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是大年初三,一早趙彩霞就跟丈夫李旺平一起帶著閨女大丫,兒子二胖一起回娘家了。


    “二胖,來,讓姥姥看看,長胖了沒?”


    一進院子,張巧兒就抱住了小外孫,在他胖乎乎的臉蛋上香了一口。


    “怎麽沒胖,你看這臉鼓的跟饅頭似的,他現在吃的可多了,每頓吃滿滿一碗飯,最近過年家裏不是有肉嗎,哎呦,幾塊肥肉不帶眨眼,比我還能吃呢。”


    老人家最喜歡虎頭虎腦的小娃娃,看起來多喜慶啊。


    “能吃是福,小孩子多吃長的才壯實,身體好,不容易生病。”


    張巧兒抱著二胖沒多久手臂就有些發酸了,她笑著拍了下二胖的小屁屁,笑道,“還真是長胖了,抱在手裏跟石頭墩子一樣。”


    趙彩霞笑著回道,“那可不,媽,你趕緊把他放下來,大過年的,別把自己的腰給閃著了。”


    趙東林趙東河陪著姐夫李旺平說話,幾個孩子在院子裏一塊玩,鄭月芬捧著把瓜子坐在窗台下嗑,她跟大姑子小姑子關係都一般,這麽些年一直這麽不近不遠的處著。


    誰也沒注意佳慧沒在院子裏,沒一會兒,佳慧從屋裏拿了個書包出來,軍綠色的布料,挎帶上還掛著一個土黃色的小狗玩偶,是佳慧自己手工縫製的。


    “大丫,你看這個包你喜不喜歡,等你開學了用好不好?”


    大丫八歲,已經上二年級了,佳慧用做衣服多下來的布給她做了個書包。


    之所以想到給大丫做書包,主要還是為了討好趙彩霞這個大姑子。


    大丫看到書包眼睛都亮了,接過後簡直愛不釋手,特別是那個薑黃色的小狗玩偶,形象逼真,可愛的不得了。


    “好漂亮啊。”


    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書包都要好看。


    趙彩霞也走了過來,誇讚道,“佳慧,你的手藝可真好,這小狗是怎麽做的啊。”


    佳慧笑著說,“畫好樣子用針線縫的,裏麵塞些棉花。”


    她小時候學過素描,有一定的畫畫功底,畫個卡通畫什麽的對她來說完全是小意思。


    “這小狗還挺有意思,真不知道你這腦袋瓜子是怎麽長的,明明都是一樣的人,怎麽我就這麽笨,什麽都不會呢。”


    “我這也是瞎整的,大丫喜歡就好。”


    “我可喜歡了,謝謝大舅媽。”


    趙彩霞嫁給李旺平的時候趙家還沒有發跡,趙東林在部隊也是一步步,從班長爬到連長的職位,因此當時趙彩霞嫁的是門當戶對的李旺平,後來趙家日子好了,李家的條件就比不上趙家了。


    因為有個得用的弟弟,趙彩霞在婆家的日子是極好的,哪怕一開始生的是閨女也沒受婆婆搓磨,要知道,她那個婆婆很是重男輕女。


    九點多鍾開始準備午飯,今天是佳慧主廚,美香幫廚,趙彩霞跟張巧兒一塊坐在廚房門口閑聊。


    “我們村有個小夥子不錯,是家裏最小的,長得精神,性子也好,過年的時候他媽說了要給他找對象,我看他跟美香挺合適,要不要相相看?”


    “他父母人怎麽樣,好相處不?”


    男方父母的性格是張巧兒給閨女找對象首要考慮的問題,實在是閨女個性太溫吞,要是遇到個凶點的婆婆,她能被吃的骨頭不剩。


    “他家幾個兒子?結婚分家不?”


    “四個兒子,老大老二都分家了,老三剛結婚,他是老四。”


    聽到這個條件張巧兒就忍不住搖頭。


    “那不成,老大都分出去了,萬一以後老兩口跟著小的過,就你妹子這樣,日子絕對過不下去。”


    趙彩霞向來聽她媽的話,既然她媽說不好那就是不好,這個話題就過去了。


    “我已經找了說媒的,有合適的就相看,反正你妹子還小,再留兩年也合適。”


    “恩,美香確實還小,得好好挑才行。”


    像她嫁給李旺平,李家條件說不上多好,勝在李旺平是個體貼的男人,特別是大弟在部隊升職後,李家全都捧著自己,她在婆家日子還是挺好過的。


    如果是美香的話,肯定能找個更好的人家,畢竟現在家裏條件不差,屬於村裏上等的,另一個,大弟還做了村裏的支書。


    佳慧在廚房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美香的臉也紅彤彤,佳慧笑著開口問,“美香,你想什麽時候找人家啊?”


