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足山腳,連綿山勢巍峨壯闊,晨霧籠罩天地氤氳,這種感受,是昔日裏縱目村子緊挨著這處青山,從未有過的新奇感覺。


    不知為何,山之縹緲,居然讓我再度想起迷途山路之際,將我從破廟裏帶走,隨之輕拉我於月光下、山林中,穿梭行徑的漂亮姐姐。


    那個姐姐真的好漂亮,好特別啊,她說自己一直都住在山裏,那麽這一趟再上山去,還會不會在之前遇到她的地方,再次見到她呢?


    正想著這些,一旁的二叔將我叫醒,說剛才我好像是入了迷一般直勾勾地盯向山上,魂魄都像要被勾走一般,問我想什麽呢,難不成是惦念起學校裏哪家的漂亮小女孩?


    聽了這話,我瞬時覺得臉都有些發燙,自己也不知剛才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或是憧憬,如今羞愧難當,二叔還這樣打趣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進去。


    事後回想,那還是因為天真,畢竟隻是小孩子。


    那會上學的交際,大都是男孩子和男孩子一起鬧,女孩子和女孩子一起玩,小學時和班裏的女同學走得近點,都覺得十分羞恥,男孩子怎麽能和女孩子一起玩?待到中學以後,這才漸漸明白,當初的想法是多麽的純真。


    連忙搖了搖頭,說沒想什麽,我就是第一次這樣仰望一座山,所以有些看呆了,但這蹩腳的瞎話根本瞞不住我二叔這個大人,他笑了兩聲,反而說這有什麽不好意思,如果真的覺得學校裏的哪個女同學長得好看,有什麽難以啟齒?


    我想,我們學校裏的女生,倒確實有幾個長得特別好看,不過自打在山裏遇見了那名叫“山鬼”的漂亮姐姐,卻覺得她們反而沒有什麽好看的了,漂亮姐姐雖說自己叫山鬼,可身上卻好像有一股靈氣似的,哪怕說她是仙女我都堅信不疑。


    我問二叔:“爺爺常說,這山可不僅僅隻是我們村裏一家的,深山裏麵,還有著各種各樣的山獸、生靈,甚至是妖精鬼魅,那我們這兒的山裏有仙女嗎?”


    我這話把二叔給逗笑了,他哈哈地笑了兩聲,說我小小年紀,怎麽還惦記上了仙女?


    二叔稍作沉吟,一本正經地和我說:“山裏確實有著各種生靈,至於有沒有仙女,這我可從沒聽說過,不過仙女沒有,山神倒是有一個,隻是不知有沒有這個緣分見到山神。”


    山神?那不就是山裏的一塊大石頭嗎?


    去見一塊大石頭,還要講緣分?


    爺爺已經帶我見過“山神”了,還逼著我給它磕頭來著,所以說,山神有什麽好看的?我問二叔有沒有仙女,他卻回一句山神倒是有一個,分明是答非所問!


    二叔見我不理解,沒有再多說啥,抬頭仰看過身前的山路,臉色變得嚴肅,跟我說不能浪費時間了,抓緊時間先進山裏,到那片山林子裏先找到那破廟再說,時間拖得久了,免得我爺爺察覺到什麽。


    雖然已經不記得當時鑽的哪片山林子,但昨天上山,我爺爺給指了個位置,二叔自然是記在了心裏,所以來到山上,直接拉著我竄行進去。


    山中濕氣凝重,山林之地更是如此,一大清早處處水露,進來之後,我們摸索著往深處走了沒多遠,身上早就沾滿水露,衣角被打濕。


    憑著模糊的記憶給二叔指了方向,在這片山林地裏七轉八轉地繞半天,沒能順利找到第一次進來時所先見到的那片空地。


    要不是二叔方向感好,這一趟再來,恐怕我還是會轉暈迷路。


    行進一陣,二叔發現了地上的幾個模糊腳印,於是蹲在地上仔細地端詳起來,我蒙著頭先往前走了幾步,結果卻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磕了腦袋。


    木納地抬頭張望上去,我心中猛地一顫,差點嚇得尿了褲子!


    那居然是一個晃晃悠悠的死人,看身形,似乎還是個小孩子?


    他大頭朝下,被樹藤纏腳倒吊於林間,兩隻手垂下的位置剛好和我額頭持平,最讓我感到恐懼的,是他倒懸下來的臉上,眼珠子已經被摳走了,留下黑洞洞眼窩成了血窟窿,鼻子裏往外冒出血沫,極度猙獰。


    不隻是眼睛沒了,這人的胸膛肚裏也被剖開,內髒幾乎被掏空了,僅剩的那點內髒裸露在外,血肉都模糊了,看起來說不出的惡心,讓人由開始的害怕急劇驟變成止不住的惡心反胃,使我當場吐了一地!


