重新出了一張產權說明,房主變為了董佳慧。


    “謝謝你了許大姐,咱們合作愉快。”


    錢已經裝進了口袋,按道理是該高興的,可許海蓉不知怎的,心裏有些悵然,那是自己從小生活的地方,賣了,就真的連回憶都丟了。


    她摸了摸口袋裏的一遝錢,兩百張十元的紙幣,抓在手裏非常充實,她的思緒也從記憶回到了現實。


    “警察同誌,我們還想打聽個事,就是我們想開個餐館,這得去哪辦手續啊?”


    “你們買房子是想開餐館?”


    民警一臉狐疑的看他們,現在並沒有形成大規模的個體戶,特別是餐館,很少有人做這個,畢竟縣裏還有幾個國營飯店呢。


    不過國家並沒有明令禁止說不能做這個,自從國家發了經濟改革的文件,市場確實發生了變化,以前不允許私下交易,被發現了是要拘留的,現在私下交易已經算不上什麽大事,街上也有賣地瓜賣番薯的。


    “你們等等,我去問問咱們領導。”


    民警離開後,李旺平忐忑的問趙東林,“啥意思啊,不會不讓咱們做買賣吧?”


    趙東林搖頭,“別擔心,應該不會,現在省城已經開始個體戶經營了,就說明個人做買賣並不違反國家政策規定。”


    李旺平胡亂點頭,心裏還是很擔心,他現在特別在乎生意的事,做不成就相當於幻滅了人生的希望。


    三人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等答複時,一陣腳步聲響起,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邊說邊笑走了進來,其中就有季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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