    美香是個挺單純的小姑娘,屬於被家人保護很好的那一種,除了學校裏的男生,幾乎沒見過什麽異性,但女孩進入青春期肯定會有一些情愫,她以前挺喜歡學校的一位男同學,長得英俊,學習好,字寫得特別好看,笑起來兩個酒窩,眼睛像星星一樣閃亮亮。


    但這種喜歡被她小心翼翼藏在心裏,對她而言,對方太過耀眼,自己平凡又普通,是配不上那麽優秀的男生的。


    畢業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聽說他進了郵局工作,那是縣裏的郵局,美香很少去縣城,因此畢業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麵。


    回憶起這些,美香的眼神裏也帶著一抹悵然,佳慧是誰啊,受各種言情劇的洗禮,這種明顯喜歡一個人的神態是不會看錯的。


    “美香,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啊?”


    “沒有,嫂子,你想多了。”


    “我沒想什麽啊,你要是沒有喜歡的人,我提這話你幹什麽臉紅?”


    “哪個小夥子?我認識不?是咱們村的嗎?”


    “不是,是縣城的。”


    “哦,原來是縣城裏的男孩子。”


    論套話,美香不是佳慧的對手,幾句話就被佳慧套出來了。


    美香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她緊張的看向門口,生怕她媽跟她姐聽到。


    “嫂子,你可別說出去,就是我自己喜歡人家,人家說不定都不認識我。”


    “是你以前的同學。”


    “恩,他在學校可受歡迎了,學習好,組織很多校園活動,字寫的特別好看,學校的板報都讓他出。”


    美香這麽一說佳慧就知道了,那個男生估計是校園男生般的存在,作為女生,喜歡優秀又耀眼的男同學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怎麽了,有什麽不開心的?”


    “沒有,就覺得以後可能隨便找個人嫁了。”


    那樣優秀的男生,自己永遠也不能跟他在一起。


    “不會啊,其實生活是可以自己把握的,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如果未來有一個機會能讓你改變自己的命運你會選擇嗎?”


    美香懵懂的看向佳慧,這些字單獨拆開都能聽懂,合起來自己怎麽就聽不懂了呢?嫂子說的改變命運的機會是什麽,真的會有這樣的機會嗎?


    “哪裏能有這個機會,我覺得我一輩子也就是嫁人生孩子種地,沒有什麽大出息了。”


    “不會啊,你不是跟著我學做衣服嗎?還學著做飯,隻要你把這些學會,你的能力就超過了一半的人,以後憑著這些手藝,總能找到一個出路。”


    現在數字幫還沒有解散,恢複高考的通知還沒影兒,佳慧也不能跟美香透露太多,隻能一點一點的引導她,首先不能屈服於平凡的人生。


    “恩,嫂子,能遇到你太好了。”


    這個嫂子確實教會了她很多東西,長得好看,性子也好,人又大方知禮,她的目標就是有一天能像嫂子這樣。


    她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不能盡信人言,見到嫂子前,很多人都說嫂子是離過婚的,如何如何懦弱,如何如何幾棍子打不出一句話,如何如何配不上她哥,見到真人後才發現她是這樣的好,除了離過婚這一點,一點兒缺點都沒有,現在看到嫂子跟她哥恩愛的樣子,美香都為嫂子感到高興,這樣的好女人,就該配自己哥哥這樣的好男人。


    “我看黑蛋比以前開朗了,看來弟妹對他不差。”


    “說實話,親媽也不過如此,方方麵麵都為孩子考慮到,前陣子開始教黑蛋認字了,每天背一段《三字經》,還別說,黑蛋這娃挺聰明的,一學就會,也耐得住性子,佳慧說,黑帶隻要好好學,以後成績絕對不差,肯定能考上好大學。”


    “東林小時候學習就好,黑蛋這是隨了爹了。”