    循聲而來的二叔見到眼前的情形,也嚇了一跳,他定了定心神,觀察一陣,隨後嘀咕道:“這是村裏的小虎子吧,怎麽被他奶奶丟到這裏來了?”


    躲在二叔身後的我壓根不敢再打眼去看,二叔端詳片刻,說趙田家老太太那天晚上闖進山裏,肯定也是勿入到這片山林地裏了,當時說的是把小虎子留在了山裏,侍奉山神去了,可看這情形,明顯跟山神搭不上半點關係。


    顫著聲音問二叔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二叔說,不知是誰把小虎子吊在了這裏,眼珠子和內髒估計是山裏的野獸給掏走了,這片山林子地裏果然邪乎得很,一直有股陰陰的寒氣,讓他都覺得很不舒服。


    我說要不回去吧?實在不行把村裏人喊來,或者讓我爺爺來看看,老頭子手上不是有獵槍嗎,隻要有槍,就什麽都不怕了。


    二叔說這種鬼神作祟之事,我爺爺手上的那一杆破槍能頂什麽用,還不如燒火棍,而且這事情也不能大張旗鼓地讓村裏人知道,如若不然,一直不肯透露此事的村長和神婆,勢必會知道是我們捅了出去。


    爺爺再三警告,不能讓他倆知道,看村長神婆昨天在巷子裏遮遮掩掩地說話,就應當明白,這事情傳出去肯定是要招麻煩的,若是被他們知道了這片山林子,是我最先誤闖了進來,我在村中的處境可就有些危險了。


    “先離開這邊,再往前麵找一找出路。”二叔說著這話,便不在此地久留,拉著我的手迅速往前方走了過去。


    撥開了前方的草叢,二叔麵色略為驚奇,我湊上前去,見了前麵是片空地,埋著許多半截出土的黑色瓦罐,忙說:“就是這裏!”


    “過去看看。”二叔邁過草叢,來到那些的破瓦罐前,撿起了地上一根樹枝,小心翼翼地撥弄起那些碎片,眉宇間多出些許疑惑。


    “罐子裏的是死人骨頭!”我說。


    “看到了。”二叔撥弄著道,“看這些殘留的骨骸,似乎都是些小孩子,這地方,怎麽這麽多的瓦罐,難道是某種祭品?”


    “還記得早十幾年前,村裏出過一段事,村裏常有小孩子無故丟失,甚至連鎮上和周圍鄰村裏也有丟了的,最後也沒能找到禍首,大概丟了二十幾家的孩子……”二叔說著話,忙數起這裏的瓦罐,臉上逐漸顯出怒色。


    “難不成,這些就是當年丟失的那些?”二叔蹭的一下站起身,整個人都顫了一下,抽著冷氣道,“這事情難道會是和村長還有神婆有關係不成?”


    二叔看向我,臉色已經大為震驚:“所以就是因為這樣,因而你爺爺知情,但不敢說出來,沒想到村長和老神婆居然敢做這種人神共憤之事,他們這是想幹什麽!”


    過了好一陣,二叔的情緒才緩和了下來,不用我再指路,他伸手撥開對麵的草叢,朝著前方的山林子裏徑自走去。


    我跟上二叔,將手一指:“就是這個廟!”


    上次誤闖進來的時間天都黑了,我因為受了驚,也沒仔細看過這山廟究竟是什麽模樣,現在白天再來,站在此處打眼一看,當時就看出來這山廟很是不對勁,周圍一圈都是灰蒙蒙模樣,罩著一層黑氣,那黑氣之重,猶如夢中所見!


    “果然是個邪廟,供著的是一尊不知道那一路的陰神。”


    二叔站在此地遠遠地看過之後,語氣肯定地如此確認道。


    “不過,也真是奇了怪了,”二叔撚著下巴思量著說,“這整座山,都是村裏所拜祭的山神所在之處,怎麽會憑空生出這樣一座邪廟,供了一尊和山神對立的陰神?這可是大忌啊,是誰敢在山神的眼下這樣亂搞,莫非也是村長和老神婆不成?”


    二叔越想臉色越是凝重,因考慮不出具體,最後隻能衝我幹幹地咧著嘴,沉聲說:“如果這山廟真是村長和神婆所立,那他們又是什麽目的?難道就不怕得罪了山神?在這裏立廟,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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