    就是可惜,大弟以後說不準就隻有黑蛋跟英寶兩個娃了。


    肉丸子燉白菜、酸蘿卜骨頭湯、大蒜炒雞蛋、蘿卜秧子花生米、燉南瓜、紅燒魚,滿滿當當一桌子。


    “來,嚐嚐大舅媽的飯做得好不好吃。”


    大丫今天收了個書包正高興呢,嘴甜的誇道,“大舅媽做得菜最好吃了,比我媽做的好吃。”


    佳慧笑著捏了捏她的小臉,“哎呦,這小嘴可真會說話,喜歡吃就多吃點兒。”


    “這就是有了糖忘了娘的,以後甭指望她孝順了。”


    “誰說的,咱們大丫就是誠實,說的完全是心裏話,是不?”


    大丫重重的點了個頭,衝著她媽一臉得意的笑。


    英寶看佳慧跟大丫說話,看著佳慧扁著張嘴,快哭的樣子。


    “怎麽啦,這小嘴都能掛油瓶了,誰惹你生氣了?”


    “媽媽,抱。”


    佳慧放下筷子把英寶抱在懷裏。


    “好,抱抱,怎麽突然要抱抱了?”


    美香笑著說,“估計是吃醋了,看你跟大丫說話,心裏不得勁兒。”


    “是不是啊?吃醋啦?”


    英寶把頭埋在佳慧懷裏不肯抬頭,可能是知道別人笑話她,怕羞了。


    吃了飯趙彩霞主動請纓要洗碗,佳慧跟美香說不用,鄭月芬沒說話。


    “我洗吧,閑了一上午閑不住了。”


    “你回娘家就好好歇著,多難得啊。”


    “佳慧這話說的好,女人可不是就難麽,平常在家是一刻不得閑的,今天托你的福閑了半天了。”


    “以前沒看出來她這麽不懂事,佳慧一進門倒顯出來了。”


    一點都不會做人,做飯不幫著做,洗碗雖說自己洗,可她連個表態都沒有,你就是真的客氣一句,自己還能真讓她洗?


    “就是不讓人省心,越活越回去了。”


    “好在佳慧是個大氣的,不跟她計較,要是娶了能鬧的,這日子可就熱鬧了。”


    “誰說不是呢。”


    對佳慧這個兒媳,張巧兒還是滿意的,能早日給東林添個一兒半女就更圓滿了。


    半個月後,大丫背著新書包去學校,她的書包吸引了同學們的目光。


    “李佳穎,你這個書包是哪兒買的?”


    大丫大名叫李佳穎,是她上學後趙東林給她起的名字,寓意聰明優秀的意思。


    大丫還沒答話,問話的女同學就伸手,想去摸大丫書包上掛著的小狗,被大丫一掌拍開了。


    “別碰,別給我弄髒了。”


    要不是想秀給同學們看,她還舍不得把小狗掛上來呢,那天舅媽看她喜歡這個小狗,又給她做了一個更大的,能抱著睡覺的玩偶,是隻長著長長胡須的小貓咪,大丫每晚睡覺都抱著,連二胖想碰一下都不讓。


    “李佳穎,這個書包你在哪兒買的啊,我怎麽沒看見供銷社有這個小狗賣?我放假還去了一趟縣城呢,在縣城裏也沒看見有這個。”


    這個女生家境不錯,有個叔叔在縣城工作,也在城裏安了家,年前去城裏走了趟親戚,自認為自己是個有見識的,今天開學正想炫耀一番呢,誰知道碰上了大丫,竟然有一個自己沒見過的新書包。


    大丫揚起下巴,得意的說,“這不是買的,是我舅媽給我做的,她不光會做書包,還會做可愛小動物,還會做漂亮衣服。”


    不到半天功夫,大丫有個漂亮書包和大丫的舅媽會做書包的消息就傳遍了校園。


    “媽,我也要李佳穎背著的那個小狗書包!”


    上學第一天回來就要東西,脾氣好的家長耐著性子聽孩子說,脾氣不好的直接就開揍了。


    “要要要,我讓你要東西,學習沒學好光知道要東西了!買東西不用花錢啊,你當家裏的錢是大風刮來的,供你上學的錢還是家裏省吃儉用攢下的,你可好,還敢要什麽小狗書包,看我把你打成小狗。”


    誰能想到呢,佳慧縫紉事業的高峰,竟然是因為一個掛著玩偶的軍綠色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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